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简单。”萧朗拨通了电话,说,“去档案室翻一翻,有确凿的作案日期,找起来也就简单了。”
    被萧朗说中了,在北安市公安局档案室里,萧朗和凌漠很快就在那一排排档案柜的中间,找到了一卷名为《1997.07.12北安市北山区晋茜被绑架案》的卷宗。卷宗里有一份详细的案件调查报告、十余份询问笔录、二十余张现场照片以及相应的法律文书,看完这么多材料,凌漠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
    晋茜,事发时二十七岁,北安市居民,父母去世得较早,没有兄弟姐妹。1994年,和南安市居民孔伟胜结婚,并随即移居至南安市。1997年3月,晋茜和孔伟胜感情破裂而离婚,晋茜独自一人带着刚满两岁的儿子孔华回到了北安市,住回了晋茜父母留下来的老宅。
    1997年7月12日,星期六,中午。晋茜的一名邻居在午睡期间,突然听见楼下有一阵喧哗之声,于是起身看热闹。在这个破旧的小区门口,晋茜正哭喊着,和一个男人争抢那只有两岁的男孩。晋茜撕心裂肺地哭喊、呼救,旁边有很多围观群众,但无一人上前阻止。不是这些围观群众冷漠,而是那个男人声称自己是晋茜的前夫孔伟胜,自己对孩子有抚养的权利,现在是来讨回自己的这项权利的。这种家庭矛盾,其他人确实不好插手。
    可是只有这一个邻居知道,晋茜哭喊着说不认识这个男人,是真的。因为她以前去晋茜家的时候,看到过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并不是眼前这个抢孩子的男人。
    于是,邻居毫不犹豫地报了警。
    北安市比南安市小得多,人口也少得多,像是绑架这种重大刑事案件更是极为稀少。所以,北安市公安局在接到报警后,仅用了五分钟,就来了十几辆警车,将劫持了晋茜母子二人的男子团团围在防洪坝的一侧。
    男人虽然劫持了母子二人,但是似乎并没有提出什么条件。在僵持的过程中,男人突然发难,用匕首割开了晋茜的颈部,并且在她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抢下了怀中的孩子,抛过了防洪坝。一秒钟之内,连杀母子二人,警察当然不能再让他活着。为了尽快解救晋茜,并且腾出时间来搜救孔华,警方的现场指挥官下令开枪。随后,男人被当场击毙。可是,被割破了颈动脉的晋茜已命丧九泉。警方随后组织了大批力量在防洪坝另一侧的南安河里进行了搜救和打捞,可是最终也没有找到孔华或者孔华的尸体。
    后期的调查,让警方也十分费解。这个劫持母子的男人的身份,一直没有被查明。在那个刚刚出现dna技术的年代,这种高难度的身份识别确实是很难做到的。警方也怀疑过是孔伟胜雇凶去抢孩子,但是经过调查,当年离婚,是孔伟胜主动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而且在事发后一个月内,北安警方一直对孔伟胜进行盯梢和调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劫持案件,也只能销案作罢。
    在卷宗的末尾,还记载了一个神奇的事情。
    这是一个办案警官把另一卷卷宗里的内容复印后,装订在这起案件卷宗后面的。卷宗里是一起尸体失窃案件。
    凌漠看到这一沓复印卷宗的时候,手都是在颤抖着的,他认为,崔振在午后赶来北安的目的,可能就是偷走他们黑暗守夜者组织成员的尸体。可是,卷宗的内容,却并不是这样。被偷盗的,居然是晋茜的尸体。
    事发后,晋茜的尸体被第一时间送到了北安市殡仪馆保存。在法医们第二天上午赶来殡仪馆,准备对晋茜的尸体进行程序上的解剖检验的时候,却被告知,晋茜的尸体不见了。当时北安市公安局也专门成立了调查组,对晋茜尸体被盗案进行了立案侦查。可是在当年,不仅仅是公共监控设施十分落后,这座经济落后的城市里,殡仪馆的管理措施也是差到了令人发指。不管警方怎么努力侦查,到最后依旧是搞不清楚晋茜的尸体是被人盗走了,还是被殡仪馆职工误烧了。同样查了一个多月,最后查不出任何头绪。这次对殡仪馆的调查,还查出这并不是北安市殡仪馆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情了,之前就发生过尸体被盗卖给医学院做标本的案例,出过尸体被家属偷回去土葬的案例,还出过误烧尸体的案例。殡仪馆的台账就是一笔烂账,这也让很多警察认为,晋茜尸体被盗案,很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而不是有人蓄意为之。
    最后,这起案件也就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好在办案民警有心,把卷宗的复印件附在了绑架案卷宗的后面。不然现在肯定是没有人再能记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被盗的尸体不是无名男性犯罪分子的,而是女受害者的,这让凌漠更加充满了期待。他一方面打电话通知聂之轩赶紧赶到他提供的定位地址来,另一方面又打电话通知唐铛铛,希望她可以通过内部系统,找到孔伟胜,从孔伟胜那里拿到他和晋茜、孔华一家三口的合影。这张合影肯定是存在的,邻居的口供可以反映出来。而现在唯一可以找到这张合影的途径,就是孔伟胜了。
    “我的梦境,不是梦境,是记忆。”凌漠说道。
    虽然当时的照片像素有限,尸体被盗后又没能拍摄到正面照,所以凌漠不知道死者和自己梦境中的“母亲”是不是一个人,但是凌漠非常肯定的是自己在卷宗里看到的那一幕一幕,和自己的梦境一模一样。
    “你现在……是要去找被盗的尸体?”萧朗说,“你怎么知道尸体在哪里?”
