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溪水一路行走已离府衙稍远。

    转角处溪水汇入大河河边尚有一条船近岸泊着。

    船不大式样典雅颜色古朴像已历了许多年的风雨连船舱边的两串红灯笼也褪了色泛着沉沉的灰白。

    原来置于那边亭子里的茶炉和琴具都已被搬上了船。但此刻所有人都被船头上一名弹着箜篌的美人吸引了视线再也顾不得欣赏独幽琴怎样的名贵茶炉怎样的精巧僮正烹着的茶又是怎样的清香扑鼻媲。

    楼眠携木槿上了船却是仿古人跪坐在船舷边的茵席上湿污了的裤角立时被垂下的袍角和宽大的袖子挡住。既然身在水上便是别处还有些水迹也不以为奇了。

    那边僮刚刚奉茶上来便听人回禀道:“太子殿下、雍王殿下到了”

    楼眠便站起身来笑道:“太子这是好长的鼻子敢情蹭咱们的好茶、听咱们的好曲来了”

    许思颜远远见了那弹箜篌的美人眸光已是一闪似笑非笑地望向许从悦。

    近来一直事多预备给他的礼物到现在没来得及奉上倒是楼眠听他提了一次居然放心上了。

    许从悦也已瞧见了那美人。

    黛紫的衣裙低低的堕马髻鬓间一朵殷紫的绢制牡丹加上肤腻柔脂眸转月辉玉心弱骨我见犹怜生生地映亮了陈旧古朴的船只。

    这样的美人想不瞧见也难。

    他的脚下便顿了顿。

    楼眠微笑道:“太子妃嫌闷微臣正好也乏了便叫了这位解语姑娘过来切磋切磋乐理。不想太子和雍王居然也有此雅兴。”

    许思颜已自走到木槿身畔和她同一张茵席并肩坐了笑道:“你们闷了乏了便自个儿偷着乐我活该守着那些案卷愁白了头?解语姑娘有好听的尽管择一首弹来听听。”

    楼眠欠身将许从悦引至自己上首待他坐了自己才跪坐到他旁边轻笑道:“雍王这女子似乎一直在看着你呢”

    花解语自许从悦出现果然始终向他含情凝睇连许思颜的吩咐都似未曾听到。忽听得楼眠话这才腮晕潮红含羞低下头去。

    许思颜本不喜她但见她这副模样倒看得顺眼了些笑道:“敢情这眼里只有雍王没有我呢是不是非要雍王了要弹哪支曲儿才肯为咱们弹上一曲?”

    花解语这才垂眸柔柔的声音如水光轻盈荡开:“太子有命贱妾岂敢不从?”

    黛紫薄衫轻轻一掠如浅紫的云朵舒缓飘落她整个人便似裹在了轻云浅雾中如梨花带月如海棠含雨令人目眩神驰就这样优优雅雅将箜篌往怀中一抱已有千样缱绻、万种风情悠悠溢出。

    至于那箜篌弹得怎样反倒没人留心了。

    木槿虽是女人如今看这风姿也禁不住赞道:“果然是美人啊美人若我是男人无论如何也得把她收入囊中才好。”

    许思颜斜眼睨之“不过是个弹箜篌的女人”

    木槿已听了花解语来历悄声笑道:“若不是雍王喜欢的女人便是太子殿下心中的人间绝色了吧?”

    许思颜将她腰身一揽凑她耳边懒懒笑道:“木槿你这是吃醋了?”

    大庭广众之下木槿有些忸捏瞪他一眼再瞪他一眼……

    许思颜泰然自若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一边揽紧他一边跟楼眠话。

    或许本意是想和许从悦话的但许从悦正微冷了桃花媚眼瞅着花解语那模样再看不出是见了前世的恋人还是今世的冤家神情堪可回味。

    楼眠依然是一贯的恬淡如水静静品茗听曲见许思颜和他话才转过头来眸光在许思颜扣于木槿腰间的手上暧昧一扫唇角已弯出清雅笑意。

    木槿向来觉得楼眠无论何时何地都优雅出众却觉此时他那笑容越清雅越显猥琐忍不住转移目标瞪向了他。

    许思颜便轻笑道:“眠有没有给瞪得心虚?”

