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想也不想,拉着那只八哥掉头就跑,将惊呼声、喧哗声甩在了身后。
    秋风如露,刮在慕白的脸上,带起了不知是露水还是泪水的痕迹,那些万箭穿心的痛楚好像都理她远去,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她——?!
    那晚,在仞寒江,那个神秘的黑影分明被那只苍鹰伤了左肩,而易陵春的左边肩膀,偏偏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受伤了??
    那个娇俏可爱,还有点大小姐脾气的易陵春就是幕后黑手?
    ......是了,她是符阵世家的大小姐,各种咒术信手拈来,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不知跑了多久,那八哥腾出手来,一把拉住慕白,喘着气说道:“别....别跑了,咱们怎么出去?”
    慕白愣愣的回过头,一把擦去脸上的冰凉,四周黑黝黝的,不知是何处,面前有一小院,大门紧闭,门牌上挂着匾额,乌木为底,金色滚边,上书:别亦阁。
    那八哥背上背了个妖灵境界的大妖,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偷偷掀开一条门缝,躬着身子钻了进去,转过身来说道:“快进来,先躲一躲。”
    二人进到院内,不同于元府的其他居所,这里花草树木一株皆无,整个院子透露出一股死沉沉的衰败,像是留在旧日的荣光,停滞不前。
    正堂里空荡荡的,正对着堂前,放了一个案台,上面放了一个牌位,上书:元家第十四代传人元乘风之牌位,牌位下面连个供奉的香炉都没有,像是故意不让人祭拜似的。
    那八哥把女妖倚在门边,也凑了过来,歪着头看了看牌位,又看了看慕白,挠了挠头,道:“.....不是,这上面写的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么?”慕白一脸莫名其妙。
    那八哥脸上微红:“我....我不识字!”
    随即又意识到这也不算什么,理直气壮的抬起头来:“这又不算什么,妖怪不识字的多了去了,只有妖皇、妖君之流的才有那闲情逸致去学这些人间的文字,弯拐八绕的,跟鬼画符似的,谁认的啊!”
    慕白心下奇怪,族里的叔叔伯伯们对小崽子的们教育从来都是读书识字的,是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妖界大多数的妖都是认识字的。
    没想到在这只八哥嘴里妖界大部分妖都成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却还是跟他解释道:“上面写着元家一个叫元乘风的人的牌位。”
    谁知,这八哥听了一怔,而后猛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慕白一惊,赶忙上去把他的嘴捂住:“你疯了!等会把人引来了怎么办!”
    这八哥笑得浑身发抖,几近昏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朝着慕白打了打手势,示意她松手。
    慕白谨慎的听了听门外的声音,确认没引起旁人的注意,才松下一口气来。
    其实她多虑了,这处本来就是元家的禁地,寻常都是有弟子看守的,等闲不会有人靠近,只今个儿执法堂妖怪暴动,这才让慕白她们有了可乘之机。
    这八哥走上前去,蓦的将牌位摔在地上,“啪嗒”一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牌位断裂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他还嫌不解气,抬起脚对着牌位狠狠的踩了几脚,边踩边恨恨的说道:“元乘风啊元乘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行为举止之癫狂,看的慕白心惊胆战,这怕是杀妻夺子之仇也不为过了吧。
    死后还要羞辱其牌位,这元乘风是干了多糟心的事啊!
    ***
    待终于发泄够了,那八哥泄了劲儿,朝着冰凉的石板上一趟,看着房顶,怔怔的发着呆,脸上似哭似笑:“死了!都死了!全死干净了.......”
    慕白心里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去劝劝,倚在门边的那只女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单手捂住后背,艰难的爬起身子,走到那八哥身边。
    慕白一惊,登时后退几步,谁知那女妖只是冷冷的开口道:“绿鸲,站起来!元乘风根本没死!”
    绿鸲腾的一下爬了起来,猛的退到案台边上,谨慎的看着这女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女妖答道:“我乃芳年妖君座下先锋苍鹰羽鸣,你本是流华妖君的坐骑,如今流华妖君受困,我们三番五次营救,你竟然在这里毫无作为!”
    绿鸲被训的满脸通红,绿豆眼里含着热泪:“我被元家关了三百年,如何去救,如今妖界早就散了,芳年妖君一人,又有何用!”
