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熬不住夜,过了晚上两点半以后,她不管在哪儿都能睡死过去。

    在藤彦堂开车林家兄妹从福利院送回林家的半道上,香菜的脑袋就歪在芫荽的肩头上,没一会儿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车子剧烈颠了一下,人随车子都震了一下,香菜的脑袋在颠簸中歪下了芫荽的肩膀。

    芫荽忙将香菜的脑袋重又扶上肩头,带着埋怨的口气对前头开车的藤彦堂要求:“你开慢点儿。”

    藤彦堂回道:“这段路不平坦,我要是开慢了,颠得会更厉害。”

    车子里的空间小,不然芫荽就把香菜放躺在椅子上了。

    香菜睡得不舒服,芫荽不仅心里难受,也有点坐不住。

    藤彦堂从后视镜中看到芫荽按捺着自己僵着不动,知道芫荽宁可自己难受就是想让香菜睡得安稳,不禁有些为之动容。

    藤彦堂将他们兄妹送到家门口。

    芫荽没有叫醒香菜,自己先下车跑去把门打开,然后把香菜从车里抱了出来。

    藤彦堂本来是要帮忙的,却被芫荽强硬的用身体挤兑到了一旁,还用警惕戒备的眼神告诉他——

    想碰我妹妹,门儿都没有!离我妹妹远点儿!

    藤彦堂顿时很没好气,心想如果这时候他喊芫荽一声“大舅子”,然后把他成为他妹夫的事实真相说出来,芫荽会不会扔下香菜,跟他大打出手呢?

    藤彦堂不敢冒险挑战芫荽的底线,只希望他的这个大舅子赶紧出国走人!

    他堂堂藤二爷充当司机把这对兄妹送回家,见芫荽抱着香菜头也不回的走进林家的大门,心里便没指望从芫荽口中讨一句谢谢。

    他对着芫荽的背影说:“今天晚上,你们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再来接你们。”

    闻言,芫荽的脚步顿住,侧过身来,用香菜的脚丫子对准藤彦堂。他一脸防备的看着藤彦堂,“你明天上午来接我们,为什么?”

    “香菜想在你出国之前留下点念想,我明天会带你们去我朋友开的照相馆照相。”

    芫荽双唇微张,似乎有些意外,同时也意识到一点,他和香菜长这么大,居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在走之前,他不仅要给香菜留下点念想,也要带走些念想。

    藤彦堂靠在车门上,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你妹妹为你付出了很多,不管你们分开多少年,我希望你心里都能像现在这样,一如既往的疼爱她关切她。”

    芫荽不服气道:“这还用得着你说!”

    他觉得藤彦堂这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嘴!

    “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到了外面不要跟你妹妹一样总喜欢扮演着欺负人的角色,一定要谨言慎行,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了。”藤彦堂把香菜当自己人,自然就不会拿她哥哥芫荽当外人,他说这样的话是真心为芫荽好,而且不管芫荽不得进去,他都要说,“我说你们这次要去的是米国纽约那边的大学,我在那边也有几个朋友,我会让他们关照你。对了,我认识那边的一个拳击手,我跟他的交情很好。你要是想学防身的功夫,我就把我这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留给你。”

    人在江湖飘,总是要挨刀。

    就现在这世道,要是没有点防身的功夫和本事,不被剁成渣,也指不定哪天自己会被大卸八块咯,这么一想,芫荽还真觉得自己该学点功夫。

    见芫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藤彦堂看出他心里正在犹豫,他没有强逼芫荽做出确切的回应,说:“这两天我联系一下他,确认他在纽约的住址,再告诉你。就这样吧,你们赶紧回去休息。”

    藤彦堂上车,缓缓的将车子开走。

    第二天一早,第一个上林家来的并不是藤彦堂,而是明宣。

    他手里还拿了两面自制的小旗,左手一个“狗汉奸”,右手一个“卖国贼”。他这准备都是小儿科,真正的大家伙事儿都在今天要去福星儿童福利院抗议示威的学生党们的手里攥着呢。

    他这么早来林家,就是要拉芫荽一块儿去王院长的家门口闹呢。

    昨天晚上他回去后,好好想了想藤彦堂开出的条件,藤彦堂让他们学生想办法不要让王院长把福利院卖到日本人手里,说实话吧,他压根儿就没信心说服王院长不去跟日本人谈这笔交易。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要界广大群众的力量,给王院长施加压力。

    明宣来的时候,香菜正往自己脸上抹香香,一看到他就打趣儿的来了一句:“哎哟,先进分子又来啦!”

    明宣笑的见牙不见眼,心里享受嘴上却谦虚道:“先进分子指的是那些积极的、发挥作用的、能推动事物进步的人,我这顶多算是积极分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香菜用眼神指了一下芫荽的卧室方向,“行了,我不拿你寻开心了。我哥正搁他那屋臭美呢,你去找他吧。”

    明宣正要往芫荽那屋去,心思突然一动,收回了刚迈出去的那只脚,转而凑到香菜跟前去,笑的特别欠揍。

    “你跟藤二爷比较熟,你回头跟他说说,我觉得我们这一回达成不了他的条件。既然日本人给王院长三倍的价钱拿下福利院,那他就出四倍五倍的价钱,事情不就解决啦,他也不差那几个钱不是。”

    香菜赏了他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他说这话辛苦的份上,她连个眼神都不稀得撂给他。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自己正儿八经的学会挣钱以后,就知道挣钱有多辛苦了。”

    香菜真是觉得明宣这骚年被明锐给惯坏了。知道民间疾苦是一回事,真正体会过后又是另一回事,明宣自幼失去父母,身世也挺可怜的,可他一直在明锐的羽翼下长大,被保护得太好了。

