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铃声渐渐的变了,变得时而粗钝时而尖锐,节奏杂乱无章,音量虽然不大,却是苏舒听到的最难听的噪声。脑袋突然开始沉重起来,耳边仿佛有炸雷在轰鸣不止,整个世界都摇摇晃晃。苏舒掩住了耳朵,想要阻止可怕的声波撞击她的耳膜。但那没用。铃声在左,铃声在右,铃声在上,铃声在下,铃声在前前后后、四面八方甚至就在她的耳朵里响亮。她所能听到的,除了铃声,还是铃声。
    苏舒开始疯狂奔跑,但无论她跑到哪里,铃声不依不饶地跟着她。她想呼救,可呼救出来的声音却是铃声。她跺脚、拍手,所发出的声音,依然是铃声。
    苏舒绝望了。她仿佛听到铃声在笑:你逃不了的。是的,她逃不了。无论她逃到哪里,恐怖的铃声都阴魂不散地缠着她、折磨着她。
    怎么办?如果一直生活在恐怖的铃声中,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苏舒的心跳开始紊乱,苏舒的身体开始抽搐,苏舒的精神开始崩溃。她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喊:救命!——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救命!”苏舒被噩梦惊醒,猛然坐直了身体。
    寝室里空荡荡的,日光灯的镇流器不时发出“吱吱”的电流声。刚才,她看书看得睡着了?
    摇了摇头,一切正常。只是一个梦而已?!苏舒抹了把额上冷汗,伸了伸腰。刚才那个构,未免太可怕了。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来。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关上爱别人的门/也是这个被我深爱的男人/把我变成世上最笨的女人/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他说最爱我的唇……”
    苏舒侧着脑袋,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机。那个叫胡杨林的女歌手用她最温柔最甜美的声音来倾述一个最伤感最悲哀的爱情故事,这是怎样的心痛和柔情?曾经有一度,苏舒深深地痴迷于这首流行歌曲中。虽然,她从来没有爱过,也从来没有被爱,但她仿佛从这首流行歌曲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苏舒掀起手机翻盖,看了看号码,138xxx71724,一个有些眼熟的陌生来电。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聆听。
    手机里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声,却没有人说话。
    “喂?”苏舒叫了一声。
    手机里还是没人说话,倒是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人的低沉的哼歌声。
    苏舒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听得很清楚——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苏舒虽然很少唱歌,但这首歌,她总会在洗澡时情不自禁地哼上几句。每当她心情烦躁时,她总会在没人的地方低声哼起这首歌谣。这首从小就陪伴着她成长的歌谣,成为她心灵深处的一片净土。不管现实中有多么忧伤,只要哼起这首歌谣,她的心境总能回到童年时的欢乐与纯真,仿佛被净化了一般变得一片澄清。
    可是,手机里怎么会传来自己哼歌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是谁打来的电话?
    苏舒再次看了下来电显示的号码:138xxx71724。她想起来了,在昨晚,她似乎做了个噩梦,噩梦中接到的电话就是这个号码!
    是做梦?还是……
    苏舒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明显地感到一阵疼痛。不是做梦,那是真的了!
    “你究竟是谁?”苏舒颤抖着嗓音叫了起来。
    手机里没有人回答她。“哗哗”的流水声和低沉的哼歌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走到了床边,上床睡觉。手机里沉静了一会,接着传来大门“吱呀呀”地被推开的声音,一个人走了进来,似乎也走到了床边,冷笑了几声,仿佛一只捕食猎物的夜枭怪叫声,笑得苏舒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7
    只要稍微有点判断能力的人都能听出来,那个人的笑声太不正常,充满了恶意。这时的苏舒,已经把手机里那个哼歌的女人当成了自己,不知不觉中深深投入其中。
    冷笑过后,那个人突然说了一句话:“真让人流口水啊。”
    声音是陌生的,像鸭公嗓一样沙哑,依稀能听出是个女人。苏舒心中搜索了一遍,她所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这种声音的。也就是说,这个鸭公嗓的女人和她素未平生,怎么会突然闯进女生寝室,对她意图不轨呢?
