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作者:陆廿三

    分卷阅读27

    怀璧 作者:枯木黑鸦

    那三个字,吴天佑心中一揪,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你怎么敢?王爷,王爷呢?王爷怎么办!”

    “王爷?我和他怎么了?”萧问苍答道,语调粘软,醉着一般。

    吴天佑狠狠瞪着对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明明是对王爷……”

    萧问苍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笑得响彻云霄,连腰都直不起来,他抹抹右眼中笑出来的眼泪,看向被他吓着了的少年,“你说什么呢?难不成我还能和一个男人成亲不成?”

    吴天佑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接着挥起手臂就要打向对方,却让萧问苍一把抓住。

    “就算是我废了右手,你难得还想打到我不成?”同样的句式,同样戏谑的表情。

    吴天佑看够了这一切,猛地把手抽出来,咬着下唇,转身跑去。萧问苍看着对方的背影,嘁了一声,嘴里嘟囔着什么,接着便又恢复了醉酒的样子,晃悠悠地走回筵席。

    夜深人静,萧问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卧房,那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是鲜红色的,包括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萧问苍瘫在椅子上,低着头,嘴里不停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新娘自己把盖头拿下,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桌面上。对方歪着头看了那杯子一样,忽然笑了。萧问苍突然站起来一把将杯子里的茶水倒在地上,接着拿出两只酒杯,在其中倒上了合欢酒。他一把将新娘拉过来,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不顾对方的挣扎,强行把两个人的手臂摆成了和交杯酒的祥子,自己先一口饮尽,接着把另一杯酒灌进了新娘的口中。

    “你干什么?!”新娘挣扎出来,惊恐地瞪着对方。

    萧问苍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再一次笑了,“我哪知道。”

    ☆、染融草

    自从神子在融雪祭上预言之后,赫哇族人对林绛的态度发生了滔天巨变。本来只是一个可怜的过路人,虽说他们并不是什么好客的民族,但对他还是没有什么敌意的,甚至还处处照顾着他这个伤者,但如今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生劫无数,死劫有三,一劫弑亲,二劫断情,三劫杀天下人,烈火焚身,凤凰死地。”

    弑亲,断情,杀天下人。天下人,谁人不包括其中呢?这简直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数。

    林绛如今就是冉女谷中的洪水猛兽,人人见了都要闪避,也只有莎耳一如既往地对待他。林绛在民间的外号是‘阎王’,这般对待他并不是没有遇到过,世人惧我厌我,我只当过耳清风,但他却另有苦恼之处。林绛无法回应这个救自己一命女孩,莎耳是个好女孩,但另一个人的影子早占满了他的心、他的眼,断断无法在放人进去。

    虽然已经被林绛拒绝过,但莎耳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该如何做还如何做,看林绛的眼神依旧火热无比,让他无可奈何。

    眼见着春风袭来,万物都发了新芽,冉女谷的春天到了,林绛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但莎耳却一日日地忧郁了,动不动就赖在林绛身边,话里话外都是要他留下来,但林绛能做的也只有假装听不懂。

    忽一日谷中吵闹得不行,莎耳二话不说就跑出去看热闹,而不受人欢迎的林绛便老实待在了原地,谁知片刻后莎耳回来,一脸的惊慌。

    “兰纳哥,不,不好了!二,二长老他……”

    原来赫哇的二长老通医理,平时众人的伤病都是由他医治,但重要的是他虽然年纪一把,却经常独自进山采药。春暖花开,万物生发,他二话不说就上了山,当晚回来时却脸色发青,浑身浮肿,四肢还长满了紫色的斑点,登时就晕了过去高烧不退,想来是中了什么毒,但却没人见过这种毒,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说到二长老,林绛脑中浮现出了那个温和的老者,个子很高,却瘦得很。

    林绛沉默片刻,抬头道,“他在哪?带我过去。”

    “可是……”

    林绛抓住了莎耳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

    “我有办法。”

    莎耳愣愣地看着这个充满谜团的男人,点了点头。

    “你来干什么?!”三长老堵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站在门外的林绛,“灾星。”

    莎耳隐隐挡在林绛身前,却被他轻轻推开。“长老,在下听闻二长老受伤,特来看望。”

    三长老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给我赶快滚出谷去!”

