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也没说?”
    “是,姑娘没有失望的意思,也没说要自己去,转身就回房了。”侍从道,“伺候的人都被遣了出去,说是姑娘已经在里面单独待了半日。”
    “……”
    沈弃稍默,道,“知道了。”
    侍从本从善如流地退下去,听见这句,忍不住动作停了一下,自然被观察敏锐的沈弃捉到:“还有什么?”
    侍从便如实道:“您方才的这句‘知道了’,与姑娘说的那句形似神亦似。”
    沈弃品了品这件事,嘴角掠起弧度。
    次日。
    沈弃依约将林寒见带出门去,阵仗稍大,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随行颇多。
    “翙阁附近你大约都去过了,东边的小镇半年前落了块七灵玉进去,将那地方染得如世外桃源一般,多是你喜欢的自然奇特之景。”
    小镇原名落花镇,落了七灵玉这样的仙物,便改名叫七灵镇。
    林寒见以为沈弃不过是带她在城中转转,没想到是个短途旅行,意外之余想着得再备些东西,两位侍女快步跟在她身后,低声道:“阁主让姑娘只管过去,所需一应俱全,不必操心。”
    林寒见顿了一下,颔首,脚下转了方向。
    沈弃在双鱼马车上等她,他出行的工具多,视情况使用。这双鱼马车不以人力驱动,较平常马车更平稳快捷,里面还有许多技巧关窍,别有洞天。
    林寒见第一次窥得全貌时,觉得这东西特别像个马车版的房车,但当她看多了沈弃拥有的出行工具后,便觉得他的每个工具都是房车。
    沈弃手上拿了卷书,马车门被打开,他抬眸对上林寒见的视线,神色不算热络,眼底却有笑意:
    “上来吧。”
    马车内部书卷气与药香交织,应当清苦,又为糕点香气所融,夹杂了点特殊的气味,难得不违和纷杂,莫名好闻。
    林寒见在另一侧软垫上坐定,沈弃递了杯淡棕色的液体过来:“馥梓果酿的酒,尚可,你试试味道。”
    林寒见眉梢一挑,嘀咕了一句:“就说闻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
    拿起杯子尝了一小口:“唔,不错。”
    而后一饮而尽。
    “哎——”
    沈弃没来得及拦她,看见她喝完了,表情很是微妙,欲言又止。
    林寒见愣了愣,问:“这酒不能一口喝完?”
    沈弃委婉道:
    “据说后劲儿不小。”
    他也是刚拿到,没工夫先细细尝了,品了味道觉得不错就递给林寒见,哪儿想到她直接一口闷了。
    林寒见:“……”
    她把酒杯推过去:“你故意的。”
    沈弃哽了一下,浅色的唇微启,无奈辩解:“我没有。”
    林寒见不擅喝酒,其实已经有点儿感觉不对,听见这话,蹙着眉支着脑袋:“你就是有。”
    这话全然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
    沈弃伸手虚虚地挡在她侧边,怕她突然摔了,嘴上哄着:“好好,我有。你现在……还能听进去我说的话么?”
    林寒见迷蒙着眼看他。
    沈弃说话总有三分余地,能说一句“后劲儿不小”,诚然是说轻了。
    酒劲来势汹汹。
    沈弃的嗓音严肃了点:“我有话同你说。”
    林寒见晃了晃脑袋,整个人都东倒西歪。
    沈弃一时无暇顾及别的,连忙将她扶好了趴在桌上。
    ……
    迷迷糊糊间,林寒见隐约看到眼前人影晃动,耳边刀戟交错声不绝于耳,却又很快离得遥远。
    再醒来已经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林寒见睁开眼的瞬间便坐直起来,察觉身边有人呼吸的动静,手臂一挥直取人咽喉。
    沈弃早有所料地接住她的手腕:“是我。”
    “……这是哪里?”
    林寒见动了一下,没抽回手,便随他去了。
    “七灵镇内。”
    顿了顿,沈弃又补充了句,“翙阁在这里有自己的密室和私宅。”
    林寒见慢慢会过意来:
    “我醉酒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沈弃:“做了个局,让人以为你被劫走了。”
    沈弃说得简单,林寒见却从这句话中一下得了太多的信息,以至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是说,有人来劫我,你做了个局营造出我被另一方劫走的假象,让翙阁先脱身出去?”
