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以楠这小半辈子,在未来人漫长的岁月里连个五分之一的时光都没迈过去。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天开始,父母就对她疼爱有加,虽然丽塔夫人总是严厉的,但在她眼里,和她那装腔作势的哥哥没有什么区别,都属于刀子嘴豆腐心。
    哦,她那混蛋哥哥可能外加一个坏心眼。
    也就是在这种上房揭瓦爹娘还在楼下没心没肺给她鼓掌表扬的环境下,这位小公主被养得无法无天,在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早上文静淑女晚上回家变蓬头垢面疯婆子的壮烈历史,后来更变本加厉,要不是不常出门,再长几岁必定是女中豪杰、街头恶霸。
    后来丽塔夫人要她去读军校,这姑娘也跟他没心没肺的爹一个德行,想都没想,还以为是亲妈放她去追逐梦想了,好像是多年才放飞自我的雏鹰,回都不回头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入了学,改名换姓也不在乎,她的原话是:“什么玩意,改就改呗,反正也只是一个代号,我改了家里的人就能不认识我了?”
    军校是封闭式管理,一批新生多多少少入了学都会找个时间和家里人通个电话,这货不一样,她到校第一天,就和半个寝室楼的女孩搞好了关系,约好今晚出去吃一顿团建,喝个不醉不归。
    结果那晚,接了双份家庭电话的哥哥把不醉不归的某人揍了一顿。不过烽以楠好了伤疤忘了痛,除了每次过节不情不愿给家里打个两秒钟电话证明自己还没死之外,什么时候都抓不到她半个人影。
    典型不想家的那类。
    而现在这位不想家大小姐在会议室哭完了一辈子的眼泪,她天生不太会克制,哭起来也丝毫不觉得丢人,发表完获奖感言就开始放声大哭。
    锋北站在她身边,一张一张地递着餐巾纸,指挥机器人把垃圾桶拿过来,一切有条不紊地准备好了之后才落座。
    “我不想打仗了,我不想开战机了,我想回家,哥,你不要走你一定不要走,”烽以楠哭得正上头,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讲些什么,看到身边的光被人影遮住了,一个熊抱扑过去把脑袋埋进了锋北的衣襟里,鼻涕眼泪全蹭上去了,说话被一个哭音拉得老长,而且还长得毫无逻辑,“我好想爸,真的好想,到时候打完了仗…哥,你能不能带我回去?”
    “我不想看岚亚,也不想看a城,我只想看看家。”
    这一刻,她好像不是凤凰的队长,也不是岚亚里性格招摇的学生,更不是能当恶霸的刺头,只是个趴在家里小阁楼上看星星的小屁孩,等着被家长从地上提溜起来扔回被窝里睡觉,或者是满脸狡黠去找长辈撒娇打滚讨糖吃的小丫头。
    从前她从来不觉得留恋什么,或许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世界上还有太多的风景,见都没见过,谁会在意那看了十几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就差老掉牙的地方,再者,想回去随时都能回去,难不成还能有一天灰飞烟灭了?
    结果真的灰飞烟灭了,她也才恍然醒悟过来,原来人在脆弱的时候,脑海中光景翻涌,第一个带着温暖出现的名词还是“家”。
    大型抱枕锋北将手掌落到她的背上,哄谁似的拍了几下,却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那个底气保证。
    而这一点,烽以楠大概也是知道的,好像是哭累了,她也渐渐地收了声,低头看看某人衣服上的湿润没什么害臊,还爽快地笑出了声——只不过可能刚才的哭都没来得及收回去,笑得竟然比哭得还难看,锋北不忍看这人把自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给笑得像是修罗鬼刹似的,拿了张纸塞给她。
    “擦擦眼睛,你再哭一会假睫毛都要掉了。”锋北把递纸这个姿势变成了上手,这个时候反而丝毫都没有嫌弃此人的鼻涕眼泪。
    “放屁,老娘这是真的,我爸从小就说我长得貌若天仙,你的睫毛全都留给了我,能不长吗?”烽以楠抢过他手中的餐巾纸,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扔进了垃圾桶里,刚准备再伸手去拿一张餐巾纸。
    “他可能没告诉你这个神仙是天蓬元帅,”锋北眼底藏着笑意,快她一步捏上了鼻子,一点都不嫌弃地擦完扔纸,“好了,哭爽了没有?”