    楼眠微笑“臣心中十分坦荡并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太子见多识广连眼前这位美人都不放心上也大可不必将眠放在心上。”

    这话听着暧昧倒更似在撇清自己让太子妃别将他计算进太子那些莺莺燕燕里……

    木槿愤愤道:“放在心上也不妨。我正缺个每天替我端茶倒水弹琴唱曲儿的妹妹呢”

    “噗”

    许思颜一口茶水喷出咳了两声才道:“我也不介意”

    楼眠那份优雅淡定便有些维持不住横向他们的眼神里有一抹刀割般的锐意。

    许思颜便凑到木槿耳边轻笑道:“猜得出眠现在在想什么吗?”

    木槿只觉他唇际有温热的气息扑到脖颈熨得她从面颊到耳根都滚烫起来低头弄着自己袖子心不在焉地顺着他话头问道:“想什么?”

    许思颜道:“你看他一本正经装得跟嫡仙似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满心里正骂着呢他必定暗自在骂看这对奸夫淫妇又在拿我取笑逮着机会非整死人这对欠揍的奸夫淫妇不可”

    木槿听得又羞又恼伸手便去拧他的腰“谁奸夫淫妇?你才奸……奸夫……”

    许思颜捉了她的手悄笑道:“太子妃不如教教我一个人怎么奸得起来?”

    木槿的手被他抓得动弹不得恨得咬牙切齿若非大庭广众之下着实有碍观瞻只怕已经一口咬上去了。

    许思颜欣赏着她的手啧啧道:“瞧瞧这指甲长得还真快”

    木槿瞧他脸上被她抓过的地方怒道:“没你脸皮长得快”

    许思颜道:“必须的不然如何与娘子的指甲抗衡?”

    “……”

    木槿张口结舌。

    她向来在人前装得木讷实则口齿甚是伶俐。只是论起皮粗肉厚闺房调笑却无论如何比不上许思颜了。——便是比得上当着众人一个女孩儿家也不好调笑得太出格以免显得太不自重。

    许思颜见状大悦侧头向沈南霜道:“夜间叫人备些美酒。这几日怕喝酒误事都没敢沾上一沾。”

    沈南霜正对着两人亲昵的模样发呆见许思颜吩咐怔了一怔才忙应道:“是。其实我早令人预备下了只是见太子事多不敢呈上。”

    许思颜扫过许从悦轻笑道:“今日有喜事喝几杯不妨。”

    花解语已经弹毕一曲《忆少年》转而在弹着一曲《思凡》。

    依旧烟笼雾罩美得让人晃不开眼的绝色佳人。

    可惜许思颜等只顾笑连楼眠都有些神思不定;许从悦也不晓得在不在听口观鼻鼻观心桃花明眸闪烁不定再不知道是因这女子而神魂颠倒还是因想着什么而神不守舍。

    是想着花解语和他过去的那段情?

    许思颜饶有兴趣揽着木槿不松手悄然观察着这对昔日情侣的神色。

    许从悦始终不曾侧脸给过他这个太子弟弟一个期待的眼神甚至不曾转过头来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一眼;但花解语脉脉流转于他身上的目光却是显而易见。

    含情蕴愁惴惴不安的背后是无可掩饰的牵念和恋慕。

    见许从悦不肯主动要人许思颜只得在花解语一曲终了后向许从悦轻笑道:“从悦人家可明着暗着都了一直记挂着少年时鱼水相偕的好日子呢如今神女思凡你也不该辜负人家心意吧?”

    许从悦才似回过神来理了理前襟尴尬笑道:“太子玩笑了她是获罪臣子的姬妾被送到太子身边本就居心不良。虽非主犯到底也该依律处置岂可轻轻恕过?”

    许思颜便对堂兄的别扭性子很是无语。他道:

    “那你该当如何处置?杖打五十发为官妓?”

    许从悦低了亮汪汪的桃花眼再不去看花解语泫然欲泣的模样慢慢道:“这个太子禀公处置便是。”

    许思颜再不料许从悦这样决然一时皱了眉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意。

    木槿眸光在花解语面庞一转掩口笑道:“若按律法处置充为官婢也不错吧?”

