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 作者:时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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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雀在后?

    雪白的僧袍在风里飘荡,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人同行,此刻再一个人孤零零走在道中,一时竟生出一种说不出冷清与落寞。

    善哉想,终究还是骗了沈独。

    可他分明喜欢他,便是他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可他无数次审视自己的内心,却始终无法释怀。

    明知人都有一死,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一如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般,他本该看透,本该参透。甚至的确如沈独自己所言,救他解毒也不过这一时,苟活上两年罢了。他体内已经大成的六合神诀阴邪之力,乃是药石罔救,早晚也是一样的结果。

    可又怎么能参透呢?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便是再精研佛法,读了千万卷经书,也敌不过心底那一丝妄念。

    便是只争一日,他也想沈独活下去……

    同样的一段路,去时是从天机禅院离开,所有清规戒律无边佛法全都抛却,像一个初尝情爱的少年,莽撞而冲动;归时是从山河湖海中返程,心底依然是那个人,可他又成为了那个有慧僧之名的善哉,没有了冲动和莽撞,所有浮动的爱恨都寂灭成一道惨白的香灰,躺在心底。

    恍如隔世。

    分明只是离开了七八日,可当他跋山涉水再一次回到不空山前看见那高高的三重山门时,却生出一种无边的陌生之感。

    天机禅院,三重山门。

    第一道山门,上刻“山水”;第二道山门,刻的也是“山水”;第三道山门,刻的还是“山水”。

    往日他只知典故,此时方知心境。

    来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去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归时,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世间山水总不改。

    世间易改是人心。

    爱恨是缘,红尘是劫。莽苍里走过一遭,才知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求,必有所舍。

    他想起昨天那个月明风清的夜晚,他把昏睡过去的沈独抱进禅房,他连脉搏都变得时有时无,无意识间却还抓着他的手,那是一种恐惧又眷恋的姿态。

    只是谁知道他心底的忧和怖呢?

    业塔杀生,真佛舍利……

    世间最难,是回头路。

    烈日下山风吹荡,竟也有一股彻骨的冷意,天机禅院止戈碑便立在那溪水之畔,善哉站在这山脚下抬首而望,高处的天机禅院仿佛在云端一般,俯视着这世间芸芸疾苦之众生,也俯视着他这渡过苦海又回头返岸的教徒。

    重抬步,情爱都抛。

    善哉垂首低眉,终是俯身在这第一重山门前伏身跪拜,一如往昔每一日在佛前参拜一般,从第一级台阶起,一路拜上。

    早有见着这一幕吓住的小沙弥往山上去通传,禅院里得闻这消息的僧众纷纷震动,缘灭方丈率人来到山门前,见着那一道跪上山来的熟悉身影,只觉心底沉重,隐约已明白了他回到山门,所为何事。

    可一时间实在不忍责问。

    缘灭方丈长叹了一声,合十道:“善哉,你这又是何苦?”

    “欢乐时趣,离别总苦。自古生老病死不可强求。可弟子痴愚,偏要强求一回。”

    雪白衣袍沾了灰尘,善哉清隽的面容无悲无喜。

    “善哉自知心罪未解,又添身罪,乃业孽缠身,只求得杀生佛舍利一渡苦海中人,余生愿重归我佛,忏悔己罪,长守业塔……”

    在这高高的第三重山门前,他放下了世人眼中一切曾有的荣与辱、名与望,伏首跪拜在阶前。凡俗世间七情六欲都在这一刻从他身上熄灭,再不见有任何妄念涌动的影子。

    这一刻,他又成为那人仰视也不及的慧僧善哉。

    为他动过凡心,也为他重遁空门。

    第92章 无所惧┃记不记得我说过,千万别栽老子手里?

    “施主, 施主!您——”

    “滚开!”

    一把将眼前碍事的几名僧人挥开, 沈独面白如纸, 眼底再不见了半分温度,眉梢都似凝着冰渣子一般,往昔散去的戾气仿佛更深地浮了出来, 他脚下有些踉跄,却还是一意孤行往禅房外面走去。

    小明寺的僧人们不过是因受那“不言法师”之托所以留沈独在此借住,也答应了要把人给照顾好, 哪里料到这人竟半分也不领情?

    在被他推开时, 众人都觉骇然。

    一为沈独此刻的神情,二为他所展露出来的非比寻常的功力。

    唯独早上在沈独禅房里同他说话的那僧人还不肯放弃, 他是受“不言”亲托,又知道眼下这一位施主乃是病入膏肓, 万不敢放他出去,便冲上去拦他:“施主, 施主,万万不可冲动啊!不言法师已经交代过了,施主有恙在身, 最好静养, 也不该离开此寺,免得招惹祸端……”

    “祸端?”

    沈独看着张开双臂死活要拦在自己身前的这和尚,杀心忽起,冷笑了一声,这一时身形如电, 竟鬼魅一般到了那和尚身前,一把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僧人顿时难以呼吸,挣扎起来。

    只是沈独此刻再怎么因中毒而孱弱,可本身六合神诀大成的功力依旧在,他再怎么样也不过山寺中一普通僧人,又怎能敌得过沈独?

    沈独捏住他,就想捏住蚂蚁那样简单。

    “施主,施主你干什么!”

    周围所有僧人见状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似乎终于是看出了点什么端倪,纷纷怒喝起来,可又怕激怒了沈独,所以有所忌惮,不敢上前来。

    沈独却都不在乎。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干脆一把捏死了这僧人,再将这小明寺里里外外都屠个干净,哪里管是善还是恶,只要那死秃驴知道欺骗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可真到了收紧五指要用力时,一股悲凉又由衷涌出,竟让他失了这一身锋锐的杀气,转为了颓然。

    一松手,他随意把人扔开了。

    声线平直到了极点,好似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他连看都没看这周遭惊骇的僧人们一眼,只道:“不要找死,我不想杀你们。”

    冰冷的一句话。

    不是久经杀戮之人,说不出那暗潮下掩藏的杀机,也绝不会有这般平静的面色。

    僧人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看出他们根本无力阻拦这一位施主离开,没有再强行上去阻拦。只是站在山寺的门口,看那一道身影带着点摇晃与恍惚地下了山,在山道上渐渐去远,不见了影踪。

    沈独觉得,自己今日也在做梦。

    又或许……

    不是今日在做梦,而是过去的几日都在做梦,这梦太美太甜也太长,以至于他沉浸其中,忘却了现世一切的烦忧,如今醒来了反倒觉得现实才是梦境。

    不然,尝起来怎会这样苦?

    传闻百舌奇毒乃是以百蛇之毒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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