    “猜一下。”凌漠说,“北安市只有一座高山,高山的正南边,三岔路口,你懂的。”
    “啊?那不是吕星宇的伎俩吗?崔振怎么会这么做?”萧朗问道。
    “吕星宇应该是黑暗守夜者的大boss,崔振不过是帮他海选成员的一个考官。”凌漠说。
    “那我也觉得崔振的想法和吕星宇不一样,她至少不迷信吧。”萧朗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继续驾驶车辆往凌漠标记的地图点开去,“你想想,吕星宇搞那些伪科学,为什么后来山魈杀了那么多人,都没有去埋尸,而这个晋茜的尸体都放到殡仪馆了,她还要费尽周折去偷尸体,然后埋尸?”
    “我猜,有可能在那个年代,崔振还小,并没有太多的主见,所以她还是听命于吕星宇的。”凌漠说,“秦兆国说她那天非常烦躁,可能就是对吕星宇的这个要求很是抵触,但她还是乖乖去做了。到了山魈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2014年,那时候的崔振已经有了主见和自己的判断力,而且和吕星宇的关系也发生了转变,不再完全听命于他,所以才不会多此一举。”
    “为什么你这么坚信崔振是来偷尸、埋尸的?”萧朗不解道。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这个结论,那么我相信这就是真相。”凌漠说,“崔振一直对秦兆国若即若离,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农历六月初八的午后提出要来这里过生日,肯定是和这个劫持案有关。崔振用开房间来让秦兆国疏忽,自己则开着警车离开。为啥要开警车?因为一般情况下,殡仪馆和警察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开着警车到殡仪馆偷尸体是很方便的,成功概率很大。”
    “原来崔振要的,是秦兆国的警车,而不是秦兆国。”萧朗说。
    凌漠点点头,接着说:“还有,秦兆国说警车后座上有血,怀疑是崔振生理期,其实如果她是去偷尸体的,那么晋茜虽然死亡了,但尸体挪动,也会导致血管内的血液溢出。”
    “你是说,车上的血,是晋茜的?”萧朗问道,“可惜那时候也没个dna检测。这个秦兆国要是知道崔振用他的警车来运尸体,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凌漠又点了点头,说:“秦兆国说,崔振开车离开了只有一个小时左右。我看了地图,从宾馆到殡仪馆,再到这座大山的脚下埋尸,再回到宾馆,如果有帮手、挖坑快的话,一个小时差不多。如果去更远的地方,就来不及了。还有,农历六月初八,这个日子,咱们再熟悉不过了。至于崔振,她突然来北安,最后也并没有说带着被抢的幼儿离开,而是自己一个人跟着秦兆国回去了。那么她来有什么意义?我觉得,一定要她来做的,不是带孩子离开,就一定是让警方理解不了的事情。”
    “你说得有道理,这帮人可真是,自己人的尸体不偷,去偷一个被害者尸体来搞伪科学。”萧朗摇了摇头。
    “从裘俊杰的事情来看,吕星宇的伪科学,可真是几十年没变过。”凌漠笑了笑,说,“刚才我给聂哥打电话的时候,聂哥说,已经通过dna确定死者就是曾经入狱的裘俊杰了。”
    “不出意料。”萧朗说,“哎,这是个三岔路口,会不会是这里?”