    许思颜豁然开朗笑道:“那罚她就充作雍王府的官婢吧雍王你回头要打要杀请随意随意”

    许从悦再也推拒不得只得应道:“既然太子如此若是牵扯出她之前惹的是非尚祈切勿牵连雍王府。”

    许思颜叹道:“你写信要她不许伤到我时怎么不怕牵连雍王府?敢情我这个兄弟比慕容继贤那群人还要可怕?”

    许从悦神色一肃“他们再怎样厉害到底是外臣我怕他们做甚?至于太子事关纲常尊卑从悦岂敢疏忽?”

    许思颜微愠“也不晓得这些年谁教的你我没觉出你什么时候疏忽倒觉得咱们兄弟生疏了。关起门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多心?走喝酒去”

    他携了木槿站起身许从悦、楼眠也急忙起身相随。

    木槿便留心往后瞧着看许从悦会不会去和花解语句心里话至少投去几个安慰的眼神……

    谁知许从悦怏怏地盯了花解语一眼然后不满地瞪向她。

    木槿便顿身等他并行悄笑道:“你瞪我做什么?我是瞧着那女孩儿着实美貌怕便宜了别人”

    “噢”

    许从悦磨牙“你怕便宜了太子堵了自己的心便推我这里来”

    “没……没有啊”

    木槿待要解释许从悦已走开顾自吩咐自己的从人道:“叫辆车把那位送回雍王府去别在这边呆着了”

    从人应声而去急急走向花解语。

    花解语立于箜篌之畔正茫然地看着他们像风流云散间不知何处何从的一团轻雾。

    木槿纳闷了又问向楼眠:“不是雍王很喜欢那位解语姑娘吗?”

    她明明只想玉成其好事这是遇到狗咬吕洞宾了?

    楼眠皱眉沉吟“莫非从前喜欢现在不喜欢?又或者分开三年心里有了不痛快?”

    而且从前喜欢时就发现花解语暗藏心机这三年又是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换谁心里都会有疙瘩吧?

    木槿细细思量一番对被人戏耍一场的许从悦不胜同情。

    “哎……可怜的黑桃花”

    许思颜一转头不见了她在身侧立定了正等她闻言笑嘻嘻问:“黑桃花?何解?从悦似乎不太穿黑衣。”

    许从悦的脸色便有点发黑。

    他贵为皇侄又是帝后身边长大的出入皇宫原不困难。可瞒着众人乔装出现在皇宫无论如何都有些怪异了。

    此事木槿曾问过被许从悦另寻话头岔开了去料着必有隐情她也未再追根究底。此刻见许思颜问起她忙笑道:“雍王生了对桃花眼黑溜溜的所以我称作黑桃花没错吧?”

    许思颜便道:“瞧你淘气的堂堂亲王也是你可以随便取外号的?真是没规矩”

    木槿笑得眼睛弯起来“我的确太淘气了以后会改。大狼比我大好几岁一定会包容我吧?”

    许思颜听得十分满意点头道:“改了就好”

    便听后面楼眠、顾湃等人哧哧地笑出声来。

    转头看时连许从悦都已笑得桃花眼潋滟若水光华明润。

    他蓦地悟过来怒道:“你……你还敢给我取外号?”

    木槿跳起身便跑一路咯咯笑道:“没有真的没有……是你自己让我喊你大狼的……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给太子取外号呀”

    许从悦抱肩而笑不知不觉胸中阴霾尽去。

    根本不用借她一个胆她便敢给太子取外号了还取了俩。

    大狼烂桃花。

    哪个都比他这朵黑桃花难听得多。

    而楼眠虽含笑瞧着他们奔闹秋水般的黑眸却愈发地清寂下去。

    夜间几人一起用膳有炖的新鲜鱼汤背上尚有竹叉叉出的洞。

    许思颜见木槿欢呼雀跃才知那鱼正是木槿叉的。

    他道:“我便知你弄鬼。若好好在岸边或船上呆着裤脚和鞋子能湿了?若是掉河里去喂了鱼那我才念佛呢正好另娶个绝色太子妃回来。”

    他这样着却将鱼眼睛下边的肉挑出放到木槿碗里自己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吃得颇为香甜。

    此时几人吃饭只心腹之人在旁侍奉。沈南霜在后布着菜微笑道:“太子妃真是聪颖什么事都做得来。听闻叉鱼颇有些技巧太子妃第一次叉鱼便捕了这许多真是难得”

    许思颜的筷子一顿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楼眠身上一掠而过轻笑道:“太子妃只会装人前装老实估料着在娘家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就是把屋顶掀翻几回也不奇怪。时候偷偷上树捕蝉下河捕鱼之类的事做得不少吧?”