    “长老!”莎耳见对方一拳向林绛砸去,惊慌叫到,这时却看到林绛一把抓住三长老的手臂,看似轻轻的一下,竟令对方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莎耳看着林绛笔挺的身影,一时间失了神。她一直看到的兰纳尔总是病弱无力的,是文质彬彬的,她几乎忘记了,这个曾经鲜血淋淋地挂在树枝上的单薄男子有着深厚的内功,和不可言说的过去?

    “如果他有了什么不测,便都是你的罪过。”

    林绛面色如铁,三长老一时语噎,下一刻却又梗着颈子,开口便骂,谁知还没说完一句话,屋子里忽然传出去一个嘶哑是声音,令三长老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让他进来。”

    三长老狠狠一甩袖子,无奈地让开路来。林绛带着莎耳走进房间,狭小的屋子中堆满了书籍和各种药材,一张窄窄的竹床上躺着一个人,但他绝大部分的身影都被另一个人挡的严严实实,林绛一眼望去,便看到一个佝偻的背影。

    大长老偏过头,带着乌青的眼睛盯着林绛,眼中全然都是疲惫和黯然,一族之长的气势当然无存,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身心俱疲的老人罢了。

    “你能救他?”

    林绛向前一步,朗声道,“染融草,色黑绿,无花,无果,长于泉眼旁尺寸处,根系极深,条条深入水底,所附泉水有剧毒,人兽饮之,筋肉腐烂,紫斑于脚底至头顶时。”林绛偏头瞟了一眼床上二长老胳膊上的斑点,口气冷肃,“必死。”

    沉默片刻后,族长伸出手为二长老擦了擦汗水,“你从何得知?”

    林绛道,“古书典籍中提过一笔,只是说的并不详细,但提到只要能采到染融草,便可解泉水之毒。”

    “我派给你人手……”

    “不用,我和莎耳就可以了。”

    “两个人?这可不是儿戏!”

    林绛道,“人多不一定就能成事。”

    族长眯起眼睛,“你和枢里木去。”

    枢里木,林绛眼前山闪现出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脸敌意。他瞬间明白了族长的意图,抬眼看着对方,点头答应。

    莎耳一只都站在两人身边,看着他们交流,自己明明站得那么近,却一句都插不上话,就像一个背景中的山石一般,没有任何意义。

    林绛回去整理行装,准备进山,莎耳就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不发一言。她默默地帮林绛准备了所有在山里可能用到的东西,看着他出门。

    “兰纳尔!我也和你们去吧,你毕竟不熟悉大山。”

    林绛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族长让枢里木和我去就是为监视我,你去做什么,我若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你又该怎么做?”

    “我!我……你不会的,你怎么会去害二长老,他……”

    林绛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到底了解我多少呢?”言罢林绛径直走出了屋子,留下莎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地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吓吓对方而已,却是出乎意料的好用。这种话,这种语气,这种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事情,从来就不是顶天立地的林绛能做出来的,这明明就是那个痞子常用的手段。

    从什么时候呢?他变了这么许多,从什么时候呢?萧问苍在他心里不再是一个敌将,一个俘虏,而是一道无比灿烂的阳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将他生命中的种种都变作了暖色调。无声无息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等到他终于意识到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离开了。

    混蛋,你在哪呢……

    林绛忽然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不由自主地蹲下身,缩了在一起。

    “你干什么呢?”

    林绛抬头,是表情不善的枢里木,站起来,将手伸向对方,张开来,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淡青色,光滑的很。

    他嘴角挑起,眯了眼睛,一瞬间耀眼无比,不可方物,“不觉得很漂亮吗?”

    他不顾发愣的枢里木,自顾自向大山的方向走去,他一直保持着这张笑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萧问苍面孔上的表情,此刻竟归了他。

    这便是他的感觉吗,面部肌肉微微提起,有种紧绷的感觉。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喜欢笑,无论是什么时候,总是这么一副样子,这样是很舒服的吗?但是,为什么他此时做了与萧问苍一样的事情,却丝毫不觉得舒服、喜悦,只是单纯的模仿而已。

    林绛是个好学生,从小到大都是,那笑容看上去无比灿烂,就想那个人一样,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万物皆有灵

    万物皆有灵,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名山大川皆是如此,南方有喊山人,据说可以能与大山沟通,只要进了山,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极大的学问。而这里便是赫哇族人在守护着这片山林,他们依山而居,依山而活,这片大山便是他们的一切。

    林绛完全低估了这片表面上宁静深远的土地,他走在枢里木硬生生开出的小路上,虽说有内力傍身,但仍旧艰难无比。‘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只鸟,都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幸亏有枢里木在旁,不然恐怕他早就葬身在不知哪个山谷中了。

