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闷热终于引来了一场暴雨。
    罗德尼站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照惯例一般地发着呆。迦兰德刚刚洗完澡,浴室里还带着草莓沐浴露的温热气息,似乎只有这种强烈而不属于他的气息才能给他带来一些还活着的感觉。
    正准备脱掉短袖衫时,浴室里昏黄的灯光突然一下灭掉了,门外传来迦兰德的尖叫声,还没等罗德尼反应过来,迦兰德便从卧室里一个箭步冲过来拉开了浴室门,不假思索地扑进了罗德尼的怀里,像一只受了惊吓呲牙咧嘴的小猫。
    黑暗里,一阵猛烈的雷声响彻天际。
    “打雷停电而已,”罗德尼短袖脱到一半被迦兰德一下抱住,只能叹了口气让她松开胳膊,把衣摆又放了下来,“你像见鬼了一样。”
    迦兰德急得跺脚,声音都变了调:“打雷就是很吓人嘛!为什么还停电啊!吓死我了!”
    “那你也不能直接冲进来吧?”
    “我不管嘛!”
    迦兰德语调里带了泪意,抽抽搭搭地耍赖。
    罗德尼拿她毫无办法,只能牵着她的手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迦兰德把他的手攥得死紧,罗德尼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好像就又怕打雷又怕黑,连睡觉都要有小夜灯才能睡着。
    “……嗯,看来我们这一片都停电了,没办法,等线路维修吧。”
    看了看窗外,罗德尼无可奈何地下着结论。
    听了这话,迦兰德十分坚定地说:“我要跟哥哥待在一起。”
    罗德尼不为所动:“我要洗澡。”
    “停电了还洗吗?”
    “洗冷水不就好了。”反正过去几年也没少被迫洗冷水澡。
    迦兰德咬着嘴唇拗不过他,正准备再耍耍赖,忽然窗外白光一闪,她赶快又扑进了罗德尼的怀里。
    雷声响起时,罗德尼无可奈何地替她捂住了耳朵,等到雷声过去之后才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就在浴室外面等会儿,我两分钟洗完行不行?打雷不会这么频繁的。”
    “可是……”
    “你再拖拖拉拉的不放我走,下一次打雷就会越来越近了。”
    “呜啊你快去!”
    迅速地冲完一个冷水澡换上干净的衣物,一打开浴室门,就看见迦兰德抱着膝盖靠坐在墙边,一副被抛弃的小狗样子。
    正当迦兰德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他想狠狠撒娇时,罗德尼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
    “对了,你是不是作业还没写完啊?”
    两人坐在迦兰德的书桌前,把残余电量的通讯器用做手电筒,罗德尼握着通讯器给她照着作业本督促着她写完最后一点数学作业。
    迦兰德眼角的泪痕还没顾得上擦去,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题,一边听着窗外猛烈的暴雨,抱怨道:“哥哥是恶魔吗,这种时候了还顾得上管我写没写作业。”
    “停电了又不是天塌了,你明天不交作业吗?”
    迦兰德一时语塞,不好意思说大不了明天早点去抄一点就好。毕竟哥哥凭借迫近满分的成绩考入的同盟军校战略科,要是让他听了这话把他气走了怎么办,迦兰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作业。
    “至于看那么久吗?选B。”
    罗德尼也气不打一处来,音调猛地拔高,难得地脱离冷静。
    “雨下好大,又打雷,又停电,我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嘛。”迦兰德瘪着嘴又准备哭给他看。
    “算了算了,”罗德尼看了看通讯器侧面的残余电量,无奈叹气,“我说你写,明天再跟你讲怎么做。”
    迦兰德要是有尾巴,这时候肯定就已经兴奋地甩起来了。
    本来就剩得不多的数学作业在罗德尼的飞快计算下几下就完成了,迦兰德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欢呼起来,话音刚落一道惊雷闪过,迦兰德赶紧又抓紧了罗德尼哥哥的手臂呜呜出声。
    “好了,睡觉吧。”
    罗德尼倒是相当冷静。
    “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不要得寸进尺啊,刚刚才帮你写完作业。”
    “两件事又不冲突!之前打雷我一直都跟妈妈一起睡的呀!”
    架不住迦兰德的又哭又闹,罗德尼按了按被吵得发胀的太阳穴,只能同意了。
    单人床睡上了两个人,便显得十分局促起来。
    迦兰德仍是穿着前两天的棉质吊带和短裤,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青春曼妙的线条,罗德尼侧身背对着,把大半的床都留给了她。
    “哥哥?”
    “嗯?”
    “哥哥有过喜欢的人吗?”
    罗德尼语气十分僵硬:“问这种无聊问题做什么。”
    “问问而已嘛,像我们这样的高中生不就是喜欢问这种无聊问题吗,不问这个我还问什么呀?”迦兰德理直气壮。
    “不如问问你那无可救药的数学究竟该怎么办。”
    “哥哥说话真的很伤人……”迦兰德呜咽起来,气急败坏地翻身凑过去捶他的背。
    罗德尼也不作声,沉默了半晌之后,迦兰德又低低地说:“我从进学校以来,听了很多哥哥的传闻。”
    “说什么?”
    “长得帅成绩好,考上了同盟军校,像漫画里的冷酷王子殿下。所以我就很好奇嘛,这样的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罗德尼闭着眼,冷笑了一声。
    “少看点漫画,多想想实际的。”
    迦兰德自寻没趣,气呼呼地翻身过去也背对着他,再也不说话。雷雨滂沱,迦兰德有些赌气,故作坚强地攥着枕头一角,闭眼拼命入眠,等到睡意朦胧时,才听到罗德尼轻轻说了句话。
    “喜欢,和爱,这种东西,都是祸患。”
    同盟军校的毕业生晚宴,首席毕业生身份被人抢走和被分配到边境基地的消息打得他心灰意冷,本就不善社交的他便早早自暴自弃地躲到了外头,却意外邂逅了卡尔斯特中将的独生女。
    那个如月亮一般皎洁的名门贵女,初见的一瞬便眼神晃动。
    后来罗德尼去了边境基地,卡尔斯特中将家的大小姐常常动用父亲的关系给他送这送那,边境基地的人都说,要是他能和卡尔斯特中将的独生女结婚,便一定能青云直上。
    起初他对那位卡尔斯特小姐的热情示好是不知如何招架的,可身边的传闻甚嚣尘上,所有人都说他交了好运,如果有卡尔斯特中将作为岳父,他便再也不是任人欺凌的木偶。一字一句,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休假回归的时候,卡尔斯特小姐在机场捧着束花等他。他对卡尔斯特小姐说,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她的爱。他看见那个美丽少女脸上露出失望悲伤的神色,原本的喜悦悉数脱落,他只觉得自己罪恶万分,低着头从她身边匆匆走开、
    自那之后,卡尔斯特中将的怒火从首都蔓延到了边境,他知道绝不是卡尔斯特小姐的刻意为难。他很清楚卡尔斯特中将视这个独生女为掌上明珠,既然拒绝了她的求爱,便要做好被卡尔斯特中将针对的觉悟。
    爱是祸患。
    可他却仍不愿意去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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