    凌漠没有说话。
    “嘿,我问你呢,会不会是这里?”萧朗回头看了眼凌漠,发现凌漠双眼正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那个三岔路口。
    萧朗顺着凌漠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好多丛海桐,十分茂密。
    即便是在北安市局看到关于晋茜的卷宗,凌漠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异常。可是在看见那一丛丛茂密的海桐的时候,凌漠全身都开始发抖。从一开始的微微颤抖,到全身都在颤抖。那个戴在凌漠手腕上的,已经被唐铛铛修复的联络器,敏锐地感觉到了凌漠身体的变化,通过卫星信号第一时间传到了萧朗的手腕,嘀嘀嘀地发出了报警声。
    “你没事吧?”萧朗停下车,去到凌漠身边,轻轻地按住他颤抖不止的肩膀。
    凌漠没有说话,他颤悠悠地下车,走到万斤顶的后面,打开后备厢,费劲地拿出一把现场勘查铲,然后又颤悠悠地走到了那一丛茂密的海桐树前。凌漠在海桐树前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默念着什么,突然,他停止了颤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歇斯底里地用手中的勘查铲向那一丛海桐砍去。一下、两下……那一丛海桐瞬间被铲倒了大半。
    萧朗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凌漠此时的心情,但是有一点想法是和凌漠一致的,他也想尽快看到这一丛海桐的下面究竟有没有尸骨。于是,萧朗也从后备厢拿出一把勘查铲,和凌漠一起挥动了起来。
    埋了一年的土地,挖起来都很费劲,更不用说这二十年都没有动过的土壤。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少雨,土壤非常坚硬。两个年轻小伙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挖了快一个小时,凌漠的铲尖终于接触到了不像是土壤的东西。
    凌漠扔了勘查铲,跪在地上,用双手刨土。萧朗知道,他是害怕自己的铲尖伤到尸骨,于是也跪在凌漠的身边,用双手十指帮他一起刨土。
    慢慢地,一具尸骨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具尸骨呈现出灰黄色,有些部位已经发黑,甚至完全脆化了。全身的衣物早已消失殆尽,除了骨头,没有任何其他的随身物品。一看就知道,和裘俊杰的尸骨相比,这具尸骨的年代要久远很多。
    凌漠一系列的推断,最后都因为这具尸骨的出现而被印证。他跪在尸骨的旁边,已经顾不上双手指甲破损而带来的钻心疼痛,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落了下来。他知道这具尸骨未必是自己的母亲,未必能揭示他的身世。但是,无论如何,这具尸骨都和他有着某种联系。答案揭晓的那一刻,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带来了那无法克制的心酸。
    恰在此时,一辆特警suv疾驰而来,停稳后,聂之轩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在接到凌漠的电话后,就找萧闻天要了一辆车和一名驾驶员,马不停蹄地向凌漠发给他的定位点赶来。
    来到了现场,却看见凌漠这副模样,聂之轩很是诧异。
    “又发现一具尸骨?”聂之轩作为一名职业法医,在发现尸骨的时候,总是能摒弃所有的情绪,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前额部角度较陡,眶缘锐利,颧弓不发达,枕外隆突不突出。虽然盆骨腐蚀得很严重,但仍可以看出这是一具女性尸骨。”聂之轩说,“还好,耻骨联合面还能勉强看清楚,沟脊明显,背侧缘未形成,腹侧斜面基本形成,她死的时候,应该不到三十岁。”
    聂之轩每说一句,凌漠都颤抖得更剧烈。这让聂之轩回到了原来的诧异情绪,问道:“你们怎么挖出来的?这是谁啊?”
    “这是他妈。”萧朗指了指凌漠。
    凌漠摇摇头,喘息着说:“不,不一定。聂哥,能判断出她的死因吗?”