    真让人流口水啊……
    如果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个男人,还可以从性方面去猜测。但是出于一个女人之口,这样的话就特别诡异了。
    不知怎的,苏舒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吃。她的脑海里甚至浮现一个可怕的场景:一个面容奇丑状若疯子的女人提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兴味盎然地盯着熟睡中的自己,口水从嘴角中放肆地垂落,贪婪的眼睛中凶光毕露,正思索着从哪里开始下手。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可怕的联想。吃是人类最原始也最低层的欲望,古今中外的历史中关于人吃人的事件屡见不鲜。但是,在现代文明中,这种令人发指的丑陋恶习早就已经销声匿迹,怎么可能在女生寝室里再度重演?
    苏舒屏住了呼吸,握着手机的右手在微微颤动,眼睛慌乱地到处张望。幸好,日光灯是开着的,灯光虽然看上去显得有些阴森森的惨白,却总比恐惧莫名的黑暗要让人安心得多。
    鸭公嗓的女人说完那句话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沉默半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手机里再度传来声音,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苏舒稍稍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脚步声再次传来,这次是渐行渐近,很快就走回床边。
    苏舒心里发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为手机中那个睡着的女人担心。然后,她听到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苏舒,苏舒,睡着了?”
    苏舒心头陡然一震,她听得真切,这个声音,并不是刚才那个鸭公嗓,竟然是她同寝室的沈嘉月!
    沈嘉月,怎么会是她?
    刚才,那个鸭公嗓去哪了?手机里传来的脚步声从消失到再度响起的时间间隔是那么短,不可能那么巧合地错过了。除非——除非鸭公嗓和沈嘉月就是同一个人!
    苏舒突然想起了昨晚记忆中的噩梦。直到现在,她都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以逻辑思维来推断,那肯定是一场噩梦。但如果以她的亲身感受来推断,那肯定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难道,沈嘉月,真的被“鬼上身”了?想到那个两眼惨白、缝住嘴唇的恐怖鬼头,苏舒四肢发冷,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然而,恐怖的不仅仅于此。苏舒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睡着的女子,就是她自己。而沈嘉月,不,是上了沈嘉月身的那个恐怖鬼头,正在伺机生吞活剥她。至少,在手机里面,传达的信息就是这样的。
    手机里面,沈嘉月再叫了两声,看苏舒还是没有反应,冷笑了几声——果然,沈嘉月的冷笑暴露了原形,是那种鸭公嗓的冷笑声。
    紧接着,听到沈嘉月“啊”的一声尖叫,仿佛运足了力气,提着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向睡着的女子。手机里传来钝器砸在人头上和女子惨叫的混合杂音。女子的惨叫里中充满了痛苦,撕心裂肺、肝胆俱裂,仿佛千万个冤魂聚集在一起,恐怖到了极点!
    对苏舒来说,惨叫声的震撼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同样惨叫一声。这时,她才发现,她叫出来的声音,竟然和手机里传来的惨叫声极为相似!
    手机的声音还在继续。沈嘉月没理女子的惨叫声,依然有条不紊地拿着钝器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地砸。
    “好痛啊”,床上的女子发出了她人生中最后的声音。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手机里,钝器与骨头相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偶尔,还能听到骨头破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嘉月才停止了疯狂的破坏。手机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听到沈嘉月粗粗地喘气声。
    此时的苏舒,被手机里发生的事情吓得全身瘫软,动都不敢动一下。短暂的沉静后,手机里再度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声音。
    她听到有人在吮吸的声音。
    她听到有人在撕咬的声音。
    她听到有人在咀嚼的声音。
    然后,苏舒的肠胃里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秽物直接吐在了床上,臭气熏天。
    也许,是这种臭气刺激了苏舒。一向有洁癖的她,竟然鼓起了勇气,从床上爬起,缓缓地挪开。
    她挪到星星的床头边,仿佛虚脱了般仰面躺倒。
    手机,自然不敢还握在手里,在挪动时就故意松了手,任它摔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电话?
    是恶作剧吗?是的话,打电话的人又是谁?能把她和沈嘉月的声音模仿得那么逼真,只能是身边的熟人。究竟是谁呢?