    烽以楠难得没有呛他,看在刚才的纸巾之恩轻微点点头,结果那王八蛋大手一挥,身体力行表演了一会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爽了给我拿套新衣服过来,这套归你洗,特意罚你的,不要交给机器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机器操作的痕迹,都什么毛病,一流眼泪就喜欢蹭,不知道还以为你基因突变,从人类变成了狗。”
    闻言,那刚哭完就要被气到大小姐情绪系统差点反应不过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被人指使了,连忙对着那人的脸“呸”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刚才一个点头都是浪费感情,此人简直就是铁石心肠的老王八蛋!
    又不是没被狗咬过,装什么玩意。烽以楠在心里一边骂一边把他揍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倭瓜,脸上勉强扯出个虚伪的微笑,捏着嗓子怪腔怪调道:“遵命,亲爱的兄长,您真是菩萨心肠,生怕机器人洗衣服漏电把妹妹给电着了,竟然连水都不让它们碰,我真爱您!”
    “神经病,给我去拿,拿完我还有事要和你说。”锋北笑着拍了她背后一巴掌,不过那气势就好像是敢马拍马屁股。
    “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烽以楠正了正神色,现在除了眼睛有点红,完全看不出来她刚才撕心裂肺的嚎了个交响乐,锋北对上她的目光,似乎在询问她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是的,我现在手上有a国高层的一些消息了。”她道,打了个响指,一边的小机器人听到响动滑着轮子走到了她身边,“去楼上,帮锋先生拿一套干净的衣服。”
    那机器人仿佛听得懂她说话,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勾”后,便把轮子改向滑到了门口伸长自己的机械手臂开个小缝来再钻出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两看着那门彻底得合上,锋北才开口,他现在懒懒散散地瘫在沙发上面,丝毫没有任何防备的放松姿势。
    “其实那天孟叔叔和我说他要出去一趟,我问他干什么,他也不和我明说,我就继续追问,他发现我太过难缠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忽悠过去,而且是个很扯淡的理由,像蔡晨那种智商的都不会相信,我就在孟部长那天回来之后偷偷去查了一下。”烽以楠学着他的样子,放松躺在沙发上,这样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二位是来蒸桑拿放松的!
    “结果这么一查,还真让我找到了一点东西,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和孟叔叔那件事没有什么关系。”烽以楠叹了一口气,但没有把话题停留在这上面,只是继续说起了自己的发现,“是这样的,我在城镇,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锋北问道。
    “是熟人,你还记得跟在张奥亚身边的那个小程吗?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当年我们也都见过面的,我在城镇,就是看到的他。”烽以楠笃定道,“不用担心我认错,我不会认错的,我看到了他的正脸。”
    “你怎么看到人家正脸的,那天虽然黑,但你这么大一个人杵人家面前,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到吧?”锋北皱了皱眉。
    “不是,我坐战机去的,高空,但我用了个程阑博士新发明的东西,类似于望远镜,能够清晰地看到地面上发生的事情,当时我就想,正好是出来而且看不清下面,不如就试试这个新功能,谁知道一试,还给我试出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她说得绘声绘色,锋北差点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手舞足蹈来形容了,忍不住离这位精神可能有点问题的大小姐远了一点。
    “然后呢,你为什么觉得那个什么程会和b国有关系?”
    “我看到他和b国人接头了,那人没有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伪装,可能是趁着夜色,城镇又不会有什么人,就这么去了,”烽以楠道,“然后我就看他们的一举一动,结果,我看到了一个铁箱子。”
    “什么铁箱子?”锋北把自己这小半辈子,能够在a国高层看到的“铁箱子”都过了一遍。
    “我也说不上来,上面的标签被人遮住了,但是那个箱子看起来就很高级,而且它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竟然是芯片!”烽以楠继续用她肢体和言语结合的方式形容,比划了一下箱子的大小和所谓芯片的大小,“看着就很高端的,怎么说,就是即使在我们军部的科研所,也不常见那种感觉。”
    锋北听得一愣,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关键性的问句——能够比军部配置的科研所还高一级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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