    三天,三天了,他们循着水源一路向上,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那个生长了染融草的泉眼。三天的风餐露宿,两个人都是一脸风尘,但幸亏枢里木是在这山中成长的,而生长在战场上的林绛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问题。

    “跟上!”枢里木恶狠狠地向林绛喊道,“那东西有毒,快躲开。”

    林绛听了连忙将本来要扶住树干的手收回来,仔细一看,正是自己要碰上的地方,一只肥硕的毛虫正蠕动着,看着让人一阵恶心。

    “多谢。”林绛抬头,向上方正在敏捷前行的枢里木说道,对方肩膀一抖,抖着嘴角回头看过来,眼中复杂无比,但没有一点是友好的情绪。林绛看着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心中只觉得无奈。这样一个没有出过大山的少年,在林绛眼里不过是一个孩子,喜怒哀乐全然都写在脸上。和莎耳一样,在冉女谷中,除了几个长老以外,大多数村民,尤其是年岁轻些的,都单纯直白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枢里木。”林绛叫道,对方却头也没有回地随便应了一声,林绛心中一笑,这孩子,果然是记恨自己了,想到这里,林绛快步走到了枢里木旁边,在他耳边轻轻地唤,“枢里木。”

    对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回了头,没好气地道了声“说!”

    林绛看着他黑亮的眸子,忽然想起了自家的小孩,过了这么许久,也不知他长高了没有,自己沦落到这里,也不知道王府里怎么样了,赤血军的弟兄们,秋阳,天佑……

    “莎耳喜欢我……”

    枢里木青筋瞬间暴起,几乎要一拳打在林绛脸上。“那又怎么样!”

    林绛却没有一丝波动,仍旧慢条斯理,“不要急,我还没说完。莎耳是个好女孩,无论哪一点,她都很惹人喜欢。你也许体会不到,在这大山之外,哪里还有这样的人?对于我这样的人,莎耳就想一汪清泉,让人舒服。”

    他微微偏头,看看把牙齿咬得咯吱响的枢里木,又把视线投向了前方,“但是,我是不可能和她怎么样的。”

    枢里木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绛平静地说着,面容说不出的柔和,

    “我已经有爱人了,他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人,我其实很难接受一个人,但他却那么硬生生撕开了我的外壳,走了进来。此生,绝不负卿。”

    枢里木脚步一顿,看看林绛,由看了看地面,嘟囔着,“那你就离莎耳远点。”

    看着对方的姿态,林绛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下一瞬却又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笑得如此自然了?不是故意做出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苍……

    他不信萧问苍已经死去,不会的,他身上还怀着钠盐惊天的秘密,无论是林琊还是谁,任何人,都不会去下那个手。而且,那样的一个人,不会就这么简单得死去,绝对。

    刷拉拉……

    什么东西摩擦着草木的声音悠悠传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包裹住了林绛的身子。他虽然对这里并不熟悉,但他的耳目却是比枢里木灵敏了不知多少倍。他向前想抓住枢里木的手臂,却感到脚腕上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下,摧金断铁的力量几乎将林绛的脚骨断成了两截。他再不能保持平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脸颊和粗糙的草叶摩擦着,划出一条条血口。

    接着又是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受伤的脚腕,拖着他飞快移动着。如此一来,林绛的脚骨总算是断了个彻底。

    耳边传来枢里木焦急的喊声,眼中是天旋地转,全身上下都不停地撞在各种东西上面。

    忽然经过一颗海碗口粗的树,他想也不想就抱住树干,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只觉得脚骨传来一阵剧痛,但他总算停了下来。

    终于回过神来,林绛抬起脖子,看向抓住自己的东西。那是一条青黑色的蛇尾,足有碗口粗。那蟒蛇,见无法向前,忽地扬起他巨大的蛇头,直直向林绛冲来。

    林绛连忙放开了树干,一只手挡住蟒蛇的血盆大口,另一只手飞快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一刺。

    结果便是林绛的左手被咬出了两个血窟窿,而那蛇则瞎了一只眼,痛的剧烈扭动起来,力气更是大了许多。而林绛视骨骼断裂,筋肉尽碎的剧痛如无误,下手凌厉无比。一时间,林绛几乎与这巨蟒缠斗成了一团。一人一兽,谁都没有发现身旁就是一个笔陡山崖。

