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定然晓得其中厉害,才毫不犹豫上交兵权,不问世事,一心向道。
    等等。
    谢辰忽而停下脚步。
    此地伺候的人少,蔺长星正亲手将院门推开,回头问她:“怎么了?”
    木门“咯吱——”声拖着不甚悦耳的调子,风声再起,院内众芳摇落,梅花独暄妍,在地上铺了层花瓣。
    院落本就不大,却还在庭中搭了个亭子,或许是讲究什么风水。风从四周穿过木亭,怎么看,此地也不适合冬日住。
    谢辰默然踏进院里。
    燕王必晓得蔺长星命格之事有蹊跷,才收敛到这个地步,连第二个孩子都不生养。而他知道,王妃也一定心知肚明。
    可见他们对命格司的恨意不会比谢家少,谢家人尚且信那些荒唐话,而燕王府对命格司是彻头彻尾的厌恶,怎会再信它的命格之说。
    既然如此,王妃怎会像其他人一样,介意谢辰那所谓的克己克夫之说……她上回说,是别人告诉她,她才去查蔺长星与自己的事情,真的吗?
    蔺长星刚回京时,前前后后跟着不少暗卫,那是怕人加害他。后来便都撤了,只让木耘陪着,可王妃只这一个儿子,她难道真的放心不管不顾?
    他们见面那样频繁,蔺长星又常晚上不回家吃饭,虽回回找了借口,但若想查,何其简单。
    再细想王妃上回找她时的态度,半点没有嫌弃与怨恨,寻常母亲知道自己儿子被这样一个女人耽误,怎么着也不会有好脸色。王妃从头到尾温和体贴,还炖了燕窝给她吃,谢辰本以为她是修养好,如今想来,只怕是有意为之。
    那日还特地将蔺长星喊回来,当面要他们分开,年轻人血气方刚,怎会轻易屈从。于是最后谈定的结果是,谢辰亲去宫里周旋,等燕王回来再做商量。
    虽然谢辰未能立即让燕王回来,可她上心此事,皇后与太子那里自然不会全然不管。再看这回,蔺长星与谢家人稍一配合,燕王便从宫里出来了。
    谢辰这才惊觉,她的作用,坦白说是谢家的作用,真是大得惊人。燕王府半分实权没有,贺家再怎么样权大,也帮不上这些事情。
    蔺长星心急难忍,他过于期待父亲能见到谢辰,从而说服母亲。
    不,只要他把实情说出来,母亲便无话可说了,只能支持他们。
    而谢辰半响不动,他还以为她不愿意了,连声音都有了颤意:“怎么不走了?”他太怕谢辰这时候变卦,说不想见他父母。
    谢辰瞧出他的真心是实打实的,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燕王妃弯弯绕绕那是身不由己。这个傻子可从来没算计过她,这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她当初害怕与他在一起,最怕的就是他会后悔。有朝一日若他家里人知道,会如何看她想她,他又怎能抵住双亲压力而不退让呢。
    如今才知,一切都是她多虑。
    燕王夫妻俩从未将她的命格当真,车巠口勿只怕还有同病相怜之情。
    印象中,燕王妃每回进宫碰着她,都会温柔耐心地与她说一会话。小时候她一度很喜欢温婉柔和的燕王妃。
    “在想一件事,现在想清楚了。”她加紧步伐:“走吧,去拜见你父母亲。”
    “好。”蔺长星欢天喜地地跟上。
    要进屋时,燕王妃提前出来,与他们打了招呼,便将蔺长星喊去一旁说话,让谢辰独自进到屋去。
    燕王身上虽还有伤,却只是稍稍依靠着,风度不减。
    一身玄灰色衣袍,玉冠束发,两鬓各垂一绺发丝下来。病容难掩,然而却由此更显出风雅与高贵来。
    他与当今陛下长得并不相像,陛下五官寻常,总是一副仁慈宽厚的模样。而燕王却生着副潘安貌,相由心生这话有时并不成立,瞧着风流的人,成亲二十载却未有一个妾室。