    木槿摇头道:“那倒没有。我一向只捕鸟不捕蝉。”

    倒不是因为她不想顽劣而是因为萧以靖少年老成纵然偶尔顽劣以他的身手捕蝉之类的太无挑战性便只能带着妹妹捕鸟掏鸟蛋了。

    那厢楼眠已优雅地啜了口汤赞叹地啧了一声才道:“太子妃的确是第一次叉鱼不过我从前在乡野间随恩师隐居见过渔人叉鱼晓得些技法。太子妃惯会耍刀弄剑眼力极准学得倒也快。”

    清秀到妍媚的眉眼闪过惆怅他瞅向自己纤瘦如女子的手“若非我身体不好也不至于连鱼都捕不了几条让太子妃一介女流专美于前。”

    许思颜忙笑道:“你岂可把太子妃和寻常女子相比?她可强悍得连我都不得不避退三舍呢便是你身体也不用太过忧心顾无曲一直在寻求救治良方纵然不能彻底痊愈也不至于再这样老是病着。”

    楼眠一笑“太子有心了”

    他的鞋袜犹自半湿。若许思颜发觉木槿湿了裤角自然也不可能不注意到他的。

    而许从悦却不管他们什么顾自吃鱼喝汤十分香甜。

    木槿笑嘻嘻问道:“难不成比雍王府的醋鱼还美味?”

    许从悦笑道:“这倒未必。只是想着太子妃亲手抓的鱼这一生一世都未必有机会再尝到自然不可错过了机会。”

    许思颜瞥着木槿这两日渐渐红润上来的圆脸笑道:“这又有什么难的?便是回了京一样能在宫里的太掖湖里抓鱼。回头我也叉几条上来咱们下酒瞧瞧滋味是不是更好。”

    许从悦道:“我倒是也想吃太子亲手抓的鱼又怕折了寿。”

    得众人都笑了。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一时众人散了许思颜看了几份急报再看京城传来的重要公文大多也在自己预料之中心情益发轻快许多。

    要水洗漱完毕却见木槿早已浴罢正披了寝衣趴在竹榻上看书黑发松散散的直垂落到地上。

    他上前将她长发撩起轻笑道:“瞧瞧你慵懒得跟猫儿似的估料着如果没个人在旁边伺候两天就能滚成个灰扑扑的泥人儿。”

    木槿觉出他指尖的温暖碰在脖颈不由得又红了脸却只若无其事地笑道:“我身边自然总有人伺候。我只需会我该会的别的不学也不妨。”

    许思颜拿过她手中书卷看时却是一卷兵书。他轻笑道:“这个也不用学有为夫在还用不着你去带兵打仗。”

    木槿道:“我看父皇那样尊贵有时跟朝堂里那些人人话倒似在行军布阵一般步步都有玄机。想咱们太子府人口也不少想不被人欺辱多学些兵法有好处。”

    许思颜点头“若是这个打算看看也好。我不需要我的太子妃韬光养晦深藏若虚。我的太子妃是我将要相伴一生的妻子我希望她在我跟前能够快活就笑忧愁就哭什么开心的事烦恼的事都能想着第一个告诉我……”

    木槿听得出神抬头呆呆地看他圆圆的面庞泛着暖暖的玫瑰红。

    许思颜抚上照例轻轻地捏上一捏笑意如春水温软柔得要将她包围。

    “我有什么事也不会瞒你我会一心一意地待你好保护你疼惜你不让人欺负你……木槿我希望到了我们满头白发时到我们老得快走不动路时我们依然在一处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一处。”

    好看得无可挑剔的薄唇开阖间着人世间最温柔最好听的情话像轻细的绒羽织就的细绵绵地萦绕过来。凭她怎样三头六臂心如铁石的女子也逃不开如此柔情脉脉的天罗地让她不自觉地沉酣其中愿为他剪了翅拔了羽心甘情愿地让那天罗地缚住自己好与他更紧密地相依相缠。

