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葬黄花 作者:月夜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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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弈书愈发攥紧了锦释的手,拿到自己唇边摩挲着,道:“你行的,也只有你。”

    “弈书…我…”

    半晌,弈书打破了沉默:

    “当年的事,不能怪你。”

    “什…什么?”镜瑜有些难以置信。

    “是我的错,”弈书吻着锦释的手指,缓缓的说,“我的错…是我不够体贴,我不是个好丈夫…她才会…”

    “我…我去看看药儿准备得怎么样了…”镜瑜转身也出了花厅。

    多久了呢?六年了。他以为世上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没有比他更痛苦的人。

    晋王殿下胞妹,隆昌郡主,六年前死于兖州。死因,难产。

    二十年前,年幼失怙的镜瑜被太医院的姜太医所收养;天赋异禀,及至弱冠之年,已得以独当一面,遂被送往晋王府中,以作贵族家医。

    而时年天真活泼的隆昌,曾是他的梦想。

    那么纯美的女孩子,那么无邪的笑容,让人想不自觉的产生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欲望。

    “镜瑜,你会陪着我的,对吗?”发着高热,病床上的隆昌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帐轻轻问他。

    “嗯。”纱帐这边,正在开药方的他,红着的脸一如她。

    “镜瑜,咱们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你会一直一直给我看病么?”隆昌问。

    “嗯。”

    “那我以后病了,都要找你。除了你,我谁也不给看,好么?”隆昌笑道。

    “嗯…”

    “镜瑜,你都不跟我说话么?你和别人在一起时,话也不多么?”

    “我…为…为什么是我?”镜瑜结结巴巴问道。

    “呵呵,傻瓜…”隆昌说到这里顿了顿,镜瑜的心漏跳了一拍,“因为只有你煎的药不苦啊…”

    “哦…”

    “镜瑜,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我不会说故事,师父没教过。”

    “那你就唱歌,你会的,我知道。”

    “你要听什么呢?”

    “什么都行的,你一唱我就睡着了。”

    “嗯…好吧…”镜瑜低下头,望着纱帐,想象里面躺着的人,此时该是怎样的表情。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

    “镜瑜…你…真好…”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我一点都不好…”镜瑜攥紧了拳头,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我没能救你…我只能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着你…”

    看着你什么呢?

    看着你满脸期待的做一个幸福的新嫁娘,却踌躇着不敢去参与这美好的梦境;看着你将心慢慢沦陷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却有万语千言如鲠在喉;看着你做为人嫁,却还要带着笑意送上祝福,小心翼翼的守着属于自己的一方土地;看着你挺着肚子,每天每天地守着盼望着丈夫早些回家,却犹豫着该不该上前像幼时一样温暖你冰凉的手;看着你…痛苦的挣扎在病床,直到最后一刻还反复嘱托着“保孩子”…

    而身为一个大夫,我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惨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你的背影,看着你的欢笑,看着你的努力,看着你的抗争,看着你的生老病死…就仿佛,我从来就是个看客,从未在你生命里扮演过角色。

    隆昌,如果,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畏葸不前…如果,如果当年你嫁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就…不会就这样永远的停留在十九年华了?

    “师父?您站在这儿干嘛?”药儿的声音打断了镜瑜漫无边际的思绪。

    “啊…”镜瑜别过脸去,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我来把热水搬进去吧,你去把剪刀纱布什么的一并拿来。”

    “哦…”药儿听话的离开了。

    见药儿走远了,镜瑜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将热水提进了花厅。

    弈书见他再一次进来,连忙让开了道。

    “只能在这里进行了,东西厢房都停留着过夜的病人。”镜瑜言简意赅道。

    “镜瑜,”弈书伸手搭上镜瑜的肩,眼里满满的坚定,“我要他活着。”

    镜瑜却意外地笑了,道:“好,那我就让他活下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花厅外的天空渐渐地泛起鱼肚白,夜来香的气味逐渐消失,鸟儿的啁啾声开始鸣起。

    弈书在花厅外不住的来回走动,整整一夜。

    锦释不能死,他不能。现在,他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他不能死,他欠他一个交代,欠他一个完满的下半辈子。哪怕,他已经不再要他。

    终于,花厅的木门被镜瑜推开。

    “怎么样?”弈书急切的开口,却不觉自己声音已然沙哑得不成样子。

    “没大碍了。”镜瑜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倦,像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

    “我就知道!”弈书激动得一把抱住了镜瑜,直拍他的后背。

    镜瑜慢慢推开了他:“人暂且是没事了,但是失血过多,估计要很长时间才能醒过来,需要长时间的照顾。”

    “我…”弈书欲言又止。

    “祸从天降,你怕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成为通缉犯了吧?”镜瑜看出了他的心思。

    “嗯…”

    “晋王密谋刺杀皇帝。”

    “什么?”弈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来,从来都没跟我提过…”

    “没把你当自己人。”镜瑜淡淡道,“从来都是…”

    “我进去看看他。”弈书冲进了花厅。

    锦释依旧躺在花厅中央的贵妃椅上,脸色白得像作画用的宣纸。身体随着呼吸,微弱的上下起伏。即便微弱,却是活着的。

    空气中还弥散着血腥味,一旁的水桶、湿濡的地面,大滩大滩的血渍,触目惊心。一根竹箭从金属箭头那里断开,被抛在贵妃椅之下的血泊中。

    “锦释…”弈书望着锦释的脸,笑了,眼泪却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下。

    真没用,一个大男人,自诩拥有经世之才。打从遇见了你,就不知流过多少次泪…而我如今,怕是也给不了你什么了。

    望着锦释安静祥和的睡颜,弈书忽然觉得,时间如果就此停住该有多好。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俩,就只有他锦释,和他,弈书。

    弈书握起锦释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锦释,你可知道,这些年来,弈书也很想你…”

    “锦释,你可知道,这个世上,弈书已辜负过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女子…”

    “锦释,你可知道,弈书并不值得你喜欢…”

    “锦释,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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