    他双目宛若一湖从不起皱的水面,总是静静地望着人。因那目光过于深邃,他似是怕流露出什么,并不常盯着人看。往往轻描淡写地瞥一眼便观景,以至于像个即将成仙的道士。
    然而今日,他客气地请谢辰坐下后,便端肃地望着她道:“事情我与王妃已经知道了,都是上辈们无能,才将你们牵扯进来。”
    谢辰答道:“燕王殿下哪里的话,既生在这样的人家,享着寻常百姓没有的锦衣玉食、权势威风,本也是我们该遭的。”
    “四姑娘是明白人。”她的话也点醒了他,燕王毫不遮掩地露出欣赏,点头一笑,无奈道:“只是吾儿素来愚笨,想必常让四姑娘委屈了。”
    “不委屈,长星很好。”她认真地接下这话,“我也很喜欢他。”
    燕王应道:“这是他的福分,还望你莫要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迁怒于他。”
    谢辰温声反问:“王爷何出此言。谢辰只知王妃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也定会是一个好长辈,将来我会尊重她。”
    燕王知道她会猜出来,而谢辰索性告诉他,她不介意。能与蔺长星在一起,旁的事情都无伤大雅。
    里头的人平和地说着大事情,庭院里,王妃与蔺长星也说起今日之事,自然都晓得前因后果,痛快骂了两句那申礼行。
    她忍了忍,没忍住道:“四姑娘到底还没嫁给你,她又是这样的身份,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她回府也有一会了,下人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说世子爷将谢四姑娘抱回房中,关了门一直没出来。木耘守在院子门口,谁也不许进,热水倒叫人备下了。
    听得王妃都面红耳赤,孟浪也不是这么个孟浪法,四姑娘绝不是这种人,怪只能怪自己儿子。
    王爷听后倒是少见地欢快笑了两声,乐呵呵地劝她:“年轻人嘛,都是这样。且让他们慢些长大吧,也没什么不好。”
    蔺长星乖巧地弓背低着头:“儿子明白。”
    燕王妃觉得他并不明白,轻声对他道:“姑娘家都喜欢斯文体贴的,你别太过了。”
    “嗯嗯,知道了。”头低得更厉害。
    燕王妃看出来他有点害羞,不好再细讲,干脆转了话题,闲谈道:“我上回问你,你说你与四姑娘在南州相识,你落水,她还救过你?”
    蔺长星立即完善当日的话:“是,儿子从那之后倾心,对她死缠烂打,从南州撵到了宴京,也是缘分。”
    王妃怕他撵得太过,谢辰是被迫跟他,担心道:“她一开始可是不愿?”
    “是啊,一开始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没用真实身份。后来又怕她命不好影响我,怕我与母亲您将来为了她闹不愉快,怎么也不同意跟我在一起。她说她敬爱燕王妃,您看着她长大,她不能不仁不义,她想让您风风光光地为我娶门亲,有个体面又旺夫的媳妇。”
    半真半假,蔺长星说了一半实情,又替谢辰美化了一段。
    燕王妃听完,感动地叹息道:“四姑娘是个体贴人的孩子,倒让我听着不是滋味。”
    蔺长星继续语重心长地“倾诉”:“我就让她别顾虑这些,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事事想着别人,宁愿自己委屈。我说我母亲自小虽未曾抚养我长大,却常写信教导我,是个再明理和善不过的长辈。让她放心,只要她真心实意对我,我又离不开她,纵然路难走些,难道我母亲不会替我们想办法,会是那等看不惯晚辈美满的恶婆婆吗?”
