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脸上一露出苦笑,就被林娇娘察觉,当即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周瑾抹了一把脸,忽而握住林娇娘的手,悄声道:“娇娘,这件事说起来倒是我不对。”

    他拉了林娇娘在边上坐下,牢牢握住林娇娘的手不放,一是踌躇之后,方才慢慢说来。

    原来,林继阳在京中日长月久,终于是碰到一个心仪之人。只是对方身为官家女儿,纵然是双方情投意合,对方的父母却不肯轻易将女儿嫁了名义上是行商的林继阳。

    毕竟商户人家虽说富甲天下,但名声始终是不那么好,又兼商户人家向来规矩不佳,也让这户人家望而避之。

    林继阳百般无奈之下,找到周瑾想法子。

    周瑾也是一时想不到法子,林继阳虽身为宗室,却已经是极远的旁系,与皇室不说不亲近,已经是相当疏远。偏偏却又被祖辈连累,在边疆长大也就罢了,还不得参加科考,绝了科考之路,才不得已跟了周瑾做了商人。

    如今好容易遇到心仪之人,却因为这商人的身份成了阻碍,林继阳想着,也是忍不住心中悲苦。周瑾了,也是为他难过。后来却因为林娇娘变成了郡主,忽地想起了林继阳好歹还有个宗室的身份,让林继阳且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得一个爵位。有了爵位,就算家中依旧是做生意的,也能说是宗室身份,生意只是补贴家用了。

    林继阳在这件事上毫无头绪,也是周瑾派了人帮着他跑下来的。

    “只是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周瑾歉意地说。

    “他与我原本也是亲近的,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却不料……”周瑾颇为感叹,林娇娘却着其中话语,总觉得有些不对,一时兴起,捏了周瑾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其中当真没有什么猫腻?”

    周瑾心中一跳,忍不住道,难道自己说漏了什么,让林娇娘猜出来了?

    低头就见林娇娘一双盈盈美眸含笑看着自己,那眼神中的戏谑让周瑾越发地忍不住觉得心虚,脸上却越发地一派正气:“娇娘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猫腻。我也不曾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林娇娘狐疑地看他,见他毫不避让地与自己对视,尽管是心中依旧狐疑,却不再追问了,只是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问了。只是如今事已至此,你准备如何做?”

    周瑾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虽说林继阳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但他毕竟也不算忘恩负义到底,已经是送了部分银子过来,且当做补偿。”

    林娇娘不多问那银子的事,只是笑眯眯地换了话题,问周瑾如今失了这铺子,又准备如何来养家:“若是靠你的俸禄,我们却只好过得清贫些了。”

    知道林娇娘在于自己开玩笑,周瑾当即低眉顺眼做个小心的姿态,柔声道:“为夫知道娘子富裕,如今却只好靠娘子来养着为夫了。”

    两人耍了几句花腔,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日,周瑾就小心翼翼地去见了林继阳,将林娇娘询问的事情告诉了他,轻声道:“只是日后,要委屈继阳兄你,与我做个反面成仇的模样了。”

    林继阳眼中含泪,强行忍住了,对周瑾道:“周兄大恩,无以为报,日后只能在暗中为周兄护卫前后了。”

    周瑾连忙笑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这样简单交代过了,两人方才各自散开。

    至此,事情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如同对林娇娘所说的那样,林继阳为了心中所爱放弃了兄弟情义,得了宗室的名头,与周瑾反目成仇。

    事实上,这几家铺子确实是被人看上了眼,却不是被宗室,而是皇帝。

    皇帝想着这些铺子中的妆娘,出入高门大户分外方便,更有那些合适的妆娘就被人留了下来做了家中专属的。这样的地方,不用来做刺探工作都可惜了些。

    他悄声地与周瑾透露了一个信息,周瑾却不想再沾手这些事,思来想去,将林继阳推了上去。林继阳却只是一心想着光大自己这一脉,却并不在乎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工作。皇帝也想着若是林继阳,自己也能拿捏得住。

    于是三方一拍即合,林继阳成了帮皇帝暗中刺探消息的探子,铺子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据点。这样的机构,自然是不能再与周瑾有所瓜葛,却只能委屈了林继阳,白白担了个背弃兄弟情义的名声。

    林娇娘虽说不清楚周瑾到底有什么瞒着自己的,却知道周瑾不告诉自己大约也是其中确实有什么不适合自己知道的,也不再追问,却对着周瑾送过来的银子苦思冥想,如今又该做些什么生意才好。

    事情尚未想出来,忽地就得了消息,靖王妃病了。

    靖王妃的年岁并没有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又是自小就娇养着长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该病得这般来势汹汹的模样。林娇娘去看她的时候,她却是躺在床上,眼眶深凹下去,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娇娘见了大吃一惊,连忙问边上侍疾的靖王府二太太是怎么回事。