    何况如今这情话的人是她的夫婿天经地义应该永世相守在一处的夫婿。

    许思颜的唇覆下木槿觉得自己的唇麻了一麻连身体都随之一颤往日的木讷或骄纵早已无影无踪。

    她手足都似因这一亲吻而软了绵绵地依在了他的身上。

    许思颜瞧着她低垂的眼浓密如梳的睫颤着似害怕似害羞又似求恕。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她但却是她第一次如此乖巧如猫般承顺她。

    她的唇舌清甜如甘露在他迅猛的进击下害羞地躲闪着然后试探着笨拙地回应他。

    他试着稍稍放松些便觉那丁香舌尖受诱惑般随他而去花瓣般在他唇边一扫含羞草般迅速卷了回去。

    许思颜大笑轻轻放开她。

    木槿反觉不好意思伏在榻上悄悄将脸儿掩住再不敢看他。

    只听许思颜在那边悉索了片刻才又过来拉她。

    “木槿木槿……”

    他柔声唤她。

    木槿依然掩着脸。

    许思颜便将她拉了起来拨开她的手。

    木槿睁眼却见屋中已比原来更明亮些鼻间似有酒香萦绕。

    抬眼时已瞧见前边案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对儿臂粗的龙凤红烛跳动的火焰灼亮了她的眼睛。

    许思颜挂着两只酒盅在手将其中一只递到她手上“来喝杯酒”

    木槿懵懂接过倒也不曾犹疑。

    她的脸上如着了火般滚烫着即便她不曾亲见也想得出此刻自己窘迫.害羞成什么样子。若能喝一盏酒借着酒气掩一掩脸上的红晕也是桩好事。

    她正要将酒盅凑到唇边时许思颜握住她的手腕。

    木槿兔般的目光从他脸上飞快溜过却见他容色如玉黑眸如珠向来雍容俊秀的面庞泛着浅浅红晕看着更是美得出奇。

    她有些目眩。

    她的夫婿着实生得太俊美了些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她的不幸。

    目眩心迷之际许思颜握着酒盅的手腕已从她的手腕绕过恰成一个交杯的手势。

    只闻他温柔道:“槿我欠你一杯合卺酒欠你一个洞房夜。隔了三年还是不是太晚?”

    槿……

    忽然换了的称呼亲切到亲昵却比杯中美酒更让人心荡神驰。

    “思……思颜”

    她像跌进了一个旖旎的梦芬芳诱人令她天旋地转却无力自拔。

    酒盅跌落浓郁的酒香在唇舌交错间游移顺着彼此的呼吸灼烫着心田。

    热血翻滚沸腾在衣物层层褪去后的光洁肌肤里燃烧并在肌肤相触后愈发热烈。

    浅碧色的烟罗帐帷如蒙着雾将另一个赤裎相对的世界从喧嚣尘世隔绝开来。

    薄薄抹胸亦被褪下女子玲珑身段一览无余空气中有草木的清芬和男子的体息游丝般萦缠着。

    腻白如玉温软如绵她如一朵徐徐绽开的夜百合娇羞可爱叙一段明艳韶华奏一曲浓酽春光。

    许思颜轻轻抚过她臂上那枚如花如蝶的胎记。

    果不出意外伏虎岗脱困后尚见到的守宫砂已然无影无踪。

    “槿……”

    他低叹。

    木槿紧紧阖眼由着夫婿摆弄爱抚躯体阵阵地颤悸。

    闻得他呼唤她半睁开朦胧的眼。

    他的眼睛深得像渊令她要失重跌落;却明得像镜仔仔细细地收藏她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喜。

    隐隐有种复杂得看不分明的东西一闪而逝。

    不待她辨明便听他在耳边呢喃道:“槿我必会好好待你从此再不让人欺负你再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若誓言若许诺那样轻柔却郑重。

    木槿眼底便浮了热热的泪细巧的臂腕将他环住。

    这是她的夫婿她命中注定相依相守、患难富贵永不离弃的良人。

    也许终是命运选择了她但她想这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她也愿意选择这样的命运这样的他。