    沈弃赞许地点了点头:“是。”
    林寒见嘴角撇了下:“难怪呢,我说你怎么不封锁我在翙阁的消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沈弃眼尾轻扬,熟悉的神态,令人放松信任:“会有一天让你正大光明地随意走动,不必担心这些事。”
    林寒见心中莫名不安,眨了下眼,若无其事地道:“说是带我出来玩,原来背后还谋划着这些东西,好没诚意。”
    “本来想跟你商量,但是你醉过去了。”沈弃道。
    “就算我没醉过去,事到如今,你也肯定是让我配合,而不是跟我商量要不要这么做。”
    林寒见一语戳破,从储物袋翻出了颗清心丸,塞到嘴里吞下去,才接着道,“沈阁主如此行事,是怕我要袒护谁而阻拦你,干脆直接赶鸭子上架,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林寒见不跟他绕太多弯子,索性自顾自地说下去:“妖王实力有损,你要是祸水东引到他身上,只会失去了牵制陆折予的助力。那么,你这次就是让妖王误以为是陆折予带走了我,也就是说,你认为我会偏袒陆折予?”
    不是没有沈弃独断专行的可能,不过他这人太知道分寸,不会在这时候做无意义的强迫,其中定然有什么令他无比在意,非这么做不可。
    沈弃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神态自若地下了床,步伐轻盈地走到屋内正中央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折予实力太强,不好对付。”
    沈弃最终这么说。
    林寒见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很难分辨。
    她不声不响的这般模样,比她轻描淡写猜出真相更让人心惊胆战。
    “你想说什么?”
    沈弃按捺不住,表面倒是端住了。
    林寒见头脑深处的隐痛消去,她站定在桌旁,侧首看过去,直言不讳:“你说你只想要我陪在你身边,我们就那么细水长流地过下去也很好。可能你当时确实是那么想的,但是一日不能确定我的心意,得到你想要的感情,你便永远被不安围绕,怀疑我随时会爱上某个人。一个陆折予就能让你如此忌惮,你在防备所有喜爱我的人,不觉得累么?”
    沈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阴郁森冷,从极力维持的表象中迸出裂隙。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林寒见别开视线,有点不太适应自己随便几句话就能把眼前这个人情绪牵动到如此地步的状况,分明他们最能够针锋相对,“人会贪心这很正常,我只是提醒你,这样你可能会违背最初的本意,很快再次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窘境,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弃放在袖口下的手指紧了紧,眼睛开阖两度,情绪全被收敛干净,他白皙的面庞上现出一抹淡笑:“多谢忠告。”
    这笑容中充满了虚假社交的敷衍和疏离。
    林寒见唇角微抿,不再多言。
    不多时,有人来敲门。
    是什么事没有说清,沈弃即刻起身要走。
    “你在这里歇一会儿,要出去玩随你,我暂且不能陪你。”
    沈弃拿出一枚玉佩,递到林寒见的手中,“想要回翙阁去也行,但不论如何要带上人,不要乱跑去危险的地方。”
    林寒见应了,都没多问沈弃要去做什么。
    沈弃似乎是放了心,走到门口,他停下步子,没有回头:
    “你既答应了我,我就不会再放你走。”
    说完,便片刻不停地走了。
    林寒见静伫了好一会儿,蓦地嘀咕道:“不会以为我是在劝他放我走吧……这人也太没安全感了……”
    -
    沈弃离开,并非是为了躲避林寒见的直白,他确实有事。
    费尽心机地布局,直到将林寒见在翙阁的消息转嫁出去还远远不够,未免大材小用,他真正的目的远不至于此。
    从翙阁的密道一路出去,到了魔界前的无生崖。
    封决和陆折予都在这里。
    此处已经经过了一场恶战,两方都形容狼狈。
    但陆折予明显余力更强,还有数战之力。
    “哼。”
    见到了沈弃,封决冷哼一声,“现在才来,想着坐收渔利,却没料到来得太早吧。”
    沈弃温文尔雅地拿出扇子:“说笑了,时机正好才是。”
    封决是不大擅长谋算,却也不傻,肯定不会拼死去杀陆折予,划不来还要便宜沈弃,他肯定不干,和陆折予打也不过是为了出心中的那口气。
    “你虽不算太差,但实力不够。”
    见沈弃要出手打,封决稍微有点不屑地说,“别以为我耗了他的力气与灵力,你就能打得过了。”
    沈弃笑一笑,不介意地道:“妖王大人此前为何要战,我此刻便是为何而战。”
    沈弃不是真的要和陆折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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