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吃饭,自然不可能只做一两道菜,翠雪忙了半晌,依照燕九的意思,做了五菜一汤。两个人忙进忙出,把菜依次端上来。

    “翠雪姐姐,你来布菜吧,我去端汤。”红梅跟翠雪打了一声招呼,转头要走。

    翠雪忙拉住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还是我去吧?”

    “没事!”红梅咧开嘴笑了,“我好着呢!”

    说罢就退了出去,步伐还挺轻快。翠雪只好回来忙活屋里的事。

    “我桐儿说姑娘喜甜,就多做了一碗黑芝麻糊,也不知姑娘喜欢不喜欢。”

    翠雪将菜摆好,又端了一只小盅放在燕九面前,别人都没有,显然是单独为她做的。

    阿澈大大咧咧往桌上一坐,嘟起了嘴:“哎哟,待遇可真好,怎么我们都没黑芝麻糊喝呢?”

    翠雪见阿澈坐在桌上,不由吃了一惊,愣了愣才道:“还有一道雪菜汤,是给大伙儿喝的。”

    之前没人跟她解释过,方才燕九吩咐多做些菜,翠雪也只以为是等燕九不吃剩下了,再给她们这些下人吃,没想到阿澈一个小厮,竟然敢抢在主子之前落了座,而九姑娘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九姑娘这里的规矩,果然不一样?

    “云大夫请。”燕九抬了抬手请云大夫落座,自己也坐下。

    桐儿忙拉了翠雪往下首坐:

    “别怕,我们一直都是跟姑娘一个桌子吃饭的。”

    “我,我还是布菜吧。”翠雪十分不适应,连忙取了东西,把盘子里的菜分给各人,又替燕九把那盏黑芝麻糊的盏盖打开。

    桐儿笑道:“天冷了喝这个正暖身,翠雪姐姐真是想得周到。”

    随着那盖子打开,又赞道:“好香啊。”

    燕九不由一笑:“你是不是馋嘴了,要不这个给你喝。”

    说着就要推给她,谁料对面云大夫却霍然起身,紧盯着那盏盅,低喝一声:

    “不能喝!”

    这一声夹杂着内力,直震得那里的汤水也跟着晃了晃,桌上众人一愣,一齐向里面看去。

    但见那糊状十分细腻,颜色纯亮,闻起来也特别香,并没有什么异常。

    几个人都狐疑地看向他,云大夫眼睛眯了眯,接着道:“有毒。跟燕老爷中的一样。”

    “什么?”阿澈当先叫了一声,伸手就把那盏盅从燕九前面端开,放的远远的。“你确定?这里面怎么会有毒?”

    云大夫脸色郑重:“一闻便知。”

    众人的心一下子都提了起来。

    燕敬行中毒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尽管尚姨娘的死有些蹊跷,至今还没有个定论,但几人都默认了她就是下毒害他的凶手,虽然后来搜检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那些有毒的补药。

    这盏盅里扶毒又是哪里来的?谁下的?

    燕九不禁缓缓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翠雪。

    翠雪是尚姨娘的贴身丫鬟,尚姨娘临死前她还曾去送饭,难不成是她?

    “这,这怎么会有毒?这是我亲手做的!”翠雪愣在了那里,见众人眼睛都盯着她看,急忙摆手,“不,这怎么会有毒?这可是我给姑娘做的……”

    却没想到越解释越乱,阿澈和桐儿的脸色已经明显不好看了。

    “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你特意给姑娘做的……也有人想尽办法要害姑娘呢!”阿澈语气一变,“说,这毒你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尚姨娘给你的?!”

    “不,不是的,我没下毒,我怎么会下毒害姑娘呢?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她也知道云大夫是出名的神医,他的话定是准的,那么这盏黑芝麻糊里定是有毒了,说着自己也没了底气,惶恐的感觉漫上来,双膝一弯,就向燕九跪了下去。

    “姑娘,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燕九盯着她瞧了片刻,又看了看那盏盅,伸手将她扶起。

    云大夫已确定有毒,这一点不用多说,燕九转头斟酌问道:“毒性有多大?”