    枢里木气喘吁吁地一路追来,却只看见了林绛和那蟒蛇一同落下山崖的身影,连叫一声小心的时间都没有。

    完了。

    枢里木心中一凉,虽说着山崖并不很高,但崖底却有着中年不散的瘴气,而且,那可是通天蟒啊,完了,真的完了。

    林绛在半空中被劲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心中却清明的很,他一刀刺瞎了通天蟒的另一只眼睛,趁它挣扎时,用完好的右脚狠狠踢在它沉重的身子上,接着这一份力,他就像当年使玄铁大刀时一般,轻盈无比地抓住了一根树枝。接着,他顺着这树枝一路滑下,粗糙的树皮将他的手划得血肉模糊,终于,他停在了古树粗壮的枝干上。

    多亏了这树,林绛总算留得了一命。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条断腿从树上爬下来。但是越往下空气却越如死水一般,久积在此,腐烂了一般。通医理的林绛瞬间反应过来,掏出口袋里提前配置的药丸,干咽下去,如此才好了一些。

    左脚落地的一刹那,林绛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扶着树干,环顾四周,一种对自然特有的崇敬之感油然而生。

    但就在他沉浸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时,一双冷厉的眼睛默默在黑暗中转向了林绛。

    ☆、蛇谷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和山上的气候根本不一样。崖底空气湿热,简直像是南方的丛林一般,其中的植物也多是宽叶多汁,四处都是不知名的昆虫,再加上瘴气弥漫,置身其中,仿佛连呼吸做不到了一般。

    林绛用两根树枝固定了断腿,在山谷中艰难地跋涉着。原来掉下来的地方是肯定上不去了,但总不能坐以待毙,他并没有在枢里木身上寄托什么希望,只得先找个地方休息,躲避那些蛇虫鼠蚁。

    避瘴气的丹药十分有限,顶多挺过三天,要么尽快出去,要么就只能在这里重新配药,但成功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通天蟒的尸身就在距林绛不远的地方,他很简单就找到了那巨大的身子。他想都没想便将它开膛破肚,切肉取胆,虽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巨大的蛇类,但同国王室在药理毒理方面的藏书多得惊人,其中多少提到过这种蟒蛇。它的肉不只是能吃,并且据说鲜美的很,如此一来,林绛便解决了腹中的问题。

    转眼一夜过去,虽说此处夜晚到处都是不知什么的声响,oo,好不怕人,但林绛守着火堆,倒也还好。枢里木没有追来,他也只能依靠自己,尽管在这山中,他的危险比一般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要高上许多,但也不得不独身上路。

    这里几乎看不见裸露的地面,所有的地方都被郁郁葱葱的植物覆盖的严严实实,也只有岩石上好走一些,但上面也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溪水,林绛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谁知他脚下一滑,直直向小溪中栽下去。幸亏林绛常年练武,有着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敏捷身手,拖着一条断腿仍是勉强掌握好了平衡,看看站稳了身子。谁知没等他喘一口气,就感觉有什么直直冲向了自己的后脑。林绛也不顾得许多,向前一扑,便倒在了水中。他来不及看看湿漉漉的自己,飞快回头屏住了呼吸,神经绷成琴弦,在自己周围寻找方才攻击自己的东西。但四周一片寂静,连个野兽都没有,更不用说箭矢之类。

    林绛就这么在水中待了许久,但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终于放弃了,从水中爬了出来。林绛拧着自己衣服,哭笑不得。这里湿气太重,根本就干不了,他只得点起了篝火,脱下衣服烤干,反正此处半个人影都没有,林绛便光着身子,休息。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焰王林绛永远都是要衣着得体,要杀伐决断,要……如此这般无拘无束,却并没有让他如何舒服,如何兴奋,反而心里不安得。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一个人,一旦习惯了什么事情,都会按着自己的习惯做事,无论这事情会令众生欢欣还是生灵涂炭,他都会不停地做下去,直到自己无法动弹为止。

    人一旦习惯了杀戮,他便成了一个杀手,无论手中沾染了多少鲜血,他都不会有一丝愧疚;人一旦习惯了救人,他就成了一个医者,无论救了这个人会为自己带来什么,他都不会有意思迟疑。而但你去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时候,也许根本就不会得到答案。

    二十九年,除了没有记忆的最初几年,林绛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他习惯了什么都做到最好,习惯了只流血不、流泪,习惯了天塌了他来顶,习惯了永远拥护同国王位上的那个人,习惯了成为同国的大门,习惯了致人于千里之外,习惯了孤独……而后来,他习惯了有个人站在他身后,一直站在那里。