    “是啊,是啊,”王妃连连道:“你说的很对,就算四姑娘与你的命格都是真的,我也没打算活生生拆散你们。便是我要拦,你父王的性子你也清楚,他定会替你们说话。”
    蔺长星铺垫了这么多,在亭子坐下,也不管那石凳有多凉,小声道:“母亲,我想娶她。”
    燕王妃白他一眼,看谢辰开了门,边拉他起来边道:“说什么废话,你不娶我打死你。”
    混账小子,便宜都占尽了,还把人家姑娘抱进家欺负,他不娶能行吗?谢家饶过他,列祖列宗都不会答应。
    后面的事情便没多说,燕王道他养好伤后会亲自登国公府与宁国公相商,让他们俩近日少受影响,尽管宽心。
    谢辰也猜到了外面会有风言风语,却不晓得传得又快又响。
    正准备离开王府,面前便堵上了两个不速之客。
    贺家兄妹惊恐地看着他们俩,贺岚口不择言道:“我的好嫂子啊,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全是蔺长星教她说的,平日里背后喊喊,今天急狠了便脱口而出。
    贺裁风顾不上嫌弃妹妹:“是啊,这下完了,全城都知道了!你们俩也不仔细些,怎么还搞到家里来了。”
    “国公府那边怎么说?姑父姑母怎么说?你们俩别傻笑了,说句话啊,外面那些人传得太过分了。”
    “怎么个过分法?”
    “他们把实情全说出去了,猜得几乎不差,就跟是你们亲口所诉一样。”
    贺岚气愤:“瞧瞧,真过分!”
    蔺长星让他们稍安勿躁:“没关系,就怕他们不知道。”
    贺裁风与贺岚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探他额头是否发热,说什么胡话呢这是。
    谢辰在旁忍笑,这对兄妹太过可爱,她跟着逗道:“嗯,就怕外面不知道。”
    第76章 我在   因为是你,所以无师自通
    “听说了吗?燕王世子和宁国公府的谢四姑娘不知是什么缘分, 凑到一起去了!”
    “谁还没听说这事,做梦都想不到。”
    “要我说也没什么,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咱们可管不着。”
    “你说得轻松,你可知道四姑娘今年多大岁数了?她因何不嫁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国公府不舍得她送命,别人家也不敢娶。她那命格,是钉在谢家族谱上的, 动了要出大事。”
    冬日一捧午间的阳光照在窗边,腾腾水雾里伴着茶香,旁听的人忍不住插话道:“听这话,兄台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让人今早派人查封了命格司,听人传, 说是前任国师神通广大却心胸狭隘, 凡是与他有仇之人, 他都以命数为由迫害人家。当年宁国公与他起过争端,他便有意编排四姑娘, 以此来看谢家的笑话。太子殿下近来查出来, 大为震怒。”
    “岂有此理!还有这种事情?!”
    “那燕王世子因为命格与父母犯冲, 被送去南州十八载,可是假的?”
    “这就不晓得了, 反正燕王殿下当年最看不上申礼行, 他们俩是积怨已久。”
    “啧啧……这也太离谱了。”
    “若不信我, 你尽管去打听,连国师命格司掌司一职都被废了。”
    “那命格司里的人跟国师呢?”
    “咱们圣人跟太子素来仁厚,申礼行之罪祸不及徒弟们, 他们自然无恙。”
    “太子贤明。”
    短短几日,这样的对话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皆知,申礼行成了祸国小人。
    很快人们便清楚了命格司那些人的归宿,改为并入钦天监,此后只需观测天象,不得胡言乱语。至于当今国师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与他那黑心的师父不一样,自然不受惩罚。
    传到后面,起头的谢辰与蔺长星倒不是最关键的了,命格司创设这么多年,一夕之间消失无影才让人唏嘘。
    一旦知道谢辰的命格之说是场人祸,小老百姓们只是叹息,叹完笑说喜事将近。
    高门望族则咬碎了一口牙。
    谢家本就在世家之巅,子孙争气,姻亲又攀着皇家。谢辰身为国公府唯一的姑娘,从圣人皇后到太子将军们,哪个不是围着她转,多少大家闺秀看了眼红。
    唯有每每想到谢辰命格时,才能让他们窃喜一番,投胎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辈子嫁不出去。
    如今连这样的平衡都被没收回去,命格之事是场算计,太子殿下便亲自为她封了整个命格司。她不仅可以嫁人,与她传出流言的还是燕王府尊贵有为的世子爷。
    谢辰光是年纪,就比世子爷大了几岁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她又凭什么。
    蔺长星身份和样貌出众,刚回京时,多少家蠢蠢欲动。因见燕王妃隔三差五请贺家小姐入府,知两家有意亲上加亲,才不得不作罢。
    如今突然搭上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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