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踏着小碎步进来的时候,慈孝太后正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眉宇间隐隐带着丝丝烦躁。

    “奴才参见太后!”他俯身跪地对着慈孝太后行了个大礼。

    慈孝太后睁了睁眼,并不看他,“卫远桥替哀家办的事情如何了?”

    林公公察言观色一番,见她面上的表情还算平静,但那双眸子却是比平常亮上了许多,不敢造次,只实话实说,“回禀太后,卫公子告诉奴才,事情已有些眉目,只是……只是有些东西还需深入调查方可确定。”

    这话他倒是一字不差的学给了慈孝太后,也没敢将那日怨念卫远桥,准备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告上他一告的想法说出口。太后是个眼神犀利的,且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太佳,他若是强行禀了卫远桥的不是,难保不会惹她不快。到头来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也是得不偿失。

    慈孝太后了这话,蹙眉温怒,“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没将事情查清楚,你去告诉他,若是他再不尽力而为,就给哀家滚回京城来。哀家将他费尽心机的塞进公主府,不是让他去乐不思蜀的!”

    “是,奴才遵旨!”林公公心里暗笑,这卫远桥终是栽了个跟头。他以为那公主府离得京城这般远,就可以什么都不管的住下去了,到头来还不是惹怒了太后。

    慈孝太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身旁机灵的宫女急忙上前为她按揉额角。她脸上的温怒这才消散了些,摆摆手让林公公退下,“你下去吧,将哀家今天这话一字不落的传达给卫远桥。哀家曾经救了他,他便得尽心为哀家做事。别以为远在南山,哀家就治不了他!”

    “是!奴才告退!”

    “不用按了,笨手笨脚的,你也下去吧!”慈孝太后挥退了身旁的宫女,起身向着内室走去。

    内室的左边墙壁上挂了一幅仙鹤归西图,慈孝太后站在画前驻足良久,伸手将这画卷揭开。画卷的下面是一副女子的画像,画卷上的女子面若桃花,腰若纨素,唇如朱丹,端的是一副天真烂漫。

    若是李月颜在这里,免不得要大惊失色,因为这画卷上的女子不是旁人,就是她的生身母亲林湘冉。这画卷是林湘冉二十多年前的肖像,比之现在要年轻许多。

    慈孝太后看着画卷上的女子,眉目间渐渐地染上了一抹厉色,“林湘冉,哀家终究还是与你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你非要对这皇家不利,哀家也不会顾念旧情!”

    慈孝太后永远都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夏日,林湘冉一脸欢快的跑到她的面前,俯身问她,“你怎么跪在了这里,皇帝哥哥罚你不准吃饭吗?我去为你求情好了。”

    那时的林湘冉是后宫之中最受宠爱的妃子,先皇将她捧在手心里,事事都顺着她,就怕她受一丁点委屈。这偌大的皇宫之内,敢喊先皇为皇帝哥哥的妃子,除了林湘冉便再无他人。

    她一句求情的话,救她与水深火热中。那时的慈孝太后还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妃子,可纵然位分低微,安分守己,还是会惹来旁人的妒忌。妒忌,陷害,冷眼旁观,这些后宫最常见的龌龊事情生生的发生在她的身上。那天,她是被林贵妃罚跪在院子里不准吃饭,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罚了。

    林湘冉救了她,将她划分在自己的保护圈内。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那时的她虽是入了宫,却没有太大的追求,只求别的妃子不将坏主意打在自己的身上就已心满意足。

    林湘冉自从救了她,没事儿时便会来找她聊天,她会对自己说她在宫里的苦闷,会对自己说她想出宫看看外面的世界,会对她说以前的生活,她唯独不说的是皇上对她的宠爱。

    那时,慈孝太后总以为林湘冉是怕伤了她的心,才不在自己面前说哪怕一丁点儿皇上的宠爱。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林湘冉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一点儿都不稀罕这个天下至尊的男人给的她那无限的宠爱。她要的是与心爱的男子共赴山河,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先皇。

