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如 作者: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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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陈老尚书迎面而来,老朋友相见一番贺喜,这才发现老尚书手里拎着一卷公文露布。这范骁心里边就犯了琢磨,什么事儿赶在今儿个要昭告天下呀?他就眯缝着眼儿问陈玄度,眼瞅着就开席了,老尚书往外头去有何贵干呐?到底还是陈老尚书,换了旁人,早就吓尿了裤子。只见老尚书一笑,嘿嘿,圣上嘉赏翰林院的敕文而已。范骁一个粗人,提起翰林院头疼,那帮人整天在圣上耳边嘀嘀咕咕磨磨唧唧,烦人!旁的事儿他还拿过来瞧瞧,赶上翰林院的事儿,两眼珠子一翻,行行行,那您可快去快回吧。这么着,他可算是把自己救命稻草给放走咯!”

    故事虽讲得有鼻子有眼,晏文殊却听出诸多不实之处,崇文殿从前一直叫做宣武殿,近来才改,再则又把如今的东宫与当年那个刚满月的皇子混为一谈。那人讲了半晌仍不停歇,“范骁死了可不算完呐,你要给人咔嚓,杀了,你儿子不得给你报仇哇!这范骁也有个儿子,名叫范起……”他又将高河会战敷演一番,“契胡里的头号汉奸元证量,施展妖术,摆下迷魂法阵,教天子大军寸步不能向前,这时只见官军中冲出一员小将,银甲白袍,□□骑着西域泪痣白龙马,手提刚刃七星刀,嗖地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元证量回过神来,就已冲到他身前,拔出宝刀。你道此人是谁?就是这元证量的亲生侄儿,前朝亡了国的皇爷元证观的头一个儿子,也就是后来从庙里高塔上跳下来摔成浆糊的那位昭怀太子,名叫元修如。列位,天色晚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俺下回一一分解。”

    晏文殊越听越觉此人胡言乱语,前朝昭怀太子文采风流,不事兵戈,怎么就成了军中一将?他方怔怔时,小二凑上前来,“怎么客官?没听够吧?”

    “啊……他说的倒是新奇。”

    “可不是,不过这本我可听过了,后头讲的是元修如大破迷魂阵。”

    晏文殊听了更觉可笑,反问他,“既然如此厉害,后来怎么死了呢?”

    “这才是元证量歹毒之处啊!他假意派人来议和,逼着圣上杀掉元修如,这才有了那篇有名的文章嘛!”

    元修如临终劝降元证量的《呈仲父书》骈散相间,情理相生,笔势摇曳,声韵铿锵,被天下读书人广为传抄,奉为圭皋,甚至有人说,临此文而不泣者,不可谓之忠孝。被这书中如此一解,倒是更添其悲壮了。

    而这毕竟不是事实,说书人信口开河,杜撰故事,捏造人物,不过为了讨听众欢喜,换得几个铜钿度日罢了。元修如声高名重,自然将他刻画得文武双全,用兵如神,而元证量一代不败名将,却因身属敌军,被抹黑得一塌糊涂。晏文殊笑着摇头,小二见他不信,便转了口风道:“说书人嘴里啊最是没个准儿的,不过这昭怀太子死的可不冤,”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宫里当差的兄弟告诉的,我哪里敢跟别人乱说,今日见客官面善又乐意听,我给您再盛碗面,说给您听吧。”晏文殊摊上四下无人,知道他只是为了卖上碗面,想及晚饭还没着落,便答应了。

    “那元修如哪里是说书的说得什么神勇小将,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上天倒叫他长了一副好皮囊。他在位上时,表面满口仁义道德我佛慈悲,背地里最是淫邪,跟侍卫私通。后来前朝因他亡国,他更是使尽了手段,搞得咱们朝中纷争不断,据说从高皇帝到武孝太子再到坏了事儿的定王,都是他挑唆死的。也只有当今圣上福泽深厚,方克死了这怪物。那篇文章,您还别说,多少人看不出来,明着是劝降,暗地里在教元证量怎么救他呢!这话呢也只能爷们儿俩私下讲出来,当街说开了叫孩子家传到老婆们耳朵里,像什么话呢?”

    晏文殊听了这一番说辞,连面也吃不下了。说书人虽然天马行空,但大旨不离劝善惩恶,好歹不伤风化,这小二却是投人所好,专拣些淫恶之事说与人听,还振振有词,洋洋得意,令人作呕。昭怀太子一怀光风霁月,岂是这等不识字的升斗小民能揣测的?他撂了筷子,搁下铜板,一言不答就起身而去。

    夜深了,巷子里的猫叫得人难以入睡,晏文殊点了灯,从几案上捡起一卷书来,没读几页,忽然听见一片吵吵嚷嚷,说安如寺失火了。晏文殊的住处在神京城北,离安如寺不远,他起身支开窗子向外看去,那百丈佛塔的顶端火势熊熊,烧得夜空灿烂,星汉辉煌。

    第二天,晏文殊起了个大早,径自去了安如寺。在京数月,他都不曾往安如寺一看,大火倒是燃起了他的好奇,昨夜之前安如寺的故事都只是故事,一场大火仿佛将陈年旧事重新点燃在人们面前。

    安如寺塔乃是木制,火灾自塔顶而起,塔身过高,僧众也无计可施,只得任由其燃烧直至燃到低处,方用水扑灭。一夜过后,这座屹立神京远近闻名的罗刹宝塔面目全非,不足原来的一半之高,且被烧得焦黑一片。

    前朝留在神京的最后一点念想化为乌有。

    愍帝元证观勒死塔中,武孝太子东方素塔下自刎,昭怀太子元修如堕塔而亡……一座为累积福报祝祷平安而造的佛塔,竟是如此血迹斑斑!

    他绕着木塔踱来踱去,这时寺中又涌出一群人,他见那一班人锦衣华服,为首的贵人身材高挑,面色红润,龙纹素袍,头顶玉冠,站在门廊前的大桃树下,颇见苏世独立之姿,晏文殊停了脚步,怔怔望去。

    那人也瞧见了他,便走进两步问道,“你在看什么?”晏文殊这才发现自己出神,面露歉意,“我看……那树上桃花开得正好。”

    对方也回过身去瞧那桃树,眼底多了一丝怅然,“这是我父亲种的。”

    晏文殊听他说到家世,作揖问道,“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我姓东方。”

    皇亲国戚?本朝皇亲不比前朝之尊贵,王侯多对朝中文士礼敬三分,晏文殊自恃天子门生,见对方不提全名,也没有还礼之意,想必是高粱纨绔,不懂礼数,可惜是金玉其外……

    “凌川晏文殊拜会东方兄足下。”晏文殊略一施礼,本欲转身而去,却闻那人又道,“探花郎?你殿试高论早有耳闻,不像今日遇见。”

    竟是个读书人……晏文殊听得称赞,便欠身致意道,“惭愧。还请教东方兄全名?”

    那人一笑,“东方恒。”

    太子殿下?

    晏文殊如梦方醒,忙隆礼下拜,“微臣参见殿下。初次得见,未曾认出,殿下恕罪。”

    “不妨事,我本是微服到此,不曾带仪仗。”东方恒请他平身,又令随从退出等候。

    “原来这桃树是御手亲植……”

    “不是父皇,是我生父,他也死在这棵树下。”东方恒神色骤然悲戚,抬手捂住口鼻咳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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