晏琳有些惊讶地道:“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戒酒恐怕很难吧。有时没有酒的时候,气氛就不会活跃。特别是互相都不认识的情况下,不喝酒很难受的。”

    王桥道:“虽然这事有点难,但是与喝酒误事比较起来,还是戒酒好一些。”

    晏琳道:“与几年前比起来,你的变化还真大。”

    王桥道:“当然会有变化,社会在进步,人肯定要变化。我只是想要在这个变化的社会里坚持自己的价值观。”

    正在聊着,黎陵秋走过来,道:“刚才接到残联同志的电话,今天到我们这里闹的老黄被叫到了残联,残联和他谈好了。老黄表示要支持镇里的工作,他提出一个要求,只要考虑他的门面房问题,就不再找政府的麻烦。”

    王桥一阵头痛,道:“他的房子本来就不是门面房,按照门面房来补助,一碗水搁不平。”

    黎陵秋解释道:“我到老黄家里去过的,他现在住的是平房,房产证上肯定不是商业用房,但是确实是一个商店。搬到楼房去了,这个商店肯定开不成了,他要求有所补偿。他是家族性遗传的软骨病,走路不利索,儿子也是这个病,现在也进了残联办的学校,所以他才要听残联的话。”

    王桥表态道:“老黄这种情况算是个案,我们就算要帮助,也不能帮在明面上,得考虑其他迂回的方法。黎书记情况熟悉,认真考虑一下,提个方案出来,在办公会上讨论。”

    等到晏琳和黎陵秋离开办公室,王桥暗道:“我从此以后就不喝酒,是不是有点拧巴?”他反思自己的时候,一下就想起了父亲。

    父亲王永德坚持自己的原则,按照自己的价值观来生活,在自己年少时的眼光下,父亲就是一个相当拧巴的人。

    但是,如今经过了生活的磨练,王桥再返观父亲,可以得出三个结论:

    一是父亲是坚持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种生活没有损害其他人,反而是惠及了很多人,这是他坚持的价值观,难能可贵;

    二是自己以前最不愿意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实际上父亲的影响已经深入自己的灵魂深处。自己以为能变成与父亲不一样的人,结果时间证明自己越变与父亲越来越接近。

    三是什么是成功?在读大学之前,成功的概念就是逃离乡村生活,过上大城市衣食富足的装逼生活。读大学的时候,成功的概念就是要做一个侯卫东似的人物,能决定他人的命运,受人敬仰和追随。而现在对成功的概念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成功的概念是实现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一点与第二条其实相当重合,但是却有细微变化。

    下班以后,侯红星给晏琳打去电话:“田峰和老段到了没有,晚上安排在哪里?你就不用安排了,我请他们去吃火锅肥肠鱼。以前读复读班的时候,我经常给他们讲火锅肥肠鱼的美味,惹得他们口水长流。今天他们能来昌东,就要让他们得偿所愿。”

    晏琳道:“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昌东。”

    王桥道:“你去接他们,我到师范后街的肥肠火锅鱼老店等他们。”

    放下电话不久,两人几乎同时出门,在走道上又遇见。王桥道:“那我先过去,走走路,免得到时候长出一个大肚皮出来。”

    晏琳道:“好吧,我接到人以后,直接过来。”

    王桥一路步行,来到了师范后街,目光在老师范校的校门口略为停留,便转到了其他地方。他走进了肥肠火锅鱼,刚看到“十年老店、童叟无欺”的条幅,立刻就被老板娘认了出来,道“王镇,来吃饭啊。”

    十来年,老板娘粗看还是老样子,细看却是颇有变化,脸上、脖子上都有了肥肉,头发变得花白了,手指上戴着看起来就价格不便宜的戒指。她并不记得眼前的年轻人在七八年前曾经是师范生,还在这里大醉过一次。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城关镇的镇长,是一个有权的领导。

    老板娘亲自把王桥带上了楼,把最大的单间调了出来,热情地笑道:“以前来吃饭都是郭主任或是赵所长带过来,今天怎么王镇亲自过来?”

    王桥道:“今天是私人请客,都是些老朋友,所以就没有麻烦单位上的人。”

    在单间坐了二十多分钟,他听到田峰和段钳工熟悉的声音。

    第一个走进屋的是晏琳。她换了一身红裙子,穿着高跟鞋,身材和几年前一样好。这条裙子是粉红色,与李宁咏撞衫的那条裙子不一样,还要显得稍稍休闲一些,露出了锁骨。

    走到身后的是刘沪,刘沪与前些年相比,变化就很大了,脖子上挂着一根金项链,头发有一束略带浅黄色,见到王桥后就热情地张开怀抱,道:“我一定要拥抱一下,几年未见,蛮子还是那么帅。”

    在读书时代,晏琳比刘沪要泼辣胆大。如今离开了学校,环境对人的改变就太明显了。她与王桥拥抱后,又笑着对晏琳道:“没有想到你们两人转来转去又凑到了一起。”

    晏琳自从见到同穿红衣的李宁咏以后,就对王桥保持了微妙的距离,她怕刘沪的话引起王桥的误会,道:“我是挂职过来,在这边一年。”

    王桥招呼着大家坐下,又问道:“田峰和钳工喝什么酒,啤酒还是白酒?”