    聂之轩又低头看了看尸骨,说:“全身骨骼没有损伤,目前无法判断她的死因。”
    “好吧。”凌漠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说,“我现在需要她的dna数据。”
    “对啊,和凌漠的dna比对一下,就能知道他们有没有亲缘关系了。”萧朗说道。
    守夜者组织恢复职能快一年的时间了,凌漠从来没有当众说过自己的身世,也没有表露出对自己身世的疑惑。这是第一次。所以聂之轩非常知道这次的dna检验结果对凌漠来说该有多重要。
    陈年尸骨的dna提取是一项非常复杂而困难的工作,聂之轩回到南安之后,就和傅如熙进了实验室,通宵达旦地工作,总算在黎明时分,提取到了尸骨长骨骨髓内的dna成分。经过扩增、测序,一张图谱慢慢地从打印机的出纸口吐了出来。
    当聂之轩急匆匆地从dna实验室的大门奔跑出来的时候,萧朗正拿着嘀嘀嘀报警的联络器,关切地蹲在凌漠的旁边。唐铛铛也站在一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凌漠。
    凌漠坐在实验室外的长条椅上,手中拿着一张发黄的照片,双眼呆滞,呼吸剧烈。
    “怎么了?凌漠,你还好吧?”聂之轩的手上拿着dna图谱,只能用假肢轻抚凌漠微微颤抖的肩膀。
    “怎、怎么样?”凌漠的声音很是虚弱,不知道是彻夜未眠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死者和你没有亲缘关系。”聂之轩说,“但是,和之前‘医生’藏在盲女床下的那盒骨骼有关系,他们是生物学母子关系。”
    凌漠慢慢抬起头来,仰视了一眼聂之轩的嘴唇。凌漠脸上的刀疤微微颤动着,瞳孔正在急剧缩小。聂之轩的嘴唇还在开合着,但凌漠已经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聂之轩后面说了什么,凌漠已经听不见了。
    ***
    (1)硐室,指的是一种未直通地表出口的、横断面较大而长度较短的水平坑道。其作用是安装各种设备、机器,存放材料和工具,或作其他专门用途,如机修房、炸药库、休息室等。
    (2)甲床,指的是指甲或趾甲深面的基底部分。
    第九章 替身
    追寻了十几年,痛苦了十几年。
    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故事的主角,从来都不是我。
    ——凌漠
    1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一幢破落的小楼,蜷缩在一座大山的脚下,就像在天桥涵洞里躲避大雨的流浪汉一样。
    此时,空旷的周围除了昆虫的鸣叫声,就只有青蛙的聒噪,给这个夜晚增添了神秘的气氛。小楼所有的房间都已经熄灯,有的屋子里还传出轻微的鼾声。
    在其中的一个小房间里,三个幼小的身影面对面坐在一张床铺上。他们离得很近,但几乎都看不到彼此的面目。他们屏住呼吸,都在确认门外有没有异常的声音。
    小野、六子和豆浆,是这三个八九岁的孩子的绰号,至于真实姓名,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们是涡虫口中的弃婴。至于为什么会被自己的父母丢弃,他们也不清楚。
    他们被安排成为同一个寝室的室友,也就成了童年里最好的伙伴。当然,不是最好的伙伴又能怎么样呢?这家福利院,几乎每年都会来新人。每年来的新人,都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从两三岁开始。而且,福利院有规定,宿舍与宿舍之间,是不允许有过多交流的,也不允许他们走出福利院大门。于是,每一间宿舍里的人,自然就成为彼此童年时期的唯一玩伴。
    他们太小了,不会去研究为什么这家福利院每年都会进来一两岁大的弃婴,只知道如果没有涡虫和那些穿蓝色制服的管理员,他们早就死了。他们甚至会经常感叹,这个社会真的太可怕了!生下来的孩子,只要父母不喜欢、不满意,就会被随意丢掉。如果真的是这样,与其被父母欺负,不如来福利院。福利院虽然让他们感到很累很累,每天要学习知识,还要进行体能训练,但是至少可以吃饱喝足。有时候他们还可以通过一台破旧的电视机看到外面世界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涡虫不是经常来福利院,他们的日常生活,都是由那些穿蓝衣的管理员叔叔阿姨负责的。但是他们都知道,管理员叔叔和阿姨都会听涡虫的号令。涡虫也是对他们要求最严格的人。
    他们说不清自己对涡虫是什么样的心理感受,是恐惧?是敬畏?还是感恩?可能是多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所以也不清晰。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去做什么事情,但是作为孩子,总是不愿意劳累的,可是他们又不敢不劳累。因为如果不努力,被涡虫知道了,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涡虫对他们说,既然来到了福利院,就等于上天给他们赋予了一项神圣的使命,所以他们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小野和六子,对涡虫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尤其是小野,他先天残疾,长得和别人不一样,看起来就不正常,走路也不正常。据说他三岁多了,吃饭还不能自己吃。所以小野认为自己被父母抛弃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快五岁的时候,突然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生活自理了。涡虫说,那是疫苗帮助他康复了。
