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了。”花艳骨嘴角抽搐,她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爱徒,你是为师生命中唯一的女人。”凤血歌却反手握住她的柔荑,低沉嗓音,宛若自言自语,“虽然在你眼里师傅只是个不堪入目的糟老头子,可是在为师心里,你却是最珍贵的宝物,所以在你身边时,为师的眼睛只能看见你,看不到其他的女人……”
    砰的一声,龙头砸在凤血歌的桌子上。
    全场静默片刻,那顶着舞龙龙头的男子盯了凤血歌半晌,才提脚从桌子上跳下来,回到舞龙的队伍中。
    “这是谁啊?”花艳骨感谢龙头帮她解了围。
    龙头察觉到她的目光,舞的更加卖力,不时的展现出非凡的轻功上蹿下跳,导致身后的舞龙队伍鸡飞狗跳,一下子歪了脖子一下子掉了尾巴,只他一人独领风骚,每个动作,每寸骨肉都在朝花艳骨叫嚣着“看我,看我,快看我”。
    “哦,这是你大师兄。”凤血歌似笑非笑,朝那龙头举了举杯。
    花艳骨将嘴里的酒噗了出来。
    众人直闹腾到深夜,方才曲终人散,而这师徒三人则避开众人,聚在了御书房中。
    “给你!”铁青脸的寒光将一只三花猫丢在桌上,“今年的礼物!”
    花艳骨古怪的看他一眼,今年的礼物不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桂花糕么。小时候他们总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如果过年能吃到一块桂花糕就能高兴一整年,现在虽然不愁吃不愁穿了,可是这吃桂花糕的毛病还是少不了,如果过年的时候不能吃一块的话,这一整年都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只是去年是师傅和大师兄做的,大前年是花艳骨和师傅做的,所以就算是同一块桂花糕,味道也有所不同罢了。
    “看什么看?”寒光还穿着舞龙的衣服,恶声恶气的瞪了花艳骨一眼,然后别过头去,怒气冲冲的说,“这种性格恶劣的师傅,送他只偷腥的猫就差不多了,还送什么桂花糕啊!”
    “呵呵,好大的醋味啊……”凤血歌笑眯眯的躺进梨花木椅中,慵懒的手指挑向三花猫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
    “本大爷才没有……什么醋什么醋的!”寒光双拳砸在桌子上。
    “喵喵!”受惊的猫咪跳了起来,一爪子拍在凤血歌左脸颊上,留下三条血痕……
    花艳骨登时惊的嗷了一声。
    应声而入的是一堆杀气腾腾的侍卫,身上的鳞甲哗啦啦作响,手中的长刀寒光点点,其统领大吼一声:“有刺客?”
    一群人沉默不语。
    半晌,凤血歌拎起桌子上的花猫,随手丢给侍卫统领。
    “没事了,下去吧。”他笑的和蔼可亲,宛若三月春风初拂面,“对了,这只猫你拿去给将士们加餐吧。”
    侍卫统领面无表情了一会,很想告诉这位大人,将士们虽然无肉不欢,但真不吃这玩意……
    “……还是让御膳房给将士们送些点心吧。”寒光沉默半晌,无奈开口,“这只猫……还是让它多抓几年老鼠,将功补过吧。”
    “哦,也可。”凤血歌依旧笑容满面,凤目扫向侍卫统领,说道,“那先让它抓个一百年的老鼠。”
    “……是。”侍卫统领领命,将那只花猫抓下去服苦役去了。
    待侍卫们退去之后,凤血歌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对两人似笑非笑,啧啧道:“可怜为师如花似玉的美貌啊……”
    “师傅我们什么都做。”两人见了他这般笑容,立刻异口同声,低头伏诛,心知此刻不低头,以后恐怕就得直接跪了,为老不尊兼睚眦必报的师傅定会让他们吃足一年的苦头。
    “恩。”凤血歌淡然道,“先过来一个,给为师捶背捏腿。”
    寒光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他身后,开始给他捶背。
    “剩下的那个,你就负责为师下半辈子的饮食起居吧。”凤血歌
    “……可那只猫是大师兄送的!”花艳骨嘴角抽搐,“而且师傅你只是抓伤了脸而已……”
    “逆徒,为师含辛茹苦将你养这么大,天天以身作则教导你,做人要实诚,要敢作敢当,你对师傅做出这样那样的事情也就罢了,师傅当你年轻不懂事,可你不该逃避,徒弟,你要对师傅负责啊。”师傅语重心长的对花艳骨说。
    正要敲门而入的宰相站在门口,抬起的手的手滞在空中。
    终于出手了么,这一对违背人伦的师徒啊……宰相沉默的想,不过既然已经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了,不如更进一步吧国师大人,今天一定要说服你废帝自立啊巴拉巴拉巴拉……
    肩膀上画着飞鸟纹的年轻男子站在宰相身边,抱着一堆卷宗,沉默的低下了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国师大人居然和自己的徒弟在御书房里……最可怕的是哭着喊着要人负责的居然还是那位高傲凛然的国师大人,可恶,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他知道的太多了!今天一定要递辞呈归隐乡田啊!