    林绛休息过后继续赶路,但谁知方才的事情重复了许多次,每一次他都分明感觉到了危险,但每一次有都没有找到到底是什么在窥视着自己,便是林绛这般心性,到底也受不住开始不安。

    他停下脚步,出神地看着一棵从未见过的草,脑中将它和书中记载的上千上万中植物比较着。

    嗖――

    又是这种感觉,只是林绛并没有像前几次一般躲开,而是反身迎了上去,早就抓在手中的木棍带着疾风挥过去。林绛其实根本没有看到那东西的影子,只是凭着直觉打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木棍真的打到了什么东西。林绛定睛找寻那东西,却发现它并没有在自己的棍子下方。虽说碰到了对方,但林绛的那一棍根本没有对它有什么致命的威胁。

    嘶――

    那是一条手腕粗的蛇,一身赤红色的鳞片,双眼后如同眼影般有一块黑色,被人发现,它根本就没有四散而逃,而是立起了脖子,威胁地吐出信子,嘶嘶地叫。

    林绛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条蛇而已,而且并不是像那条通天蟒那样,只要小心点毒液,一般都没有什么问题。他没有动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蛇,蛇也一只盯着他。过了片刻,林绛忽然向后退了半步,蛇飞快地从地上弹起来,伸出獠牙直直向林绛的脖子冲过去。林绛不动声色地微微转身,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蛇的七寸,用上了极大的力气,狠狠一捏,那蛇便抽搐着瘫软了下来。

    林绛仔细观察着这条分量十足的冷血动物,头,尾,鳞片……每一样都感觉如此陌生,记忆中没有一种蛇类的名字能够冠在它的头上。对于一个医者或是毒师而言,这条蛇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它有什么毒性?什么习性?身上哪种器官可以入药,可以制毒?总之无法让人拒绝。

    但林绛并没有将自己置于类似的位置上,毒和医是他的能力,他的手段,但他从来就不是依靠这些生活的,也并没有特意钻研什么。

    林绛从地上捡起一截笑笑的树枝,照着蛇的头上用力一捅,蛇的尾部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立刻又回归寂静,仿佛这条蛇是真的死透了一般。

    林绛看了它几眼,找了一棵树随手扔了上去,接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许久以后,树上的蛇缓缓力气脖子,左右伸了伸,便爬下了树,向着林绛离开的方向悠悠向前。

    ☆、狼祸

    林绛从记事开始就并不是如何活泼的性子,几乎从来没有撒娇或是赖着别人之类的。除了小时候的林琊,也没有什么人缠着他,当然,不算是萧问苍。

    他曾经以为这世上最粘人的物种便是那个姓萧的痞子,谁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比他更可怕的东西,今天他就遇上了。

    最近几年,林绛第一后悔的事情在那个痞子身上,第二后悔的是便是因为现在身后跟的这个不知名生物了。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近在咫尺的沙沙声也停了下来,林绛唰的一回头,那条蛇正飞快向一棵大树后面蹿,等他继续往前走,那家伙就又一次地出现,不紧不慢地跟在林绛身后。

    这哪里是冷血动物?猎犬都没有这样的吧!自己怎么就没一把把它掐死?

    这条蛇本来是跟在自己后面也攻击了几次,但有了警戒心的林绛并不是好对付的,就算他学的都是对付人的方法,对付起来这么一条小蛇没什么经验,但也没让它占到什么好处,但身心疲惫倒是真的。

    第二次抓到它时,林绛本想干脆杀掉算了,但不知为何,他再一次鬼使神差地放了它,但为了不再受这东西的骚扰,他临走之前用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蛇的尾巴。

    本想就算它能挣扎出来也要许久以后,谁知别看这赤蛇身量不大,力气却不少。于是,它再一次跟上了林绛,不过这一次它并没有任何攻击行为,而只是默默跟着,仿佛是一个偷偷跟在爹娘身后,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发现了的孩子。既然如此,林绛也不去管它,只是时时留心些就可以了。

    染融草只生存在极其清澈的泉眼旁,清澈到没有任何生物才可以,比如说底下的冰泉。林绛沿着溪水一路向上,整整一天一夜,仍旧没有见到这片诡异丛林的边缘。他疲惫地靠在树干上,吃了些带在身上的蛇肉,为自己的伤重新包扎。

    夜色已深,篝火跳跃个不停,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林绛也许在同国甚至是在整个中原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在这里,这深山之中,他不过只是一个身手敏捷了些的外人罢了。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一切,虽然不说,但谁又能完全心有成竹,没有一丝不安?

