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医馆,白鑫忽然反醒过来,忘记买当归!连忙掉转方向,返回去,跟掌柜要了五六根当归。付钱之后才赶往集市。

    在桓鞅镇,购物上东市与西市,然而西江城不同,东西两块区域所住居民非富即贵,自然不许乱糟糟的集市设在该处,于是南北城区便成为热闹场地。

    白鑫走到了北城区,街道两旁人流涌动、摊贩店家吆喝声不断,时常可见穿着简朴举止拘谨的村民结伴而行,吃惊地望着这繁华之地。随着年关来临,一年难得出来见识一次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到街上感受各种热闹与新鲜,即便是隔壁州府正陷入战火中,也挡不住新年即将到来的气息。

    贩售生鲜食材的市集上格外热闹,地面早已湿成一片,但凡不注意便会让污水溅到鞋面。

    白鑫四处观望,轻松避开拥挤的人群,在几处菜摊上逗留之后便购得一篮的菜蔬。而后再到粮米铺买了十多样种子,店家见他买得多,顺手送了他一包山药豆,“稍微洗一洗,做稀饭或是干饭时放进去一块煮,不需削皮直接食用。记得下次再来我这铺子啊!”

    “一定一定,多谢店主。”白鑫没吃过山药豆,拿回去试试。晋/江原创/独家发表/谢绝转载

    出了集市,不幸的是前方挤满人,将白鑫的去路给堵死了。

    近前一瞧,一堆人围在一间店铺门外指指点点,啧啧有声。这家店还不小,共有两间门面,挂在门上的匾额曰:“福安布庄”。此时,店内一塌糊涂,布匹洒落各处,两个汉子正在那些色泽艳丽华贵的布料上摸爬打滚扭成一团,另有几人靠近战场中心,一边想帮地上的汉子打架,一边又防着旁边的人偷袭,他们各自的脸色都十分精彩;还有两人头发乱了脸颊肿胀着有明显的泪痕,不时发出焦急的喊声。

    注意到这些人的长相之后,在白鑫看来,他们大抵是有亲缘关系的。对于别人家的家庭矛盾白鑫不感兴趣。他挤开围观的路人,好不容易出来。

    这时,场内再次发现变化,巡逻衙役收到讯息过来撵人。干架的汉子之一见状,突然爆发,吼了一句:“外面的朋友!谁肯出三百两银子,我就把这间铺子卖与他!!!当场交易!”

    人群顿时哗然。才三百两就能卖到距离西城颇近的主街道上两间门面!忒便宜了!

    一时之间很有几个人心动了,便是买过来再转手出去,往少了说都能净赚上百两。只是,瞧了瞧与那汉子纠缠着、目露凶光的壮年大汉,暂时没人应下,他们又舍不得这么一大块肥肉白白溜走,便仍旧站在原处观看。

    然而不是没有胆大者,譬如白鑫。他默默缩回跨出包围圈的一脚,暗自摸着胸口,幸亏今早他准备上医馆之前鬼使神差地把阿水收藏的银票都带出来了。

    “田福安!你要卖也得看我允不允许!”壮年大汉猛然发力一个翻转,将对方压在身下,拳头狠狠砸下去,登时叫身下汉口鼻喷出一股血水。

    “啊!——”唬得旁边半瘫坐在地的一人尖叫,心疼地爬过来给田福友帮忙。

    “干什么!不许再打人了啊!”衙役们上前厉声喝止。

    大汉狠狠瞪着众人,推开旁人,冲外面威吓道:“谁敢买这铺子!没我田福吉你们都不准买!”

    令白鑫感到奇怪的是,衙役们嘴上说的凶悍,并未真正对这名为田福吉的大汉用劲,反倒像在劝慰他将其扶起来。

    倒地的田福安身形凄惨,蹒跚两步站稳身子,轻蔑地冲田福吉呸口水,“这可是我生姆的嫁妆,她离开人世后留给我的遗产,与你何干!”