    二太太也在靖王妃身边伺候了一些时,闻言只是摇头叹道:“不知道怎么地,就倒下了。太医却说是心中思绪太多,让我们劝着王妃放宽心胸,休要想太多事情。”说着说着,二太太就忍不住倒起苦水:“只是王妃偶尔醒了,见了我们却什么都不说,强颜欢笑的,心事却始终闷在心里。王爷和大哥也问不出来,我家那个也问不出来,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心里啊……”

    她心里面确实不好受。

    靖王府的老二前些日子才刚刚通过靖王给自己某了个闲职,想着日后有这个闲职,也不会成了只有光头爵位,日子不好过的宗室。若是靖王妃去了,丁忧一过,这个闲职还在不在,可就不好说了。

    二太太担心靖王妃的安全,更多的却是为了自己。

    林娇娘了也是想不明白,靖王妃到底有什么心事,才这样一日日地衰败了下去。想着前些年她知道了靖王当年的事都只是愤怒而非这般难过,林娇娘越发好奇起来。

    在屋子里等了好久,等到了前来换班的靖王世子妃都来了之后,靖王妃方才幽幽地醒了。

    靖王世子妃此时正与林娇娘在闲聊,自林娇娘得了郡主的封号之后,靖王世子妃对着她倒是和颜悦色起来。两人之间也不再是以前那样尴尬,也能比较正常地聊天说话了。

    此时得那边丫鬟一声轻呼说靖王妃醒了,两人连忙起身过去。

    靖王世子妃扶了靖王妃起来,林娇娘就顺手塞了个软软的枕头到她身下,让她靠在上面。丫鬟在边上已经端了蜜水过来给靖王妃润唇,林娇娘顺手就接了过来。

    靖王妃顺着林娇娘的手喝了两口水,就摇头表示不喝了。这个时侯,她才看出来给自己喂水的是林娇娘,不由得讶异地问:“娇娘?”

    林娇娘连忙说是,含笑道:“说母亲病了,我特意来看看母亲。”

    靖王妃脸上就浮现出虚弱的笑容来:“我倒是不曾想到,你会过来。”靖王世子妃得这话似乎不对,连忙在边上道:“母亲睡了这么久,可觉得饿了?厨下早有鸡汤备着,我让她们去给您送一碗汤过来?”

    靖王妃看了她一眼,那略微摆头的姿势也显得极为艰难。

    林娇娘看在眼中,也是心中恻恻,过去又扶了一把,轻声道:“母亲不管有什么心事,都该养好了身子才是。”靖王妃此时却又是一笑,对靖王世子妃道:“你说得倒是有点想喝一口热汤,你且去厨房问一问,除了鸡汤还有什么?那鸡汤油腻腻的,我却是不爱喝。”

    靖王世子妃也是诧异,却恭敬地行了礼起身出去了。林娇娘看着她出了门,方才转头回来看靖王妃,口中笑道:“母亲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靖王妃居然就点了点头,让丫鬟们都到外间去了,才轻声道:“我原本以为,你恨我入骨,知道我病了,定然是不屑过来的。如今你也有了郡主的封号,宫里头还有陛下与太后撑腰,却不必在乎靖王府这边了。”

    林娇娘心中诧异,不知道靖王妃何以生出这样的念头来,脸上却依旧笑吟吟的,口中道:“母亲这话说得……女儿岂是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

    靖王妃了,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也是,你能一忍多年,想来也不是那种人。”她这样说了一句,闭了闭眼,方才疲惫地睁开。尽管刚刚才从睡梦中醒过来,她的精神却并没有那么健旺。

    “只盼你日后,也能如今日这般才是。”靖王妃说,“我算看得明白了,陛下对靖王府,根本就没有原谅过。日后靖王府,是定然要衰败下去的。”

    说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视线落到林娇娘身上,看着她容光焕发的脸,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别人,如今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好。

    她忍不住就笑了笑,带着苦涩的意味。原本以为,嫁人就是她一生转折的时候,以后她的日子会一日一日地衰败下去,让自己的心中也安慰一些。却不曾想,确实是转折了,却是一日比一日地更加向上。

    靖王妃想,那自己当初那样折腾,到底是为什么呢?

    “日后,你的兄弟们……不求更多,只求你让他们衣食无忧过一辈子。”靖王妃这样说着,眼神暗淡无光。

    林娇娘却低了头,手指轻轻绕着衣带,轻声道:“母亲,陛下向来仁慈,定然是不会让兄长们沦落到疑是不济的地步的。”

    靖王妃定定地看着林娇娘,却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定然是装不懂吧……毕竟她曾经表现出来的,不至于连自己求的是什么都看不清。

    想到靖王府以后的日子,靖王妃终于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看着两个儿子反目成仇,日后死不往来吗?

    “而且,母亲不管是怎么想的,都要先养好了身子。”这时,忽地就到林娇娘在耳边轻声说,“养好了身子,许多事就可以自己做了。否则,拜托别人,总是不及自己做得尽心,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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