    两人心事重重的在门口沉默了许久,才终于等到花艳骨二人走出来,彼此之间寒暄一番,然后各奔东西。花艳骨和寒光自是回了自家宅邸,而宰相自打进了房门就死死盯着师傅脸上的那三道抓痕,心中浮想联翩,脸上却一本正经的呈报道:“国师大人,南诏传来密报。”
    “哦?”师傅抬眼看他们。
    肩上画着飞鸟纹的男子默默呈上卷宗。
    凤血歌接过卷宗,略略翻过,便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翻手将卷宗盖了起来,他道:“秘而不宣,等时候到了,再给大家一个惊喜。”
    晚晚并不知道南诏骤生变故,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夜的东宫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可这让她更加尴尬。因为今夜不但是众人的团圆夜,更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今夜之后,宫人再见到她,就要恭称一声晚妃。
    此乃权宜之计,晚晚心里清楚的很,可当门扉吱呀一声推开,脚步声不紧不慢的传来,她的心也一并跟着跳了起来,直到喜帕下出现一双男子的黑缎靴,她便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头上的喜帕扯下,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跳下床,一脸警惕的瞪着对方:“我告诉你,你可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型!”
    红烛高烧,照亮眼前的小国君,只见他披一身红衣,面无表情的瞅着她,半晌,忽抬起右手,滚着黑色云纹的袖摆缓缓落下,他带着细茧的指尖扫过晚晚的脸颊,将她鬓发卷在指尖,声色如茶香,淡而悠远:“那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自,自然是强壮一些的!”晚晚看着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屋子里似乎寂静了一下。
    良久,小国君才长长的哦了一声:“朕的身子骨……的确瘦弱了些。”
    晚晚的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要知道她学习汉话的时间不长,虽然天资聪颖,可一旦紧张便会用错词,譬如刚刚,她其实想说的是……她比较喜欢强大一点的男人,而不是什么强壮……
    “……真是个不懂男人心的小女孩。”楚子复莞尔一笑,“无论是谁派你来的,可在朕身边的时候,你只需在意朕。”
    “我已经够在意你了!”晚晚忿忿然。
    “只在意朕一个么?”楚子复纤长的手指卷着晚晚的鬓发,牵至唇边,薄薄的唇轻轻吻在上面,明亮的双眸游弋着烛火,灼灼的望着她。
    “我,我……”晚晚心头大乱,蛊王大人的身影在她心头闪过,漆黑的袍服压在宽阔的肩上,宛若沉沉夜色从他肩上倾斜而下,只是远远看着,便觉得被扼住心脏般喘不过气来,可离他而去,却又觉得心脏如刀割般痛。
    在战场上鲜衣怒马的晚晚,在情场上却总是折戟沉沙。她能判断千军万马的动向,可却猜不透人心。她知道怎么攻城略地,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争夺喜欢的人的心,一度以为只要自己付出真心,对方总有一天会回应,而当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付出之后,却换不来任何东西,最后总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瞬间的走神过后,眼前的少年国君忽然伸出手,将她轻轻拥进怀中。
    “朕……没有亲人,也没有了朋友。天下之大,却没有一样东西真正属于朕。”交错的体温,低声的呢喃,楚子复脸上的表情有些隐忍的寂寞,“朕能拥有的,只有此时此刻,抓在手心里的东西……”
    晚晚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僵硬的拳头慢慢松开,她有些脆弱的将脸靠在对方的左肩上,温热的眼泪沾湿了他的红袍。
    想要被珍惜,想要不被忘记,无论她在战场上多么的风云叱咤,可实际上,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罢了。看似坚强的斩断过去的一切,心里却忍不住和过去藕断丝连,可是她的过去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南诏是大家的南诏,将士各有各的家,而师傅,也已经有了在意的女孩……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一样东西,一个人,是真正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呢?