    羽鸣横眉一竖,黑色双翼横空一展,一股妖风将绿鸲抽倒在地:“混账!千机大人就在眼前,如何能说这等丧气话!”
    绿鸲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时怔了,喃喃道:“千机....大人?”
    羽鸣却不再理他,将一双黑翼委委屈屈的收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跪在慕白面前,泪已满面,说道:“千机大人,您终于又活过来了!我们妖族有救了!”
    妖族当家畜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久到羽鸣已经忘记了怎么挺直脊梁,每日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她曾经以为,只要救出流华妖君,大家就避到深山里去,既然人世间没有她们的容所之所,那就去到不可名之处苦修。
    可天道循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终是给她们妖族留了一线生机。
    慕白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哭的缩成一团的妖灵境强者,无意识的后退几步,强笑道:“怎么.....怎么会...你们....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这么笨怎么会是你们口中的千机大人!”
    说的急了,脚下一个踩空,站立不稳,就要摔了下去。
    绿鸲和羽鸣竟同时出手,脩的一下一人一边将慕白扶了起来。
    羽鸣抢先开口道:“千机大人,您没事吧!”
    慕白勉力从二人手里将胳膊抽了出来,冲她们摆了摆手:“你们...你们一定是弄错了,不是说了吗,千机那么聪明,我这脑袋瓜子,怎么可能是她,你们一定是认错了!”
    谁知一谈到此处,羽鸣和绿鸲都面露悲色,一脸无奈。
    羽鸣抢先打破沉默,说道:“千机大人,这并不是您的错,都是妖皇的错!是她害了您,您是因为失了血珠,才心窍有失的,只要您再修妖灵之境,血珠再生,便可记起往事!”
    不知为何,明明不承认自己是那传说中诡道多变的千机,听得血珠之语,慕白的心还是蓦的一痛,仿佛那剜心取珠的痛楚就在眼前。
    羽鸣担忧的看了看慕白,抹了一把眼泪,转过头来对着绿鸲说道:“绿鸲,三百年你弄丢了流华大人,今日实在无人可托,我便再信你一回,我把千机大人交给你了,你带着她去找芳年大人,你....能做到吗?”
    语气之重,像是把妖界的未来和她全部的希望都托付给了他。
    绿鸲郑重的点了点头:“三百年前绿鸲犯了大罪,今日纵然身死魂消,也定保千机大人无疑。”
    羽鸣:“你记住,千机大人的身份是绝密,除了芳年大人和流华大人,不可告知其他任何妖族!你明白吗?”
    绿鸲一愣:“为何?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羽鸣低下头来,留恋的看了看旁边的慕白,说道:“如今妖界式微,千机大人血珠未成,许多居心叵测之辈皆别有所图,是以千机大人的身份是绝密。”
    而后自嘲一笑:“至于我,被崖壁上的符咒伤的只剩六成妖力。”
    又转过头来,对着慕白说道:“千机大人,不管刚刚在在执法堂里的绿萤到底是谁的人,你皆不可信此人!”
    慕白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羽鸣抬起胳膊,从腋下拔出一根细如毫毛的银针,上面还泛着青光,递到慕白面前:“她乘着我昏迷的时候给我扎了这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面的毒应该是清魄!”
    “为什么?”只是这一句的疑问已不同刚才,泪水又迷糊了慕白的眼眶,她怔怔的看着羽鸣,道:“没关系的,我们一起出去,空知林南家有解药,我和南家的家主很熟的,他会帮你解毒的。”
    行到末路时,羽鸣反而笑道:“千机大人,没用的,空知林相距甚远,别说我如今有伤在身,就是没受伤,便是不眠不休也要一月有余才能飞到,这都是命数,死之前能看到千机大人,此生无憾了,可惜,我不能看到妖界复兴的荣光了!”
    明明口中还在极力否认着这个身份,可是慕白心底深处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羽鸣说的是真的,她就是那个倒霉的千机大人,可是她这个昔日的妖界大将,得知身份后的第一个惊喜竟然是要学会怎么跟拼死相护的属下诀别。
    果然,做大妖是不容易的!
    尽管泪已千行,慕白还是挤出笑容来,道:“没事的,南家人一定有办法,一定办法的!”
    随即一怔:“对啊!南烛现在在元家,我们去找她,她一定有办法的!”
    慕白一把拽住羽鸣的胳膊:“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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