    他的身体倾下她痛楚地低低呻吟。

    虽不是破瓜之苦但他还不是初历人事的她所能承受的。

    “疼……疼……”

    觉出他抵向前的迅猛气势她下意识地推拒着双手撑着他结实的腰。那晚恶梦般的欢好还历历在目再来那么一回她恐怕还得再死一回。

    许思颜暂止了动作温热的唇落于她柔软的胸际细细碎碎的亲吻时而羽毛般轻盈划动时而有了磁性般有力吮过;暖暖的手鱼儿似的顽皮游动时徐时急地抚触时轻时重地揉捻。

    他身经百战早已是此道高手。木槿虽强悍床第间却极稚弱又极害羞如今最柔软最敏锐之处落于人手再经不住这样的逗弄颤抖着战悸着一边哆哆嗦嗦地娇吟一边竟已禁不住泪光盈然。

    她再不准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渴求就像握着他腰的双手不知是想将他推开还是要将他拉近。

    但那渐渐转作浅绯的娇躯已经如此诚实地向上偎去轻笼慢挨于那夜险些弄死她的男性躯体。

    如被春雨浇透的芳草地琼浆濡漓花蕊轻轻绽开。

    许思颜顺势而下在她的失声惊呼里紧紧楔入。

    两人都有瞬间的静止仿佛世间一切都抛得远了生命里只剩了彼此甚至彼即是此你即是我二者合二为一。

    那样瞬间的静止像寻了无数天走了无数路终于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所要寻找的另一个自己。

    重逢时淡淡的欣喜和淡淡的忧伤那样让人留恋让人再不肯放弃那稍纵即逝的满足和幸福。

    “槿……”

    许思颜快意地叹息终于舍得略略松开然后更紧密地贴合身下美好的躯体。

    疼痛感在磨擦出的愉悦感里渐渐消逝身上的男子从心翼翼渐转作强健有力。

    她竭力迎合他畏惧着他的勇猛却又贪婪着他带来的铺天盖地的快活。

    那快活让她像沉进了大海一阵阵地被浪潮淹没着又一阵阵地被巨浪掀到半空。有着喘不过气来的苦楚却再舍不得放弃被卷到半空时飘然欲仙的极致愉悦。

    不清那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她只知自己没脸没皮地娇软呻吟着甚至呜呜地哭出了声。

    云散雨暂歇木槿娇娇弱弱地躺在许思颜怀里大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许思颜撑着头瞧着怀中女子忽“噗”地笑了。

    木槿轻轻咬了咬他的肩低低咕哝问:“笑什么?笑我不如你的依依可人姗姗动人?”

    “谁的?你可比她们强多了”

    许思颜捏捏她的面庞轻笑道:“我今日可知道你为什么叫木槿了”

    木槿傻愣愣问:“为什么?”

    许思颜道:“因为你看着像木头实则很紧。”

    “紧?”

    木槿犹未悟过来。

    许思颜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只往她身下探去奸笑道:“其实你真的叫槿最合适。又又紧……”

    “啊……”

    木槿简直想抱头尖叫。

    这回她却连去抓他脸或掐他腰的勇气也没有了一头扎进柔软的锦衾里鸵鸟般再不敢抬头了。

    许思颜瞧着她光洁如玉的后背只觉嗓子又有些发直居然又有了食指大动的感觉。

    好吧这丫头身子还嫩只怕经不起还是先饶她这一遭吧

    可想着兵乱那夜她的遭遇他又甚感闹心。

    以木槿的个性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居然不声张也不曾见她安排部属为自己报仇雪耻越看越不像是乱兵所为。难道真是从前认识的蜀人所为让她吃了哑巴亏?

    这几日他也曾暗中安排调查却并未发现木槿所的蜀宫旧日护卫。

    又或者木槿刁钻古怪虽吃了亏也想法为自己报了仇所以不再追究此事?

    许思颜很想追问却又记起找到她时她的狼狈以及那两日她的伤心。

    到底是已经过去的事了。

    她既已开怀何必再提此事不但显得他器量狭窄更让二人心生隔阂?

    是不是以处子之身跟他原不打紧只要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从此夫妻恩爱无间便比什么都强。

    他的好表姐慕容依依十五岁跟他时倒是不折不扣的处子之身。

    可她的心里喜欢的到底是十三岁什么也不懂的青涩表弟还是表弟的太子之位以及她未来的后妃之位?

