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翩然而至,除了圣人,家宴众人都到齐了。

    皇后想着即将发生的好事,不由得含笑朝沈灏和禾生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禾生拉着沈灏袖子,悄悄说了句:“皇后娘娘笑得好诡异。”

    沈灏天抬头去看,皇后已经收回了视线。

    圣人来席,众人起身行礼。

    歌舞升平,其乐融融。酒过三巡之后,圣人退了场,皇后仍在,大家喝得有些醉,气氛比之前更加热闹。

    不时有人来向沈灏这边敬酒,都是自家亲戚,沈灏倒也不好意思拒酒,一一喝下,酒气沾了袍子,面上微酣。

    大家举杯说话,推推搡搡的,一不小心,这酒就洒到了身上。皇后坐在高位之上,心满意足地看着底下沈灏被事先安排好的嬷嬷带着去换衣。

    禾生本也想一起去的,被嬷嬷义正言辞地,以宫中规矩相拒。

    随着沈灏的身影渐渐消失,皇后的心情越发激动,她仿佛已经看到事成之后平陵王的狼狈以及侧妃的惶恐惊讶。

    光想想就让人兴奋。

    满心喜悦,溢于言表。

    过了片刻,皇后忽地觉得身子一热,像是要烧起来一般,整个人浮浮沉沉的,目光逐渐模糊,连呼吸都是烫的。

    绿瓶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却并未放在心上,以为自家主子是喝醉酒了,悄悄找人拿了醉酒汤,问皇后是否需要回宫休息。

    皇后一口拒绝,说出的话却是娇颤的。

    仿佛呻/吟一般。

    离得近的,忍不住好奇,往前头看去,望见皇后红得通透的一张脸,几乎都能滴出血来。

    可能喝多了。

    皇后觉得喉咙处有团火在游荡,她急急地喝了醒酒汤,却并未有任何效果。

    身体快要燃起来一般浪潮涌来。

    皇后抓住案沿,手指想要使力,却软绵绵地发不出一丝力道。她忍不住娇喘一声,媚媚的,是她很久以前伺候圣人时才会的柔情。

    恰好丝竹乐停,她这一声,不轻不重,正好响遍全殿。

    众人齐齐往上头看去。

    气氛尴尬得不得了。

    绿瓶饶是再蠢再笨,此刻也知道事情不对劲,当务之急是将皇后扶回宫殿。

    皇后被搀扶着往殿外去,因为药效上头,而无法自控。

    众人清楚地到她唤了声——“想要啊……圣人给我……”

    气氛几乎凝固。

    原来皇后醉酒之后,是这般姿态。

    谁也不好将“□□娇妇”这四个字写在脸上,要真表现出来了,简直是打皇家脸面。

    大家只是默默望了望,心照不宣地继续喝酒。

    太医跪在帘后的伏垫上,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绿瓶焦急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黄太医你倒是给个准话。”

    黄太医扯了扯嘴角,暗自将今日传他过来医诊的太医院监制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瞥着视线朝绿瓶望一眼,刚沾着视线立即垂下头。

    凶什么凶?自家主子吃了春-药,论责罚,处置的第一个便是她皇后宫贴身伺候的大宫女。

    黄太医苦恼啊,直接说皇后吃了春-药也不太还,被人无意蛊害还好,万一是这位主子想不开自己偷偷吃了的呢?

    皇后娘娘不合时宜的疯狂,那可是举宫皆知。

    “皇后娘娘这是气血过剩,服几帖药也就好了。”

    黄太医思前想后,好不容易凑出一句场面话应付,绿瓶却不太满意,继续传召了另一位太医。

    这下好了,太医院监制也来了。

    黄太医看向旁边同样苦恼不堪的太医院监制,幸灾乐祸地想:老小子,轮到你了吧!看你怎么说!

    太医院监制毕竟是太医院监制,能爬到这个位子,没有几分胆量是做不到的。

    他劈头就将皇后吃了春-药的事说了出来。

    皇后躺在纱帐里,吃了服发散的药,意识已经清醒大半。到他这么一说,先是讶然,再是惶恐,接着便是恼怒了。

    直接命人将太医院监制拖了出去,五十板子伺候。

    黄太医连带着也被拖了出去,却只打了十板子。

    这样羞耻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当众挑明。

    说了,那便是触犯皇家天威。

    皇后又气又恼,撑着手肘子半坐起来,将锦被软枕撕了个稀巴烂。

    她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下药的人,却不是很确定,问绿瓶:“凤鸾殿的情况如何?”

    绿瓶答不上话,她刚派出去的小太监正好回来,凑到绿瓶耳边了些话,绿瓶轻伏腰身,将话转述给皇后。

    皇后后,心头一团火,气得说不出话。

    沈灏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宴席之上,凤鸾殿的迷香根本没有发挥作用。

    ——“说是被人换了安神香。”

    皇后几近发狂。

    好一个梅秾枝!