    也许,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吧。
    “……我跟你一样。”晚晚抱住眼前的少年,低声呢喃道,“我拥有的……也只有……此时此刻,抓在手心里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谁赐我个小国君的图,小国君可是好男人啊
    36三百杀意藏心中【修】
    一夜之间覆盖天地,白雪。
    一园深种傲骨欺霜,红梅。
    晚晚抱着天青色袍服,亦步亦趋地走在楚子复身后。
    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发展到今天的习惯使然,也不知岁月在指尖偷换了多少日月。
    “要给你带点什么?”楚子复敞开双手,任由晚晚手忙脚乱的帮他套上袍服,长身玉立,挺拔如竹。
    “栗子糕。”晚晚说。
    “好。”楚子复答应下来,却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这种东西,你让宫人给你送来就行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朕带给你?”
    “怎么?你很不情愿么?”晚晚叉腰瞪眼。
    “呵呵,怎么会呢。”楚子复朝她笑笑,右手自然而然的帮她拨了拨耳畔有些凌乱的鬓发。
    晚晚低下头,脸有些红,屏息的姿态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直到楚子复收回手,转身离去,她才提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忿然的踢了踢脚下的雪,扬起一片白雾。
    “我又不喜欢他这类的男人,有什么好脸红的!”晚晚咬牙切齿的对自己说。
    她明明喜欢更为强势的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譬如蛊王大人那样。她明明喜欢更加热情的汉子,会唱好听的山歌,会给她折山间新开的花朵。相比之下,这个小国君无权无势,身体羸弱,她一个可以打他十个!而且不但不会唱歌,还整天阴阴沉沉的,眉心总是纠结在一起,好像全天下都欠他钱一样,但是……他温柔起来的时候却完全不同,就好像南诏的篝火一样,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而南诏的篝火不会像他那样,他这人……总会那样轻佻的玩弄着她的鬓发,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晚妃娘娘,这么大雪的天,您怎么还站在院子里?”身后,太监撑着伞跑了过来。
    晚晚这才发现自己还恍然未觉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楚子复离去的方向。
    明明是那么轻佻的家伙,为什么一旦消失不见,她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想起洞房花烛夜,记起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拥抱,晚晚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大概是因为……他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吧……”
    “娘娘?”青衣太监将明黄油纸伞撑在晚晚头上,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最近都忙着做什么呢?”晚晚看着远方,问道。
    “这奴才不知,不过多半是处理政务吧。”青衣太监斟酌着字眼。
    晚晚笑了。
    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小国君和国师之间的剑拔弩张,如今越是风平浪静,她越是心生警觉。在南诏统领军队这么多年,她对生死存亡之警觉远超常人,如今她隐约之间能够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只是楚子复从不与她说,她也就从来不问。
    况且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便过问太多,关心过甚,反而遭人猜忌。她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陪在他身边,督促他去战斗,去复仇罢了……
    可是复仇完之后呢?
    晚晚心头一动,忽然整个心砰砰乱跳起来。
    有一句话如莲花般无垢,静静的浮在心口,想要与他说。
    反正你在这里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过去,眼看着也没有什么未来,既如此……复仇之后,无论成功与否,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白雪淡淡长安,梅香阵阵静庭。
    两名太监拢着袖子,引着楚子复走在长长的走廊里,九曲回廊,弯弯折折,如同首尾相接的蛇,越是勇往直前的走,就越是走不到尽头,走来走去,都是相仿的景致,同样的画梁,就好像永远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似的。
    直到一名红衣白眉的老太监出现在前方。
    “洪公公。”两名太监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
    “你们下去吧。”洪公公对他们笑吟吟道,“我来引陛下去御书房。”
    洪公公是内监总管,有权有势,在太监们心中的地位,可比那傀儡小国君高得多。见他要向这小国君套近乎,他们自然愿意给个方便,于是一个突然肚子疼,一个突然头疼,纷纷向洪公公告假离开。
    片刻之后,此处只留小国君与洪公公两人。
    “皇上,请。”洪公公笑吟吟道。
    小国君淡淡扫他一眼,然后上前一步,走在他的前面。
    一步之差,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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