    怕就怕,不是恶作剧。不是的话,那这电话又预示着什么?
    苏舒想不通。她只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诡异了,也太可怕了,很可能会有不祥的噩运降临在她身上。
    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苏舒为人行事一向低声下气,与世无争,却还是惹来了这么恐怖的无妄之灾。
    一阵倦意袭来,苏舒头晕脑胀,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大厅的门“吱呀”一声地推开了,响起了脚步声。
    苏舒心里一紧,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脚步声,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清新的橘子香水味——那是沈嘉月常用的安娜苏香水。
    真的是沈嘉月!
    她听到沈嘉月轻轻推了推她身子,问:“苏舒,苏舒,睡着了?”
    这场景,就和刚才手机中一模一样!
    难道,刚才那个手机电话,并不是恶作剧,而是未来发生事情的提前演示?
    苏舒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直透脑门。现在的她,哪里还敢发出半点声响,只能勉强维持着那个姿势装睡。
    沈嘉月叫了几声,没叫醒苏舒,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笑。
    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恶毒冷笑!
    她的笑声,果然是鸭公嗓的笑声!
    苏舒心脏一阵狂乱,疯狂悸动,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8
    幸运的是,沈嘉月笑完后,并没有直接攻击苏舒,而是转身走向寝室大厅,“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和手机里的情节一模一样!苏舒相信,沈嘉月再次回来时,手上肯定会多了一个钝器,多了一个谋杀她的凶器。
    刻不容缓,机会稍纵即逝!苏舒不再迟疑,强撑着疲软的身体,缓缓从床上爬起来,一只手捂住因为呕吐得厉害而痉挛的胃,一只手扶住床头,摇摇摆摆地从卧室中走出来。她要抓住这点空隙时间,迅速逃离这个让她魂飞魄散的女生寝室。
    弱不禁风的苏舒,颤巍巍的走出卧室,迈着有些变形的脚步总算穿过了大厅走到了门口。纤细苍白的手指颤抖着触摸到大门,好不容易才把大门推开。
    门开了,阴晴不定的各种光线随着大门的转动纷纷穿梭出去,湮没在门外沉沉的黑暗世界里。
    门外,伫立着一个人影,直勾勾地望着苏舒。即使没有卧室里透出来的黯淡光亮,苏舒凭感觉也知道门外的人影就是沈嘉月。
    沈嘉月直挺挺地站在苏舒面前,面无表情,两眼僵直,看得苏舒心里直发冷。
    苏舒沉不住气,颤抖着声音说:“是你啊,怎么站在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吓了我一跳。”
    “是吗?”沈嘉月依然一脸肃穆,仿佛在审问犯人般,“刚才我还看到你睡得正熟,怎么,就醒了?”
    “是啊……有点冷……胃痛……就醒了……”苏舒的舌头变得迟钝起来。
    “哦,那多注意点,身体重要。”沈嘉月低头瞧了瞧手上拿着的东西,似乎也有些不安。
    苏舒这时才注意到,沈嘉月的手上拿了个大号的铁锤,散发着乌黑的金属光泽,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尤为显眼。
    苏舒大脑一阵晕厥,莫名的对那个铁锤心生畏惧之心。是的,手机里撞击头骨的钝器,就是这个铁锤无疑了。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雷同,绝非虚构。
    “你怎么了?”沈嘉月冷冷地问,全然没有半点热情。
    “我……我头有些晕。”苏舒揉着太阳穴,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拿着这么大的铁锤做什么?”
    沈嘉月似乎没想到苏舒会直接问她,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手上的铁锤,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我发现我的床铺有些松动了,借了个铁锤,想把那些钉子钉牢些。”
    沈嘉月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好,马上转移话题:“你?这么晚,还准备出去?”
    苏舒看了一眼悬挂在大厅的石英钟,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原来这么晚了……”
    “是啊,这么晚,出去做什么?”沈嘉月一句就堵住了苏舒的嘴,“你就这样站着?不让我进去?”
    苏舒如梦方醒,退后了两步:“哦,快进来,快进来。你看,我这脑子,竟然让你一直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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