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王 作者:砯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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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曲目安排,演出的首末均为乐团合奏,中间是各器种的独奏展示,这里面古筝出场靠前,所以距终场合奏还有不少时间。

    顾谙嗓子发炎说不出来话,关瓒很体贴地给他接水,冷热混合,试好温度才递给他。

    “师兄,其实我挺不好意思的。”关瓒道,“总有种……占了你名额的感觉。”

    顾谙抿了口温水,看关瓒的眼神始终带着笑意,末了淡淡开口:“没什么,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而且接替首席的人是你,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嘛。昨晚老师来找过我,看他的意思应该是很满意的,你要是心里真的过意不去,那就好好表现,争取一次把首席的位置坐稳。”

    关瓒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谢谢师兄,我一定争取。”

    晚上七点,音乐会入场结束,整个金色大厅座无虚席。

    央音的民乐团阵容浩大,人数上比国内很多大型乐团都要多,足有上百人。这次演出为了体现传统中国文化,校领导决定弃用团中的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改为革胡和倍革胡,这样一来乐团整体都是由民族乐器组成,会更贴合文化输出的主旨。

    夜七点半,演出正式开始,依次合奏卢亮辉先生的《春》、《夏》、《秋》、《冬》作为开篇。

    维也纳今宵冷雨倾盆,而金色大厅却犹如盛满了阳光。

    古筝独奏被安排在节目表的第二顺位,合奏结束,其余乐器有序退场,只留下一架筝和一架二胡。关瓒坐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中央,身上的改良中式衬衣被灯光打得雪白耀眼,不消片刻,古筝宁静清亮的音色流泻而出,渔歌悠扬,夜色缥缈动人。

    这一幕被国内外数家媒体同时直播,高清现场照第一时间po上各大社交媒体。

    微博上一位以毒舌著称的资深评论家率先做出点评,认为金色大厅里那位演奏古筝的年轻人音色过于锋利,对《渔舟唱晚》的理解还没能深入精髓,他的年轻气盛流于了指上,演绎的不是《渔舟唱晚》,而是《渔舟战台风》。还调侃说如果琴声能杀人,那台下那群啥都不懂的老外早就死好几回了,比至臻完美要差了得太远。

    这人皮下是个坚持传统的老古板,曾在央音民乐系执教,后来忍受不了民乐改革,愤而辞职,天天在微博感慨传统要亡,无差别抨击每一位崭露头角的民乐圈新秀。

    老评论家言辞锋利,嘴不饶人,由此吸引了一票黑粉,相互伤害,乐此不疲。

    不过黑粉们发现,老爷子这回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因为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全篇否定、鸡蛋里挑骨头,但他却用到了“至臻完美”一词。而且在长微博最后,老人难得感慨,说这年轻人让他想起了教过的一个学生。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近些年商业炒作成功,给民乐圈的新晋小鲜肉吸引了一大批热爱古风的粉,所以粉丝们觉得音乐会现场那个小哥哥不仅曲儿弹得好听,颜长得也特别正,放到娱乐圈简直可以直接出道了!

    关瓒还不知道自己多了群颜粉,回休息室补妆时脑子里反复回想刚才的演奏。他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退场的时候在后台遇见了柯谨熙,柯教授一看就知道心情很好,两人照面,对方还笑着朝他颔了颔首。

    后面演出继续,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最后民乐团全体再次登台,以《丰年祭》和《东海渔歌》谢幕。

    全场掌声响起。

    关瓒一下台就接到了柯溯打来的电话。老爷子高兴坏了,说话时笑得合不拢嘴,可听声音又有些哑,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哭音。受其影响关瓒的眼眶也有点酸,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耐心陪老师说话,听他及时点评自己的表现。柯溯是个很任性固执的人,他的关爱极其偏执,对关瓒说不出一个不好,只想把小徒弟捧到天上,告诉所有人关瓒就是最好的!

    越靠近休息室喧闹声越大,演出圆满结束,学生们都很兴奋。

    关瓒担心再往前走会听不到老师的声音,于是在一道帷幔后停下来,等电话打完才出去。结果他刚一撩开帷幔,正看见柯谨熙等在外面,柯教授问:“老师打来的吧?”

    “嗯。”关瓒抿着嘴笑了,“老师看了整场直播,一结束就打过来了。”

    “你的表现那么出色,他肯定高兴。”柯谨熙说,“恭喜。”

    关瓒有些不好意思,静了一会儿,问:“师姐找我有事么?”

    “我没事找你。”柯谨熙欲盖弥彰地笑了笑,“不过有人托我叫你过去,我就来了。”说完,她转身拐进相邻的走廊,头也不回道:“过来吧。”

    关瓒本来还想着要给柯谨睿打个电话,然而现在有事,这想法只好暂时作罢。

    柯谨熙带他来到金色大厅的一扇侧门,是员工通道,眼下观众退场还没结束,这地方没有别人。

    外面下着雨,维也纳的冬天又湿又冷,关瓒还穿着单薄的演出服,走到门口就能感觉到冬雨的刺骨。柯谨熙在门边停下,侧头叮嘱关瓒:“我后续还有事情要处理,团里帮你请假了,记得适可而止,别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关瓒:“???”

    关瓒压根没听懂她的意思,完全不明所以,眼看着柯教授转身走了。

    这时,振动声响。

    关瓒取出手机,看清来电人的一瞬间立马笑弯了眼睛,赶紧把电话接起来。

    听筒内有种奇怪的“嘭嘭”声,除此以外又非常安静,关瓒隐约察觉到异样,可具体是哪里暂时还没对上号,只是问:“我的演出您看了么?”

    柯谨睿嗓音低沉,染笑的尾音显得格外性感,他说:“没有。”

    关瓒闻言失落,想着可能是维也纳和纽约的时差问题,不由得在心里默默计算。结果还没等他算出什么,就听见柯谨睿又道:“票卖完了,我姐又不同意让我作为演出方混进去,只能在后门等着,是不是很可怜?”

    关瓒怔住,短暂沉默过后,他快走几步猛然推开面前那扇半掩的门。

    顷刻间,现实的雨和听筒内的声响重叠在一起,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钻进衬衣缝隙。关瓒连呼吸都忘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男人。

    柯谨睿撑了把长柄黑伞,风衣下摆有被打湿的痕迹,显然等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背对着后门的方向,依然举着手机,没有转身看看的意思。

    关瓒呼吸轻颤,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

    他忽然觉得柯谨睿是真的好,两次下雨,两次通话,两次不期而遇,都是在他独自一人,且最想念他的时候。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种宿命,可以把他从浑身是伤的绝境中拯救出来,也可以把他从光芒万丈的顶峰引回平静。

    关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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