    轮廓绝美的唇边弯过清冷笑意再看到身畔的女子那笑意才温暖过来。

    他拉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怀里。

    “槿过来睡了别扎在衾被里看蒙了一头的汗”

    他浅浅笑着拂开她披散到面颊的乱发亲了亲她的额。

    木槿已被折腾得手足俱软浑身乏力再也推不开他且又窝在夫婿身畔的感觉似乎也很不错遂红着脸蜷在他怀里再不敢乱动弹。

    朦胧睡去时她忽然想到原来父母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纵然许思颜风.流了些他待她还算真诚如今也的确是个会疼惜妻子的好夫婿。

    他们相依相守的日子会很长长到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矫正他的风流恶习顺带教训教训那些痴心妄想的莺莺燕燕们。

    至于他们不堪回首的第一次就当是一场恶梦吧

    既然他已知错赔罪想来他自己也不会乐意回顾那晚他状如疯癫的失态模样更不愿细想那些跟禽兽无异的恶毒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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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素月分辉碧梧转影夜色清淡如画。

    沈南霜立于屋外仰脸看着天空只觉那月色似冰冷的湖水已经把自己整个人都淹了憋得她透不过气。

    偏偏又作声不得只能在屋内的欢愉声里站成了僵硬的石像。

    跳跃的红烛熄灭屋中隐约的轻笑渐渐也沉寂下去。

    雕刻着连环如意纹的琐窗里茜色窗纱黑沉沉的可那黑暗里流转的柔情密意却让她立于月光下竟像立于再见不到旭日的永夜里。

    这是太子妃这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嫡妻。

    他们在一起本就天经地义。他们的洞房花烛已经晚了三年。

    其实真没什么了不得的。

    她不是太子的第一个女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太子府这么久她早就看得分明不论是那个被宠上天的慕容依依还是那个深受太子爱敬的苏亦珊都不足以让太子真正驻足。他给她们的温柔笑容其实跟给予其他人的并没有什么分别。

    萧木槿不呆也不木可也的确不够美。

    圆脸大眼睛生得清秀可人可和寻常围绕在太子身畔的那些倾城绝色一比便称不上美人了。

    沈南霜想不通许思颜那样目无下尘的尊贵男子怎会在离开太子府后对她越来越有兴趣。

    兵乱之夜算药力驱使这几日寝于一处算是安慰她。

    那么今夜呢?她听得出他们欢爱之际的两情款洽。

    或许只是因为太子妃救了他一命不论……后来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某些事。

    她自然早已知晓太子对于那夜之事的误会。

    可那又如何呢?她从没有那晚与他欢好的人是她;她当然也没必要解释是太子妃。

    太子妃出身尊贵又有吴帝宠爱便是被误会又怎样?她依然会是大吴的太子妃。

    以太子妃那样的姿容性情本就是高攀了太子。

    她每每想着就不服且为太子不平。

    便如此刻她猜度屋中那二位已经做的和正在做的事时宛如万箭穿身皮开肉裂。

    自兵乱之夜后他待她更加温存体贴孤情花分明已经生效他心里总该留一个角落给她吧?却为何只与太子妃情意绵绵全然忘了她的孤寂?

    她疲惫地慢慢走向前廊。

    许思颜、木槿俱有自己的亲卫在外轮值候命。只是听得屋内动静暧昧起来这些青壮随侍便不得不远远避到前廊轻声笑。

    沈南霜身份与旁人不同自然不需回避。

    此时见她过来众人都立起身来笑迎道:“沈姑娘”

    沈南霜微笑“都睡下了应该没什么招呼的了。大家也早些歇息吧”

    众人应时她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位解语姑娘被雍王送回上雍了吗?”