    “祖母说了,你的东西以后都是我的!”一名孩童大声反驳道。

    那是田福吉的儿子,田福安了他的话,没能忍下怒火,抬脚踹了过去。然而他被田福吉打了一顿,受伤严重,如何能够得着那小孩。再有孩子的阿姆抢先推了他一把,又令他歪倒在地,若不是一直搀扶着他的田刘氏主动用身子垫在下面,还不知会怎样。

    有些围观群众不忍再看,白鑫也觉得这位田福安的境遇着实悲凉了些,便向旁人打来龙去脉。

    左右不过是一些家长里短钱财纠纷的故事。原来,西城有一户姓田的人家,那户主田老汉早年家里颇有几个钱,便娶到一位女子齐氏为君。齐氏多年无孕,只因齐氏父家在知府衙门里头有关系,田老汉嘴上不敢抱怨,却暗藏了心思。后来便叫他用计纳了一位良子做二房,齐氏怀不上孩子,便忍气吞声让二房进门。谁料,二房进门没多久,齐氏倒先怀上了,生下田家大儿子田福吉。

    那二房自带了一间店面作嫁妆,没等到儿子田福安成亲便撒手人寰。好在田福安争气,早早将生姆的嫁妆握在手中没叫齐氏夺走。这家店在他手中经营得有声有色,隔壁的门面被他买下来扩大生意。

    齐氏一直没放弃撵走田福安、拿到他的店铺的想法。所谓言传身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的想法影响到了儿孙们。

    田家近几年银钱缩水一大半,田福吉手头紧,于是算计着悄悄卖掉弟弟田福安的铺子。他靠着外祖家的关系,只需在衙门里签订契约之时买通人做一些手脚,即可成功交易拿到银钱。今日他便是带了人来看门面的;可惜田福安不好忽悠,很快从客人嘴里套出内情,这才有了白鑫所见的场景。

    无怪乎这些衙役们并不认真阻拦田福吉打他弟弟田福安,因为两方关系熟敛。白鑫此时须得考虑来自官府方面的压力,故而询问好心的路人道:“您可知晓这田家与知府衙役里哪位大人相熟?”

    好心人小心谨慎地瞧瞧了周边,压低声音对他说:“有一位姓黄的主簿大人你知道不?便是他。不过,关系倒也不是多么亲密。”他见白鑫有些意动,又添了一句:“对咱们平头百姓来讲,却足够厉害了。”

    白鑫轻轻扬起嘴角,暗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这位老兄,您贵姓?可是住在这附近的?有空我请您吃个便饭。”

    “哈哈!我姓居,家住西城。吃饭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不过是多嘴这么一讲。”

    白鑫但笑不语,然后拨开前面的人,走到众人眼前——“三百两就能买下这家店,店家此话可当真?”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田福安大声喘息着回应道:“当真!怎么不当真!你现时拿出三百两,我便签下渡让,这么多街坊百姓可以作证!”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快些滚回家吃奶去!”田福吉大刀阔马挡在白鑫与田福安之间,两只眼睛充满恶意牢牢盯着白鑫,只待他说一句“不”便能一掌拍飞他。

    也没见白鑫怎么样,在围观者眼中,他不过是伸手轻轻将田福吉拨到一旁,而田福吉竟然真的平移过去让出了位置!

    田福安满脸呆滞地看着白鑫从胸前取出三张百两银票,在他面前晃了晃。“店家瞧见了,我这里恰好有三百两,就请你快快写下文按下手印,再与我一同去府衙办理。”

    一只大掌猛地伸过来,欲抢走白鑫的银票。白鑫大怒,右手婉转,左手抓住抢钱的大掌轻巧一折,“咔”地让它瘫软下来。

    田福吉顿时哀嚎出声,他细君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白鑫连忙闪开,顺手将田家小孩抓起推到田福吉的细君怀中。吓得这位泼妇脸色刷白,立即抱住孩子退后,紧紧防备着。

    不过几息之间,白鑫一人斗退了田福吉一家三口。衙役们醒悟过来,装腔作势地喝斥白鑫无故断人手臂,还想将其绑了。

    白鑫冷然撇了他们一眼,唬得这些人不敢动作。随即就见白鑫擒住田福吉无力下垂的“断臂”,咔咔两下便给他接好了。田福吉受不住疼痛,眼白一翘,干脆晕了。

    “没事,胆子小疼晕了而已。”白鑫翻了翻他的眼睛,断定道,“这有二两银子你们给他买点好料补一补身子。”说完果然拿了二两仍到田细君手上。

    如此一来,衙役们反倒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结果便是,白鑫架着田福安身后跟着一班衙役,一同去了府衙。田福安看着伤势严重,好在他避开了重要部位,休息一下倒也能自己走了,不然白鑫还真不好意思当场拖他过去衙门立契。