    段钳工道:“你喝什么酒?你喝什么,我们就喝什么。”

    王桥道:“我戒酒了,只能陪你们喝饮料。”

    段钳工道:“你是什么时候戒的酒?”

    王桥道:“最近几次喝酒,醉得不醒人事,而且严重断篇。我不适合喝酒,所以干脆就戒了。你不要劝我,有朋自远方来,最关键是心情高兴,不一定喝酒啊。”

    钳工道:“不喝酒,没得劲,一点都不好耍。蛮子,你当了官,就不和我们人民群众打成一片了。”

    晏琳帮腔道:“老段,别劝了,王镇不喝酒就算了。”

    刘沪夸张地道:“晏琳,你不叫蛮子,居然叫王镇,这个叫法听起来好刺耳朵。在我心中可没有王镇长,只有当年复读班的蛮子。”

    王桥道:“刘沪说得对,我还是蛮子。”

    田峰也问道:“真不喝酒?”

    王桥道:“真不喝酒。”

    父亲王永德坚持自己理念数十年不变,其间引起了很多质疑、疑问,甚至来自于儿女。如今王桥做出了一个不喝酒的决定,便遇到来自朋友、同事等诸多或友善或质疑的阻力,他猛然间就觉得父亲很了不起,能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不为外人所动。

    正式开始吃饭,除了王桥以外,大家都喝了酒。

    田峰举起洒杯要碰酒,王桥举起了开水杯。田峰喝了一杯酒后,道:“蛮子,我们最近想到昌东扩展业务,除了维修以外,我们同时还在出售矿山机械,你有没有门路,帮我引见一下。”

    王桥道:“我记得你们以前就和昌东这边的企业有一些业务往来。”

    段钳工道:“我们以前以维修为主,昌东这边有几家固定的业务,现在就想扩展一下,把设备采购这一块搞上去。”

    王桥随即摸出电话,给企业办王渝生拨打了过去,“王主任,你吃过饭没有?那你就到师范后街的肥肠火锅鱼,我有几个朋友在吃饭。”

    打完电话后,王桥道:“等会城关镇企业办主任王渝生要过来,他和城关镇辖区内企业都熟悉。你们见了面以后,可以和他谈,看哪些企业合适做。”

    段钳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激动地倒了一杯洒,正想举起来,又发现王桥并不喝酒,道:“蛮哥,你不喝酒,人生乐趣就少了一半。这杯酒,我喝完,你看着办。”

    段钳工很豪爽地将一杯酒倒进肚子里,然后将酒杯倒立,道:“我们检验喝酒的标准是倒立酒杯,滴酒成串就是不耿直。”

    王桥就喝了一杯水,倒立过来,居然滴水成串。

    段钳工就笑:“你娃不耿直啊,滴水都成串了。”

    开了些玩笑,气氛就渐渐融洽了。企业办主任王渝生端着粗气就上了二楼,服务员紧随其后,立刻就加了一套碗筷。王渝生给王桥打过招呼,见晏琳也在,赶紧又招呼了一声“晏书记”。

    田峰不等王桥介绍,主动就给王渝生送了名片,介绍了自己的业务。在大老板坐镇餐桌,王渝生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接过名片,就与田峰讨论其业务问题。

    这一顿饭,喝了两瓶高度白酒。

    段钳工就吼着要去唱歌。

    王渝生知道这一桌子人都是同学,也就不再去凑热闹,给王桥打了招呼,便打着酒嗝回家。

    刘沪脸喝得红红的,道:“昌东有没有好的歌厅?”

    晏琳道:“我对昌东也不熟悉,得问王桥。”

    王桥想了一会,道:“我也不太清楚。”

    刘沪道:“平时你不唱歌?”

    王桥道:“基本不唱,有一次到县委招待所唱过一次。还真不知道在哪里唱歌。”

    刘沪表情有几分夸张,道:“在我心目中,你们这些基层当官的都是吃喝嫖赌,什么坏事都做,你的生活怎么象个苦行僧,活起来还有什么趣味。”

    王桥道:“我们的生活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腐败,也没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凄惨,我觉得还行。”

    田峰道:“我以前来唱过歌,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叫什么兰天歌厅,我们可以走过去,不用叫出租车。”

    五个青年男女就朝着兰天歌厅走去。段钳工酒劲上头,说话就没有了轻浅,道:“可惜了,今天吴重斌没有来,如果他能来,我们复读班六个人就算是凑齐了。”

    听了吴重斌三个字,刘沪神情就顿了顿。

    晏琳最知清刘沪心病,悄悄把段钳工拉到了一边,道:“段钳工,你是那壶不开提那壶,现在不能在刘沪面前提起吴重斌。”

    段钳工这几年都在跟机械打交道,心变得更加粗犷起来,道:“这个有啥子嘛,毕竟大家都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你和王桥还不是谈过恋爱,现在还在一起耍,有什么了不起。”

    这确实是那壶不开提那一壶,晏琳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第四百零八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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