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我想洗澡。”

    紧绷的妙涵猛的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刘玲,用力的咬紧牙关的道:“夫人,吴先生他,他,他确实被害了。”

    欧阳说过,想什么都瞒住夫人,肯定很难,实在不得已,也只能说,吴道生被害的消息,至于宝少爷,在夫人生产之前,一个字都不能提,否则,夫人若因情绪激动,真有个什么事,她就是拿命来赔,也赔不了。

    刘玲完,只感觉胸口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心头如流星一逝般,漫延冰冷的钝痛,机械般的站了起来,便伸手解着衣裙,沙哑且喁语道:“知道了,放水吧。”

    吴叔叔遭害,阿宝几个,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突然间,她不想刨根问底了……

    突然间,她想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突然间,她想当个没心没肺的孕妇,然后等着叶霄和欧阳————报仇!

    妙涵忐忑不安的放水,再陪着刘玲沐浴更衣,一直到后半夜,叶霄披着山中的寒气进了帐篷,妙涵才愁眉不展的退下。

    看到了换洗一新,但表情沉静的刘玲,叶霄扫了眼细风吹动的门帘,慢慢的坐在旁边,从身后环抱住她。

    让他心疼入骨的女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他又怎能不知道,有些事,不是想瞒就能瞒的,她能隐忍到现在,已是极限。

    “玲儿!”

    “……”

    “是为夫……”

    刘玲抬了抬头,目光平视着面前的油灯,缓缓的截住叶霄的话。

    “夫君让六皇子易容成张严,是打算告诉当今陛下,六皇子仍然被逻也挟持,然后借机拿下逻也吗?”

    叶霄皱眉,心里清楚,此时的玲儿,心里装的不是此事。

    缄默了片刻后,他将坐在面前等他回帐的刘玲,抱了起来,安放在怀里,然后拿指腹轻抚她的脸颊。

    “是。”

    “拿下之后,夫君就准备让六皇子当逻也王吗?”刘玲眼里没有波动,正确的说,此时的她,不敢想,不敢问,也不敢知道,她害怕到,不但吴叔叔死了,阿宝也死了的消息。

    但理智又告诉她,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两方拉锯,就好像天人交战,一边心如刀割,一边害怕。

    “是。”

    “夫君都安排好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义父等人,为夫已经让胡小飞亲自,送往涪州口,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任何危险,逻也一旦拿下,为夫就将他们接来。”

    “那祖父呢?”刘玲问的很空洞。

    “已经暗中随关内军西下。”

    “涵生和落芽他们?”

    声音很轻,轻的好像提不起力气。

    “也安插在关内军中。”

    “那就好,夫君累了吧,最近因为我,定是许久不曾睡个好觉,陪我睡会可好?”

    “玲儿……”

    问了所有人,唯独不问阿宝,士泽和周水生,她在害怕什么,显然易见。

    睫毛颤栗不休中,两行清泪终是忍不住的滑下脸颊,她亲眼看到纪南死在自已面前,张严也是为了护她而死,其次是吴叔叔。

    重生在小塘村后,她经历了吴叔叔的各种护短,吴叔叔的动怒,吴叔叔的深谋远虑,还有吴叔叔有如父亲般的欣慰,所有一切,就像画帧一样,不断的在眼前重放。

    这人心是肉长的,那样的真心相待,怎么可能在人死之后,了无痕迹?

    看着刘玲脸上无声的泪珠,滚滚落下,每一滴都好像落在心坎,也把心揪成了一片一片。

    叶霄捧住刘玲的脸,心疼的想擦拭,却备感无力。

    若追究生生死死的根源,他是有责任的,明知道何英茜命人给他下了无情散,也明知道何英茜居心不良,可当时他却因为顾忌,一念之差,埋下了祸根,最终害了吴道生,害了阿宝。

    他这心同是肉长的,怎能不痛。

    差之毫厘,失之里。

    叶霄眼里晦涩不明的疼,灼伤了刘玲,那无声的默认,已证实了猜测。

    不知道哑然无声了多久,再张嘴时,刘玲就觉得,口中干燥的有如虫蛀,胸口更像剜肉一样,无法控制的蜷起身子,直不起身。

    叶霄心碎的将她拉到胸前,紧紧抱着。

    “玲儿。”

    “不要说,不要说,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真的。”

    三世以来,头一回想当驼鸟,缘起于,心痛。

    就像霎时间,把心肝肺都要剜出一样的痛,活生生的,血淋淋的,痛的她只想用力的拧住手腕,不断的用力,用力。

    看到他的女人,用蛮力拧着自已手腕,他的心就很荒芜,各种数不清的内疚有如泉涌。

    是他护的不够全面,她这样用蛮力的伤自已,他就狠不能毁灭了天下,然后让所有一切,全都重头再来。

    “玲儿。”

    有如玉碎的声音,带着轻颤,那种心有灵犀的懊悔和痛楚,丝丝绕绕,密密匝匝的席卷她的全身,不用他再多说一个字,她就知道,他比她内疚的还要多,懊悔的还要深。

    怪他吗?

    其实也不怪,那是命。

    “阿宝可曾受罪?”

    “未曾。”

    “吴叔叔可曾有遗言?”

    “有。”

    “是什么?”

    “吴先生并非俗世中人,他已带着阿宝,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重头来过。”

    刘玲抬头,望进叶霄晦涩不明的眸中,痛的手脚抽筋下,失魂落魄的道:“是吗?”

    “嗯。”

    又是无言的沉默良久,空气中的悲痛,久久不散。

    刘玲痛到疲软的垂下眼帘,有如万物静止那样,慢慢的倚靠在叶霄身上,喁喁道。

    “如今,我这里心,最最重要的人,就是夫君了,只求夫君记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定不能违了誓言,若夫君忘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追随夫君而至,省得失了心,只能惶惶不可终日的渡过余生。”

    叶霄心中长憾,紧紧的抱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和她,确实就是同类,但愿这次事了,就能得偿所愿,相互陪伴着,定居夕下。

    这一夜,刘玲失眠了,不断的想着,那天做的梦,梦里阿宝跟她挥手,要她不要难过,要她多多保重,每回想一下,无声的眼泪就会止也止不住的流。

    一直紧绷心神的叶霄,因为感受到她的温暖,终是抵不住连日来的疲乏,紧紧抱着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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