    旁边便有近卫答道:“没有。听闻解语姑娘不知和雍王那些随从了什么又被带了回来现在已经收拾了东西搬雍王那院里去了”

    “哦”

    沈南霜点头“雍王品貌风.流世所罕见原也要解语姑娘这等又美貌、又温柔的女子才配侍奉。”

    众人笑着附和织布却道:“论那花解语的模样倒是不错。但论起人品出身委实差得太远也只配端茶送水闲了给主人弹琴唱曲儿取乐罢了”

    沈南霜只作未闻顾自别了众人回房休息心下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傍晚雍王拒绝花解语应该只是心里别扭或顾忌太多吧?并不是孤情花粉失去了效用……

    织布见她离去遂向青桦道:“这女人还真把自己当太子身边半个主子了整天跟在太子身边什么事都要插一脚也不掂掂自己斤两”

    青桦深知她向来以贤良出名在太子府口碑甚好遂道:“别胡了她虽没名份出身也有些见不得人但又美貌、又温柔又得太子看重咱们也该敬重些才是”

    前廊尚有七八名太子近卫的确都对沈南霜印象颇好。

    美貌温柔还是其次难得宽厚细致与人为善且总与太子同进同出无形中拉开了与寻常人的距离却并不倚仗太子之势为非作歹看着斯文有礼落落大方。

    时日久了众人不知不觉便将她当作了慕容良娣、苏保林这类有名份的侧室夫人如今听青桦提起才恍然记起其实沈南霜从来算不得太子的女人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随侍甚至还是个青楼女昌妓的女儿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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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许从悦随从甚多后期又调了许多雍王府的府兵过来相助便无法和许思颜同在北乡郡的府衙居住只借住在府衙附近的一座大宅院里。

    纤纤玉手提过烛剪细心地剪着烛芯。

    春葱般的手指被火焰映得粉红透亮愈发惹人遐思令人怜爱。

    许从悦提过酒壶为自己倒了盅酒懒洋洋地品啜微挑的桃花眼对着烛火出神却根本没有看向那妩媚动人的手更没看向那妩媚动人的女子。

    如桃花般艳丽的一个年轻男子明明沉静而坐的姿态却似有猎豹般随时预备窜起应敌的警惕和激烈。

    花解语低了似蹙非蹙的眉轻叹道:“王爷这些年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还因昔年之事耿耿于怀吗?”

    许从悦淡淡道:“我仿佛并未求你帮我做任何事。”

    花解语一双黑眸便萦上了浅浅的雾明媚里添着些哀伤如暮春时飘摇着的雪梨花随时会凋零随风。

    “是你不要我帮你做事我只是自己贱一心只想替王爷分忧一心只想拦住王爷前路的石头能少些一心只想……王爷终能记挂起我的好忘了我当日的欺骗依然将我视若知己每日朝夕相对琴瑟相和。”

    她凝视着许从悦声音渐渐沙哑:“我知你嫌弃我心机重我也的确苦苦求过恳太子殿下成全我心愿。若我不多些算计要么被带回京城继续做权贵们的玩物要么被视若慕容继贤的党羽沦落至更不堪的境地……我将更不能和你在一处。我不怕被人嘲笑我只怕白白被人嘲笑一回依然不能和你在一处。”

    如此绝色倾城的女子泪眼盈盈放下所有的尊严表达着倾慕之情……

    百炼钢亦成绕指柔……

    许从悦终于低眸静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并没打算放任你受人欺凌我也不认为这世间还有多少人欺凌得到你。无论如何我谢你这些年暗中替我传递了那许多消息。我本想着待事情过去给你一笔做嫁妆寻个本份人家丰丰裕裕安安乐乐过完你的下半辈子。”

    花解语有些失魂落魄。

    她一晃身坐在桌边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潋滟朱唇失了颜色好一会儿才道:“当日你要与我终身厮守生死不弃已经不作数了么?”

    许从悦薄唇一启吐字锋利:“当日我许诺的是流落异乡的落难女子知书识礼自尊自爱不是慕容继贤教出的狠毒歌妓。”

    花解语喉间滚动两下忽“咯”地笑了一声道:“太子胸有丘壑早动杀念慕容继贤谋逆大罪难逃。可如果想牵涉更多慕容皇后绝难容忍。王爷这是怕收了我这个慕容继贤的侍姬日后又被打听出我有出卖慕容继贤之事皇后会疑心到你身上所以巴不得和我这个狠毒歌姬快快撇清关系吧?”

    许从悦冷淡道:“这些事是你可以揣测的吗?这些话是你该的吗?你可知只凭这几句我便是令人活活杖毙了你也不算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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