    林绛可不是超凡入圣的仙人,他怕了,真的怕了。

    他怕死,怕死在这里,死在这渺无人烟的大山里。他曾经一心求死,只盼着有一天沙场裹尸,只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死在这里代表什么?就是说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谁,为什么到了这里,做过什么,想过什么……

    繁华一世,乍作飞灰。

    焰王死了的话,同国怎么办?林琊怎么办?

    林绛死了的话,天佑怎么办?岳丈怎么办?老师怎么办?

    小红死了的话,苍,怎么办?

    林绛摇摇头,将小时候牵着自己衣角的粉嫩小童甩出自己的脑海。他为了同国活了前半辈子,后半辈子总该是自己的了。

    焰王,就让他死了吧。

    反正他所守护的国家已经强大到没有他也会很好,反正他守护的君主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个功高震主的辅王,反正他守护的弟弟已经不再叫自己哥哥,已经一刀将自己送进了万丈深渊。

    林绛靠着树干,抬起头望着被枝叶遮挡着只是零星碎片的星空,一口气呼出来,就这样吧,这样也好。

    等他从山里走出去,等他离开冉女谷,他就去找萧问苍。无论他在哪里,无论是什么处境,他也要救他出来,然后和他一起离开,去神降草原,他说过,想去那里的。

    什么同国,什么北襄,什么降神璧。

    算得了什么?

    忽然一声野兽喉咙特有的咕噜声传过来,林绛一激灵跳起来,抽出腰间匕首,警惕地四面望去。

    光线从面前的篝火散发出来,又在过于浓重的黑暗中被削弱,直到消失。犬牙交错的树枝映着微弱的点点星光,将单薄的影子投在地上,仿佛无数条触手从黑暗中伸出,要抓住所有的生命,将他们拖进黑暗渗出。

    渐渐的,巨大的萤火虫闪着碧绿色的光芒,一对一对地靠近。林绛将毒粉抓到手里,随时准备一把撒出去,就算没有风势相助,总也能拖延些时间。

    林绛的功夫以玄铁大刀为本,但最重要的就是身形轻盈。要他这么一个拖着断腿的人去和狼群对抗,几乎就是不可能的。要是豁出去性命,倒还能有一拼之力,不过他可不想将性命浪费在这些畜生身上。

    狼群忌惮着篝火,不敢上前,却舍不得放开这么一个难得的猎物,几十匹狼以林绛为心围成了一个圈。呲着獠牙,却不敢上前。

    林绛知道,这簇火焰根本维持不了多久,这些饿狼总会冲上来的。既然如此,不如变守为攻。他唰地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野兽们吸进去了却没有什么反应。林绛敛了眸色,对人有用的毒药,对野兽却不一定了,但他却没有更加烈性的药物了。他左手拿起一根着着火的树枝,右手抓稳了匕首,往树干里狠狠一插,闪身上了树枝。树干上长满了青苔,根本无从着力,林绛只能利用匕首一点点往上爬。因为腿脚不便,他有好几次都险些落下去,成了野兽的口粮。

    没等他爬到最近的一根枝干,树下的火焰已经熄灭了。所有饿狼都迫不及待地向树上冲去。奈何他们没有虎豹那般的利爪,只能在树下折腾。

    林绛坐在树枝上,终于舒了一口气,等到天亮,想必它们就会走了吧。如此一来,困意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林绛控制不住地靠在树干上,任野兽对着他流口水,自顾自睡在了树上。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林绛以为是露水,随手摸了摸,谁知一个冰凉的东西擦过了他的手背。

    林绛一个激灵,差点没栽下树去。睁眼一看,正是那条赤红色的蛇,正立着脖子,直直地看着自己。

    ☆、阿苍

    林绛顿时血凉了一半,这么近的距离,这种处境,看这条蛇的样子也不像是纯良无毒蛇,如果它一口咬过来,便是天王老子怕也不能幸免。

    林绛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每块肌肉,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而蛇也盯着他,一人一兽对峙起来。一时间树下那些嚎叫着的饿狼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发出多大的声响也不能对他们有一丝丝的影响。

    林绛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酸痛起来,但还是不敢动弹。而蛇却是先不耐烦,脖子微微动弹了一下。一瞬间,林绛背上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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