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街上的店铺全数打开门面迎客,而农家人则忙着春耕事宜。

    居成的老家在离西城门大约两里地的居氏古厝,中间隔着一座西江院。村子里还有居成的族亲,这一日他回去探亲时,闻村外有一片良田正要被发卖。一回到城内,他便赶到白家告知白鑫等人。

    今日白宅没人,居成随后去了食铺,却也不见白鑫,原来白鑫出城砍柴还未归来。居成遂将此事同秦氏和阿水说了。

    冬日的山上依然青翠一片,只在其中夹杂着些许枯黄颜色。即便是白鑫常常光顾的矮松林,也有不少树上仍旧挂着绿油油的松针。

    山上的土是红色的,黄土较为少见。白鑫收拾了一大捆柴火之后,顺便挖了一兜红土,准备带回去给秦氏腌制咸蛋用。

    白鑫背着木柴悠闲的晃下山来,忽地注意到右侧闹哄哄的。起先白鑫根本不在意,他耳朵太过灵敏,隔着老远都能见旁人发出的响动,要是他什么都留心,那每日不得被各种声音烦死,连睡觉也不得安生。待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即将走到路口处时,却闻右侧说话的一群人中有一人的声音格外耳熟。

    “你们继续给我盯着他田福安的动向,一旦有人找他买地,就立刻把买主赶跑!哼哼,他想卖地也只能卖给我!”

    “田大爷您放心!只是,如果下次田福安找来的买家背后有人撑腰呢?”

    “——你只管报上的我名号,看谁敢得罪我,这西江城内真正有能耐的也看不上田福安那几亩地。”

    “是是是!咱们可指着日后还能佃您的田地过活呢,哪里会不尽心按照您的吩咐办事呢,您说是吧?”

    “哼,你们知道就行。”

    那边说话声止住了,接着有马车轮子咕噜咕噜转动声音,车子往白鑫所在的方向驶来。白鑫将头上的草帽往前压了压,当作不知情地走到大路上。

    若是没错的话,车上坐着的便是那个田福吉,大概他又在作弄弟弟田福安。白鑫感兴趣的是,田福安貌似要卖掉田地,他刚卖掉铺子这会又要卖地,是缺钱用还是要离开?

    自从搬来西江城后,白鑫就没了自己的田——虽然从前在东西村也才拥有两块自己开出来的地而已,在西江城居住一应吃的粮食都得买。西江城内的物价比起桓鞅镇要略高一些,每月的开销相对要大多了,目前家里的收入来源只有食铺那边,还要攒不少银两用来修葺整顿宅子。

    开源节流,秦氏已经打算节流了,每日的饭菜尽量省俭,新年也只给白鑫和阿水做了新衣裳。这开源的事情,白鑫自然要解决,买田地就是不错的选择。食铺的生意慢慢发展中,这会他手头上还有一点银两,若是卖家要价不高,他就买上几亩地。

    西江城处于山地丘陵地段,周边的可种植田地比之前的桓鞅镇更少,后者因为靠近海岸,地势较为平坦——当然还是不能跟其他产粮州府相比。再加上,西江城作为府城,城内多富贵人家,城外的好田早已被瓜分干净。白鑫到中人那里问过了,目前还能买到的良田,那价格可不低,着实不划算。

    回到家中,白鑫将柴火码放整齐摊在院子里晾晒,红土则留待秦氏回来处理。天色还不算晚,食铺尚未打烊,却不早了,白鑫就不去铺子里帮忙,只在家中干些粗重的活计,比如挑水砍柴。厨房中有一口大水缸,每日要挑一缸子水,隔壁的客院就有一口水井,洗刷时直接在井边现打水,井水冬暖夏凉,还能省下不少柴火烧热水洗衣洗碗。这处宅子的内院也有一口井,只是离外院太远,来去不便。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林大驾车载着长流水与秦氏回来。铺子离得不远,走路也走不了多久,秦氏本来说不必驾车,直接走过去走回来便是;白鑫就说既然买了马,没有白白养着不使唤的道理。秦氏没话反驳,这才同意了。

    得知居成特意过来说的消息,白鑫倒是颇为惊讶,心道:今日运气不错,居然探到两位卖主。他便问阿水:“居大叔可说了卖主是谁?”

    阿水告诉白鑫:“说来咱们也认识,咱家的铺子正是向那人买的。”

    “田福安?!”白鑫很是吃惊,他刚刚在路上偷到田福安的消息,回家又有人专门送田福安的消息过来,可见田福安的土地跟他有缘嘛,白鑫自得其乐地想着。

    既然如此,白鑫也不多等,当下便出门去找田福安。

    才跨出大门,白鑫突然想到一事,忙回转身,找来林大,“阿大叔,你帮我去黄府邀请黄二少明日到乡下野外打猎。”

    林大迟疑道:“今日迟了,怕是黄二少明日有事没时间呢?”

    白鑫一想也是,他临时其意做下的决定,却不能指着别个一定要按照他的计划行事,便又改口道:“就邀在后日吧,后日早晨。”

    “可要下帖子?”