    “食半盏,一个时辰内不治而亡。”

    这话一出,吓得阿澈和桐儿都倒吸一口凉气。

    “是单独投毒?”燕九又接着问。

    云大夫这回倒愣了愣,也有些疑惑:“仍有药气,乃是以那补药投入其中。”

    燕九垂了垂眼,眉心微蹙:“这就奇怪了,下毒的人应该早已知道爹爹的毒是云大夫解的,怎么还会趁云大夫在这里的时候下毒害我?补药带药味,容易被识破,她何不直接下毒更好。”

    阿澈桐儿和云大夫三人,了这话都点了点头,就连一直发愣的翠雪也反应了过来,九姑娘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根本没有在怀疑自己,她心下一松,脸上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那这毒……”阿澈正要说话,却见燕九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门外。

    “红梅怎么还不来?”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都感觉到,红梅出去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不过是去端一碗汤,厨房又不远,怎么会这么久?

    “去看看!”燕九脸色一变,当先夺门而出,众人连忙跟上。

    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小厨房里却黑沉沉的,并没有灯。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门虚掩着,里面一丝声音也不见。

    燕九走在最前面,走到门外,脚步顿了顿,接着一把推开。众人眼力不好,还得适应片刻才能看清屋里的清醒,但燕九却已直奔灶台而去。

    “红梅!”

    眼见燕九从地上抱起一团黑影,众人的心顿时凉了下去,桐儿连忙去拿灯,等灯盏拿来的时候,燕九搭在红梅脉上的手已经移开了。

    云大夫连脉都没有把,只看了一眼,便叹道:“没救了。”

    翠雪顿时哭出了声,桐儿也蒙了,跟着哽咽:“红梅,红梅她……这是怎么回事……”

    灯光照耀下,小厨房里四下干净整洁,东西摆放错落有致,没有一丝异常的样子。红梅就倒在灶台边,身体僵直,脸色青黑,口鼻有黑血溢出,明显是中毒的迹象,而且已经身亡了。

    燕九放下红梅,站起身来,瞧见灶台上放着一只空碗,碗底沾着一点黑色的水渍。云大夫立刻走过去,闻了闻,连忙又退了一步。

    “有毒。”

    “跟黑芝麻糊里的一样?”

    “毒性更甚。”

    众人心下都是一凉,燕九眉头紧皱,正思索着什么,那边哭了一会儿的翠雪忽然抬头:“姑娘,您刚才说,什么补药?毒是在补药之中?”

    燕九点点头。

    翠雪的眼睛顿时瞪大了,望着红梅的尸体瞧了片刻,忽然俯身扑了上去,大哭起来:“是我害了你啊,都是我,我不知道那补药有毒啊,红梅,都怪我……”

    燕九一把把她拉起来:“先别哭,说清楚。”

    桐儿跟阿澈也赶上来拉住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补药,怎么红梅会吃了的?啊?”

    翠雪哭的面无人色,抽抽搭搭说出了那盒补药的来历。

    “她原本说要等我回来一起吃的……谁知道,谁知道……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毒啊……这是尚姨娘赏给我的,怎么会有毒,怎么会……”

    “我问你,平日尚姨娘给爹爹冲补药,你见过没有?”

    翠雪放下了手:“见过。”

    “她是如何做的,你仔细说说。”

    翠雪点点头,想了想道:“她每次都会取来一大一小两颗药丸,那小药丸一次用一颗,那大的,却只用小刀轻轻切下一点,再用沸水调匀,就成了。”

    “那你给红梅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是大的。”

    燕九又转头问云大夫:“我记得您曾说过,爹爹中的毒是慢性毒,一天一点,渐渐深入肌理。”

    “不错。”云大夫点头,“正是此毒。一日少许,毒不易发,只渐沉于体,倘若大量服用……”

    说到这里顿了顿,没再继续,但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一次大量服用,就会像红梅一样。

    翠雪明白过来,顿时又扑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都怪我,我没有告诉她怎么吃,都怪我不好……”

    桐儿也小声哽咽起来:“从前红梅说起这补药,总是羡慕得很,她总说吃了这药可以长命百岁……谁知道终于吃到了,却,却被这药毒死了……”