    皇后不管不顾地冲下床,宫殿人跪了一地,轻易不敢直视。

    绿瓶颤着手去扶皇后:“娘娘三思,切莫气坏了身子。”

    皇后哪里得进劝?三思,她还怎么三思?一个一个地,竟然敢这般公然藐视她这个皇后,甚至将药下到了她的茶水里!

    皇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梅秾枝撕成碎片,这头刚折腾完,那头梅秾枝就来了。

    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德妃陪着的。

    梅秾枝终究是年轻,她一个人顶了皇后的局,先是将药下到皇后茶中,再是悄悄换掉了凤鸾殿的迷香,做的时候志气高昂,浑身都是使不完的正义劲,待事情干完了,这神智也就醒了大半。

    “姑姑,一刻后我若没能出来,您一定要想法子进来,秾枝的身家性命就交到您的手中了。”

    德妃安慰她,让她只管放心去。

    皇后欲下药的事情,方才梅秾枝全跟她说了。这孩子是真的对灏儿好,换做别人,只怕早就动了意志。

    她不但没有受蛊惑干下那等子腌臜之事,而且还反将了皇后一局,此等胆略智谋,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对于皇后的盘算,德妃虽然气愤,却也有自己的思量,并未急着发作。

    梅秾枝进了殿,皇后急冲冲上来就掐她脖子。

    此等奇耻大辱,当杀之而后快!

    梅秾枝梗着脖子,任她掐,一双眸子寒气逼人,直直地盯着皇后。

    “娘娘莫忘了,玉牌和迷药皆在我手上呢。”

    早在皇后召她来时,将目的一说,她便知道,如果当时自己不答应,皇后很有可能会另外变着法子害灏哥哥,所以她虚意逢迎,大着胆子要了玉牌。

    皇后宫的玉牌,没有皇后本人的命令,谁也拿不到。大嬷嬷的迷药,是为特制,外面找不到的,所用药材珍贵,其中一味,正好是今年新贡且只赏了皇后宫一份。

    皇后满头怒火啪地被一盆冷水浇灭。

    梅秾枝见她惶恐的样子,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效用,索性也就不怕了。

    “今日前来,无非是想和娘娘说一声,往后这种害人损己的事情少干些,秾枝自会在家中佛堂为娘娘诵经祈福。”

    皇后呲目欲裂。

    却是不能拿梅秾枝怎样。

    一来是她手里握着玉牌和迷药,二来她是梅中的爱女,若是因此处置了梅秾枝,怕是梅家轻易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已然受创,万不能再经受梅氏一家的围及。

    要恨,只能恨她自己太过大意,竟折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上!

    梅秾枝趁机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不追究,此事秾枝绝不会外漏。”当然,这话是说来骗人的。

    皇后想来她也不会说出去,毕竟她也做了罪不可赦的事情——给皇后下药,这可不是小事。

    梅秾枝从殿里走出来,后背涔了一层冷汗。

    德妃上前扶她,问:“怎么说?”

    梅秾枝抬头,“暂时是没事了,姑姑大可放心过个好年。”

    德妃抚着她的脸庞,“好孩子,辛苦你了。”

    梅秾枝摇摇头,“我自愿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

    走出好远,她忽地想起什么,往后看一眼。

    皇后宫宫宇飞檐,伫立在重重云海之下,气势磅礴,透着威严不可触犯的端重。

    三宫六院七十二座后殿,当属皇后宫最是华丽奢靡。

    梅秾枝收起视线,踩着小碎步靠在德妃身边。

    凭她一人之力,许是无法扳倒皇后,但纵是飞蛾扑火,为了灏哥哥,她也要拼力一搏。

    在这个世上,所有想要对灏哥哥不利的人,都是她的仇人。

    散了宴,沈灏携禾生离去,临走前往德妃宫里去了趟。

    禾生望见梅秾枝也在,涌起好奇,梅姑娘几时进的宫?

    寥寥聊了几句,走时梅秾枝同他们一起回府。

    马车只一辆,梅秾枝坐软轿进宫的,非得跟他们挤一辆马车。

    马车虽大,但三人同坐,气氛怪怪的。

    梅秾枝使劲地往沈灏那边瞧,沈灏咳了咳,将禾生抱在怀里。

    梅秾枝脸上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死盯着。

    仿佛过了今天,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似的。

    梅秾枝看他,他看禾生,禾生……盯着地上。

    真的是,要多尴尬有有尴尬。

    下了马车,进了府,一路视线相随,仍然未变。

    沈灏有事去了房,禾生也要去,被梅秾枝一把拉住。

    “喏,明天我就回去了,你把昨天那几道菜及点心的制作方子写下来给我。”

    禾生一惊,“梅姑娘要回府吗?”

    好事来得太快,她有点不敢相信。

    梅秾枝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你想留我过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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