    香菜去厨房,给锅里添上水。明宣跟条小尾巴一样,一路跟她到厨房。

    香菜一边生火,一边跟他说:“挣再多钱,也有花完的时候,我觉得藤二爷手上现在没多少钱了。”她渐渐沉下脸来,“日本人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给龙城的地产商施加压力,想从他们手里买更多的地。你们敬仰的这位藤先生,为了不让日本人得逞,把日本人看中的地都拢到了自己手里。买下十处像福星儿童福利院那么大的地方后,你觉得他手里还能剩多少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藤彦堂要是在面前,明宣肯定要五体投地的膜拜他,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意。一想到某些现实情况,他立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下就蔫啦。“但是他跟我们开出那样的条件,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跟你们开出那样的条件吗?”见芫荽茫然的摇头,香菜才接着说,“因为你们是学生。你们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将来都是祖国的栋梁,你们是国宝啊,一个身份普通的人要是死了,未必会引起社会上的关注,但是一个学生要是遇害,短时期内肯定会上热搜。”

    “热、热搜?什么东东?”

    “这……”香菜一时嘴快,顺口就把现代词汇给说出来了,“什么意思不重要,反正你们学生中谁要是出事,只要稍微炒一下,就会引起全民关注。你们个别学生或是一个小团体,可能发挥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你们凝聚起来的这股巨大的学生力量,足以让很多人头疼畏惧。”

    尽管香菜并不是慷慨激昂的说这些话,明宣仍得心潮有些澎湃,不过很快他就愁眉苦脸起来。还没让别人我突然绝对的头疼呢,他自己倒是先头疼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们只是抗议示威,真的能让王院长改变主意吗?”

    明宣没有这样的自信。

    香菜轻叹一声,“日本人最喜欢玩威逼利诱这一套,利诱不成就威逼,拿住地产商的致命弱点,对他们施加压力……”

    不等香菜说完,明宣就插嘴:“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我们现在做的跟日本人没什么两样。”

    香菜摇头,“你们不会像日本人一样不择手段,日本人也学不来你们那一套。难道你不觉得,对付王院长这样贪图富贵便不惜出卖人格的人渣,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吗?”

    明宣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由自主点头。一想起王院长昨晚那丑陋的嘴脸,他胃里就犯恶心,心里就来气。

    “你们只要让他不得安生就行了,你们这么闹他,这件事肯定会上报,到时候王院长的照片贴到报纸上,他就成过街老鼠了。他要是不想自己以后被人唾骂,肯定会改变主意,”香菜顿了顿,又说:“至少他不会把福利院卖给日本人的。”

    香菜这么一说,明宣顿时豁然开朗。不只是学生的力量,媒体和舆论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香菜觉得好笑的同时,禁不住又多说了几句,“日本人现在几乎可以算是咱们华族的全民公敌,对付他们,就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明宣默默地重复着香菜的话,心想今天真是学到了不少,又想到藤彦堂的处境,又担心起来,“那藤二爷这么跟日本人对着干,日本人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吧。”

    “诶,”香菜似乎不以为然,“我看藤二爷在你们女学生中的影响力还是蛮大的,日本人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你那些女同学不冲到日本人家门口拼命去啊?”

    明宣知道身边很多女生都仰慕藤彦堂。他用玩味儿的眼神看着香菜,“你就不吃醋?”

    香菜一本正经道:“我喜欢老抽,不喜欢吃醋。”

    明宣信她就有鬼了,别以为他没看见砧板边上醋瓶里没剩多少了,倒是老抽还有一大瓶呢。

    明宣指着灶上的锅,“你烧这么一大锅水干嘛?”

    “把你家亮亮给煮了吃了!”

    明宣愣了一下,到厨房门口的亮亮吓得合上嘴求饶似的哀鸣了一声,回头一看,被亮亮把可怜巴巴的模样戳中了笑点,顿时爆笑起来。

    “你别这么吓它,我告诉你,它得懂!”

    香菜指挥两手清闲的明宣,“你去把院里墙边的大盆刷刷,打上三分之一的凉水。”

    “哦。”明宣出去四下一扫,果然见靠近主屋门口房檐的墙边立着一个大木盆。这木盆可真够大的,就是普通人家的洗衣盆都没这么大吧。

    他按照香菜的要求,把盆里落得灰刷干净,又打了三分之一的水。

    等厨房锅里的水一烧开,香菜就一瓢一瓢的把热水往那木盆里舀。她试好水温,对亮亮打了声口哨,然后往盆里一指,“进来吧。”

    亮亮特别话的四只脚站到了盆里。

    明宣这才知道,香菜这是要给亮亮洗澡呢。

    他上去搭把手,一手把盆里的水往亮亮身上撩,一手揉着它的狗头,很是羡慕嫉妒恨的道:“可以啊,亮亮,换了个家,换了个待遇,难怪你乐不思蜀呢!”

    香菜就纳闷了,“亮亮在你们家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没给它洗过澡啊?”

    “我跟我哥很少给他洗,大部分时候,亮亮身上要是臭的实在让人受不了,我哥就直接把它交给他手下。”

    香菜把亮亮的狗脸儿拧过来,也不管它能不能懂,特别孩子气的跟它说:“见没有,亮亮,跟着姐每天都有肉吃,姐还经常给你洗桑拿,几乎天天都把你带出去遛弯儿,你自己说,我这个主人好不好?”

    “汪!”亮亮欢快的叫了一声,尾巴比钟摆摇得还快,那尾巴上的水基本上全甩明宣脸上了。

    明宣心里那个气啊,咬牙切齿的往亮亮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有你这么喜新厌旧的么!不给你洗了!”

    现在亮亮就跟个自动喷水机一样,他得尽快逃离现场,不然他全身都得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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