    从记事开始,他们就知道,每个月的一号,是注射疫苗的日子。据说疫苗不仅能防止他们得病,而且可以强身健体,给他们一个超凡的身体。孩子们总是崇拜英雄的,一听可以成为英雄,那么注射疫苗的一点点疼痛也就不算什么了。
    豆浆比六子、小野个子要高一些,像个哥哥一样。事实上,豆浆的确对他们两个都是无微不至、照顾有加的。先天自卑的小野,在豆浆的关照下,很快就成了豆浆的跟屁虫,连睡觉都不愿意分床。六子的性格内向,半天说不了一句话,但是豆浆也一样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能帮助的,尽量帮助。不过,最近两年,六子的进步特别大,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体力训练,都超人一等,需要豆浆帮助的地方也不多了。
    论学习成绩,整个福利院大大小小那么多孩子,都没有能够和六子比肩的。那些晦涩难懂的课文,六子只需要看一遍,就可以倒背如流,这让其他孩子无比羡慕。论体能,六子也是首屈一指的,就连隔壁宿舍那个天生神力的孩子,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可以在跑步、跳远上胜六子一筹。
    因为这两年的急速进步,涡虫对六子开始关注得多了。每次她来福利院,都会特地到他们宿舍来看六子。给他们带来一些特别的零食,尤其是麦丽素,他们都特别爱吃,还会说一些鼓励的话语。有时候,涡虫的有些话甚至是背着豆浆和小野,只对六子说的。比如,她会和六子说:“虽然你很优秀,但是你要懂得隐藏自己的实力。你也知道,我们每年都有考核,这个考核,你要尽可能考出差的成绩。难道你没有注意过,考得好的孩子,以后你们都见不到了吗?你只有隐藏自己的实力,以后你才能成为我最坚强的左膀右臂。否则,你很快就会离开我,离开你的两个好朋友。”
    六子听着也就点点头,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并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但是大家对涡虫都是言听计从的,即便不能理解,也不会发问。至于左膀右臂这些鼓励的词语,对于六子来说,顶不上来一个鸡腿带劲。但是涡虫总是说、总是说,所以对于这句话,六子甚至可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涡虫对六子特殊的关爱,其他孩子也是看在眼里的。在这些缺乏父爱、母爱的孩子们心中,肯定会出现嫉妒的情绪,因为他们也渴望被赞扬、被鼓励。比如小野,就有些眼红。他不理解为什么涡虫会对六子钟爱有加,自己明明是进步最明显的孩子,自己才是最有希望成为涡虫左膀右臂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他得不到这种关爱?对于这种情绪,幸亏有豆浆及时化解。他会经常开导小野,他们三个是亲兄弟,既然涡虫把六子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那么他们俩不也就是涡虫的左膀右臂了吗?小野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便不再多言。
    这个晚上,对三个孩子来说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豆浆神秘兮兮地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小野则耐心地等待着豆浆和他们一起“商量大事”。而六子则有些瞌睡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福利院每年都有新人来,但为什么总人数在变少?”豆浆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为什么每年考核最优秀的人,以后就不和我们住一起了?”
    “有吗?”小野不解地问道。
    “你没有注意过吗?”豆浆顿了顿,听听外面的动静,接着说,“住一楼的那个黑瘦子,昨天他说自己一个人睡觉,觉得害怕,然后被管理员骂了。可他原来明明是和另外两个人住一屋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小野说道。
    “可能是被爸爸妈妈接回家了吧。”六子有点困,听他这么一说,却清醒了,吓出了一身汗。涡虫让他隐藏实力的话语,萦绕到了耳边。
    “那怎么可能?找到爸爸妈妈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豆浆说道。事实上,豆浆之前一直在背地里和他们说,自己并不是被父母丢弃的,而是因为一场事故。所以他很渴望找到自己的父母。
    “那、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小野问道。
    “我听说,成绩好的,会被调去另一组。去了另一组,训练更苦,还会加量打疫苗。”豆浆说,“而且,我今天看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在打完疫苗以后,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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