    “啊?”白鑫傻愣了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不需要,我又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里用得着这么讲究,直接请便是了,不过要收到黄二少的回应方可,万一黄府门房不给通报,阿大叔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嘿嘿,你以为我离开林府这几年就能将之前的经验给忘掉呀?!放心吧,绝对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白鑫笑而不语,便不再耽搁,急急赶往田福安家。

    田福安一脸郁色坐在家中,看着自家郎君来来去去清点家当,两个半大的孩子被指使得团团转,三人一点眼神也没放在田福安身上。

    最终还是田福安僵持不住,讪讪地开口说道:“大郎,看你阿姆忙了好半天连一口水都没喝上,你也不让他坐下来歇会喝杯水。”

    田大郎是个未成年的良子,性子颇像田郎君,只他淡定地回应父亲的话:“阿姆一旦歇下来便会想到某些不美妙的事情,以至于心思郁结,倒不如忙活开来没空想那些呢。”

    ‘某些不美妙的事情’指着可不正是田福吉对于自家的事情胡搅蛮缠,而自己没办法阻止么?田福安顿时把其他的话憋会肚子里去,暗自纠结着如何应对田福吉的为难。

    正在此时,白鑫找上门来。

    好跑动的小汉子田二郎从双亲吩咐,去开门,见到面生的白鑫,脆生生地问:“你找谁?”

    白鑫露齿一笑:“这里是田福安家吧?我便是有要紧事来找他的,我叫白鑫。”

    田二郎已经通晓一些事理,闻言,眼睛一亮,高声叫出来:“这名字我过!”又瞄了瞄白鑫,这孩子竟然直接让白鑫进去,也不说先问问家长。

    好在白鑫并非居心**之人。田福安将他迎进厅堂,而田郎君则把孩子们唤到里屋,重点针对田二郎进行教育。

    田福安得知白鑫的来意,当即大喜笑出来。同样都是走黄主簿的关系,白鑫显然比田福吉更受黄主簿的支持;把地卖给白鑫的话,田福吉便不敢来使坏。

    田福安不知白鑫底细,因而试探地说着:“你需要多少地?我家的地并不多,才二十五亩。”这会他着实担忧白鑫看不上自家这么点田地,只是二十五亩地对于他家来说,当初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买到的。西江多山多水,能耕种的地不多,成片的田庄皆在权贵人家手中捏着,只漏出来边边角角给平民,地价也不便宜,一亩水田十五两、旱田十二两。

    白鑫一面盘算着家中可用银钱,一面谈到:“我新来此处,能买到二十五亩田尽够了。水田旱田各有多少?”

    田福安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来,“水田十七,旱田八。”

    算下来拢共需要三百五十一两银子。白鑫已经贱价买了人家的铺子,自然不好再在耕地上讲价。却不想他只是沉吟着没说话,田福安便有些急了,“白兄弟,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交往,旁的我也不多说,我这几亩地着实不错,收成可观。一共卖价三百五十一两银,看在你替我解围的份上,我只收你三百两,如何?”

    一口气剪掉五十一两,田大兄弟你肉疼不?

    白鑫更加心动了,送到面前的好处,哪里还能让它溜走?

    一个本就有意,另一个还想着法子凑过去,结果自不必说。当下两人商量好后日去看田地,看完便到有司衙门立契。

    眼看到饭点了,田福安乐呵呵地将白鑫送出门来。算来,白鑫进去居然还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谈好了事情,可见田福安卖地卖得急切,据他随口说是因为要搬离西江城,所以急着处理固定家产。

    想着马上到手的二十五亩地,白鑫一路轻飘飘地回到家。林大只比白鑫早了几步进门,他带来的消息是,黄仲瑛欣然应下了后日的狩猎邀约,顺便提了一句“或许会带朋友一同过来,希望白鑫别介意”。白鑫有求于他,当然不会介意他的要求。

    秦氏一边擦手一边从厨房出来,招呼道:“快去洗手,完了过来吃饭。”

    阿水率先跑进厨房帮忙摆饭,随后他兴致高昂地喊:“阿鑫!今晚吃煎地瓜粉团!”

    白鑫果然加快了清洗的速度,他最爱吃秦氏煎的地瓜粉团,地瓜粉混花菜、土豆米、虾米、青蒜等,加适量水搅匀倒入热油锅中翻炒,手速要快,稍微慢一点都能导致地瓜粉糊在锅底。直到地瓜粉里里外外皆是透明状,最外层略微焦糊一点没事,焦香焦香正带劲。

    白鑫一口咬住地瓜粉中包裹着的一小朵花菜,几下嚼完咽下去,略略疑惑地问秦氏:“哪里来的虾米?”

    他们家就这么几人,也就不讲究食不言。“今日在集市上买的,”秦氏有些嫌弃,“就是味道不比从前你们在海边弄来的,这价格也是翻了几翻。”

    白鑫转动心思想了想,说道:“找个时间,阿大叔跟我去离这最近的渔村看看吧,如果能收到不错的鱼鲜干货放到咱们铺子里卖,倒是多了一条路子。”

    去渔村的话,必然要带足够的银两,可惜要买耕地,最近周转不开,要等好长一段时日才去得。白鑫暗自思索着有什么法子来钱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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