    燕九盯着红梅的尸体默然半晌,终于微微一叹:“没有人想下毒,她的死……其实是个误会。”

    众人也都懂了。

    一定是红梅得了补药之后,想到要给燕九吃,就擅自做主往那黑芝麻糊里加了一颗,然后自己忍不住,又偷偷吃了一颗,却没想到会毒发身亡。

    翠雪哭了半晌,终于被桐儿劝住,了燕九的话,先把红梅抬回房里,换了衣裳。

    燕九带云大夫和阿澈回到主屋。那碗加了毒药的黑芝麻糊还静静摆在桌上,已然凉透了。

    “我爹爹说,从前吃的都是直接从刘姨娘那里拿来的补药,只最近才被尚姨娘加了几味药……”

    云大夫立刻接口:“这是原来那药。”

    燕九的脸色阴沉得明显了,阿澈也恍然大悟:“那,那这有毒的药,其实是从刘姨娘那里来的?那还等什么,赶快去找她啊,快点把这事告诉燕老爷!”

    燕九摇头冷笑:“我们私下去找,她只会不认,说不定还会把一切都推到已死的尚姨娘身上。尚姨娘死了这么些日子,她应该也早就把所有的证据都消灭了。”

    尚氏的屋里一颗补药都没找到,就是证明。倘若不是尚姨娘赏了几颗给翠雪,机缘巧合又被红梅吃了这毒药身死,他们到现在也还被蒙在鼓里,这黑锅也永远会被尚姨娘背下去。

    “她这一辈子倒也不算是坏事做尽,待翠雪不错,死后也因着这点善念洗刷了罪名……”燕九淡淡道,“只是恐怕到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给别人做了替死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让那个凶手好好活着看好戏吧?谁知道她会不会再害人?”

    “害人……”燕九琢磨着这句话,“说起来,她到底为什么要害人呢?”

    阿澈得一愣,正要发问,却见燕九一摆手:“算了,先把这事告诉爹爹,让他报官去。”

    ※※※

    官府的人来了之后,阿澈才明白燕九的决定是对的。接连出了两桩命案,证据都直指刘姨娘,这一回捕快没有多问,直接带了刘姨娘要回去审问。

    “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刘姨娘一向木讷,变故猝不及防,被带走时只反反复复喊着这两句。

    倒是姜氏,一把扯住捕快,哭的梨花带雨:“不会是我这妹妹的,那补药是她做的不假,但又不是只有她可以碰,谁都可以下毒啊!”

    捕快冷笑:“可知道怎么下毒又不被人发现的,只有她一个!”

    这话没错,刘姨娘原是医药之家出身,她自己也懂医理,燕府之中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了。

    眼看着刘姨娘被带走,阿澈终于舒了口气:“到了府衙里不怕她不说了。说那个京兆尹最爱对人用刑了,到了那里,不管有没有罪都能审出罪来。”

    燕九望着一行人离去的身影,语气有些犹豫:“但还是有个地方不对。”

    “什么不对?”

    “动机。”

    “动机?”

    燕九点点头:“也就刘姨娘为什么要害人的原因。”

    阿澈想了想,皱眉道:“也许是恨尚姨娘对他们二房的克扣?”

    这的确可能是一个理由,被带走的时候,刘姨娘身上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夹袄。这么多年,尚氏对二房一直相当刻薄。

    “但她也没有必要害爹爹。”

    “或许是……或许是恨他不管尚姨娘吧?”

    “不。”燕九斩钉截铁,“爹爹若是有事,那家产也不会落在二房手里,到时候她们过的还不一定比如今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也跟燕敬之有染。”

    “啊?”阿澈险些惊掉下巴,“那刘姨娘……燕敬行应该不会看上她的吧?”

    据说刘姨娘曾有一子,但夭折了,后来丈夫也死了,生活又拮据,虽然岁数不大,但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老,每天阴着脸,也没有什么生气,还不如姜氏看着年轻。

    这事燕九也觉得不靠谱,但如果不是这样,很多事都不能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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