    在她与林湘冉亲近了近两个月之后,那个往日里总是笑的天真烂漫的姑娘有一天忽然问她,你想当皇后吗?那时,慈孝太后到这句话,只以为是她随意的玩笑话。皇后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只是她,怕是这全天下的女子都甘愿为这个位置扑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记得她那天貌似随口说了句想,她在林湘冉面前从来都不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或许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淡薄名利,她想要的都得不到便将它们深深地隐藏在内心最深处,就连自己都触碰不得。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林湘冉开始为她筹谋一切。她在皇上面前无意的提及,多次的赞扬,让当时的先皇也渐渐的开始注意她这个小小的妃子。林湘冉为她请了最好的女先生教她琴棋画,给她配了资质最好的嬷嬷教她礼仪,甚至她暗暗为她筹谋作为皇后所必须要有的筹码,一个有权势的娘家。

    她只以为林湘冉只是个受宠的妃子,她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先皇。只是,林湘冉隐藏的实力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前护国公刘毅,虽是没有实权,却威势仍在。她不知道林湘冉用了什么手段,让刘毅认了自己为干女儿。一年之内,她靠着林湘冉为她做的筹谋一步步爬到了贵妃的位子。

    而刘毅这个干爹的后台也足够强大,她成了皇后的候选人之一。

    那时的先皇还没有立后,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将这个后位留给了林湘冉,可林湘冉不稀罕,先皇盛怒之下赐婚卫国公之女夏茵彤为后。

    那时的慈孝太后只以为除非林湘冉不要后位,这皇后这位必定是自己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坐在自己的贵妃殿内心里乱成一团麻,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若是没有林湘冉为她筹谋的这一切,她还只是个后宫中受尽欺负的小小妃子,可林湘冉带她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由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慈孝太后那时内心的不甘慢慢发酵,她想起林湘冉曾告诉过她的一句话,这后宫之中哪个上位之人不是踏着别人的鲜血爬上去的。若是不想屈居别人之下,万万不能心慈手软。

    那时的她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既是有人挡了自己的路,便将这绊脚石清除又如何。她派人毒杀夏茵彤,不负所望的坐上了皇后的宝座。

    她从前只是个四品官吏的女儿,哪做过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杀了人让她夜不能寐,杀人的恐惧更胜过取得了后位所带来的兴奋。

    她在凤鸣殿内日日受着内心的煎熬,是林湘冉万般的劝解将她拉出了泥潭。那时已身处后宫之首的她,暗自在心里发誓,这一生她定会护林湘冉快乐到老。她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林湘冉恩赐给她的,若是没有她,她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葬身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她当上皇后的第二年,林湘冉生了个女儿。那个孩子和她母亲一样的漂亮讨人喜欢,那时的慈孝太后对这个孩子喜爱的不得了。

    皇上的宠爱,皇后的喜欢,足以让这个刚出生的婴孩受尽这天下万般的荣宠。林湘冉那时最爱对她说的话是,皇后姐姐,这个孩子你一定要像对待亲女儿一样的爱着她。产后的女子性子都很敏感,她以为林湘冉只是因为生产,身体变弱而没有安全感,亦或是因为有了孩子,母亲的天性让她觉得自己这个皇后会对她以后的皇宠有了威胁,便再三向她保证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刚出生的女娃娃。

    可有些人,有些事儿总是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就像是林湘冉谜一样的身世。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前一天还对着她笑得灿烂唤她皇后姐姐的女子,独留下她三岁大的女儿,在第二天就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宫内最受宠的妃子失踪,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事儿,先皇用尽所有的手段也没能将那个曾经独宠后宫的女子寻回,她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天元十三年,皇帝盛怒之下处死后宫包括贵妃在内的一百零八名妃子,淳妃林湘冉被剥除妃位,宫内再不许提及“淳妃”这两个字。

    淳妃的女儿,那个三岁的孩子,被交给了当时唯一一个因为生了皇子没被处死的七品妃子良妃在身边养着。就连当时身为皇后的慈孝太后都不得过问这个孩子的一切。

    慈孝太后那时还为林湘冉伤心了好久。

    只是,二十年后一次无意中的邂逅,她竟发现林湘冉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可那时,她为何会抛弃自己的女儿独自离开皇宫?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又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谜一样诱惑着她去解开。她派了卫远桥去公主府明察暗访,而这个答案貌似快要渐渐地浮出水面了,慈孝太后反倒有些惧怕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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