    门口站岗的衙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白鑫与田福安,又往后瞧了瞧其他伙伴们。结果一群人皆尾随白鑫后面进去,恰好今日黄主簿当值,有什么话倒是可以在他面前说道说道。田福吉的细君竟然也追了过来,田福吉暂时没法动弹,她将丈夫和孩子托付亲戚送回家,自己赶来告状了。

    黄主播见到白鑫便说了一句话:“白鑫啊,今日过来是有何事要办?”

    熟敛的语气与表情看呆了后面一堆人。乖乖,这小子原来与黄大人关系这么好?

    白鑫朝黄主簿恭敬地行礼,而后指着田福安回禀道:“小民欲买他的两间店铺,过来求哪位大人给办个让渡手续。”

    便有一名官吏出面说道:“这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小兄弟找我便是。”

    于是在此官吏的指导下,白鑫和田福安迅速地交接了店铺所有权。

    黄主簿随即发现门口居然围堵了一群官衙,脸色拉了下来,“你们不去当差,堵在这里好看吗!”

    领头的衙役慌忙指使手下们退出去,不料,这么一退便将田细君给暴露出来。那田细君也是个胆大的,居然窜上前向黄主簿哭诉道:“大人呐,求你为民妇做主啊~民妇的丈夫被这两人打断了一只手,现在生死未明啊~!”

    满室皆惊。唯有白鑫显得颇为无奈。

    黄主簿惊疑未定地转头瞄了瞄白鑫,心下一定,当是时虎着脸喝道:“你是何人!既有冤情,为何不上报公堂?反倒在此喧哗!”

    “大人不认得民妇,当认得民妇的丈夫田福吉。”田细君毕竟是女子,几乎不会出现在黄主簿面前。

    说起田福吉,黄主簿仔细回想了下,还真叫他记起来了。黄仲华的细君徐氏曾经提起,她父家有一位堂弟,可不正是唤作田福吉的。显然这女子是来找他告状了,可惜她今日的算盘打错了。

    黄主簿缓和面色,问白鑫道:“可有此事?你来说说。”

    接着,白鑫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讲了一遍,又指明他旁边的田福安便是受害人;黄主簿遂再次过问一遍。

    待田福安和盘托出,黄主簿怒斥田细君:“胡编乱造构陷他人!田细君,我命你将白鑫赔偿的二两银子赔给田福安。”

    田细君倒头大哭:“大人冤枉啊——”却见到黄主簿威严赫赫直直盯着她,瞬间把她震住了:万一得罪这尊大神,断了衙门里的关系,家里老少还不得休了她!

    认清事实的田细君无可奈何,二两银子还没焐热便交出去了。

    事情完美解决。白鑫向黄主簿告退,并询问他:待店铺开业之际,希望能邀请黄仲瑛过去坐坐。黄主簿认真思量一番方才点头答应了,只言如若他家二小子愿意去的话,他便不反对。

    当晚黄主簿回到家中,特特嘱咐近期闲赋在家的大儿子,命他告知徐氏,往后少与西城田福吉一家来往。直接导致事后田家齐氏带着家人过来拜访徐氏,徐氏借口不在家避之不见;这要是没让黄主簿亲自碰上,徐氏还可以在他面前求求情说几句好话。在且说田福吉并未她的亲兄弟,到底隔了一层,不愿意出头转圜,一旦转不过来,反而让自己被长辈与丈夫看轻了。

    话说,白鑫带着热乎乎刚出炉的店面契约回到家,秦氏抢先问他:“不是让你顺便买菜吗?怎地连菜篮子也不见啦?”

    白鑫:“……”他把菜篮子忘在哪了到底?!一篮子菜跟种子呢!还有当归!

    “我有买菜的,就是忘记拿回来了……”白鑫羞愧地挠头。

    秦氏拿他没办法,叹息一声,又取了一只菜篮揣上钱袋子急急忙忙买菜去。天色眼看快要暗下来,怕是会下雨,她得赶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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