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总是有一种阴冷的感觉,冷风夹杂着潮湿,让人的腿弯如同被钻子狠狠的钻着。

    莫德找出家里几件破棉袄包在身上,随便裹住脖子后,顶着呼呼的寒风就出了门。身后利威尔的呼喊声没让他回头。

    这是莫德第一次独自出门。

    以往都是利威尔的母亲和莫德出门找食物,利威尔就留在家中,结果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还算不错的母亲竟让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很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像是中邪。

    家里的粮食吃了没几天就吃光了,也不知道利威尔的母亲怎么找到食物,莫德对现在处的环境不是很清楚,没有任何担忧和畏惧,在粮食吃完肚子叫了一声后,他就当机立断的决定出门。

    莫德个头极小,走在路上就像一个移动的云滚滚的大包袱。这么冷的天,没什么人出门,莫德摸清情况后偷了点东西,包在肚子里就往回赶。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莫德不是第一次做,因此顺手无比,没有任何阻碍的成功溜走。到了家后就看见利威尔趴在床边,照顾久病的老母。

    利威尔眼圈很红,看见莫德狼狈的擦了一把眼泪。

    没用的小鬼,莫德想。

    莫德把食物扔到他们那边,留了自己吃的,就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叼着面包,心想果然无法度过一段平静的日子。本以为老老实实的活着就可以,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需要自己出手。

    追溯过去,莫德发现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是被推到前面不得不承担责任的那一位。

    和他牵扯上关系的人不是有病就是垂死。

    莫德想到这一点,蹙眉,觉得身边的人……真是麻烦。

    而在利威尔母亲病逝不久,利威尔就残废了。

    啧。

    莫德一想到这种转折,就不禁心中气恼。麻烦总是接连不断,而他总是需要承担别人应付出的责任,却一无所获。

    如今还是寒冬,今天煤炭涨价,地上也减少了煤炭的开支,地下比以往的冬天更冷,出去冻得牙都打哆嗦,莫德每次回到家都觉得冻成了冰块,家里没暖气,只有靠近炉火的时候,才暖和点。倒杯水喝,水刚从壶里倒出来就变成了冰柱子,气的莫德想要摔水壶。

    莫德出去转一圈,没多久就会冻得眼睛流泪,泪水还没落下就在脸上成了冰渣子。莫德的手掌也冻伤了,红肿起来像是竖着十根烤香肠。莫德竖起来看了看,发现自己连弯手指头都没办法,有的地方直接冻开了口子。

    回到家后,冻伤的地方又疼又痒,像是有蚂蚁在手指里面爬,顺着皮肤一口口的咬他的肉。

    今天冬天大冷,莫德在流星街都没经历过如此酷寒,在被风再次吹飞围巾后,莫德一脸阴郁的站在街上,一脚直接把过来抢吃的大汉踢得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莫德面色不愉的往家走。家中利威尔想必正靠在火炉边,烤着手和脚,等待着自己把吃的带回去。

    在寒冷的冬天中,静静的靠在火炉边,只需等待食物送到嘴边。

    这么想想还真是不公平啊,莫德想。这时莫德的手指冻得无法弯曲,一袋过期的饼干掉在了地上,莫德低头看了一眼,一脚踩碎。

    如果利威尔当初没有受伤,他就不用在这么冷的天出门,还需要一次找两个人的饭量。

    莫德不否认找食物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本不属于他的责任,他承担了,只要这么一想,那么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人斤斤计较。

    谁让你身体不好?

    谁让你没办法自力更生?

    莫德想把利威尔救下来就已经算那小子占了大便宜,他难道在此之后还要负责他的生活吗?

    别开玩笑了,每个人都没特权将生存的包袱甩到另一个人身上。

    莫德走了几步,马上就要到家了。利威尔抱着拐杖,老老实实的坐在门栏旁,鼻尖冻得通红。莫德离他不远不近,冷冷的盯着他。

    怎么,装可怜来博取同情吗?

    莫德突然觉得利威尔十分可恶。

    利威尔让自己受伤,而且还让自己差点挂掉。他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甚至不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既然出现在他身边,就应该妥帖的保管好自己的性命,不让他费心。这样他才能勉为其难的容忍和他一起消耗这无聊的时间。

    凡在他身边的人,必须有能力自保,不要随便的就死掉或是重伤,给他添麻烦。

    每次都逼着他承担别人的责任,担起别人的重担。这么一想就让莫德想吐。

    莫德看着他静静的等待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

    什么都无法给与他,但是现在却要从他这里索取。

    什么都没办法做,就像一株藤蔓一样必须缠绕在他身上,才能活下去。

    莫德感受到了一种束缚,他心想,两个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关系,之前和利威尔调笑几句不过是因为他心情还算不错,但是现在利威尔出了问题,莫德立马冷酷下来。

    一旦需要莫德付出什么的时候,他的耐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何况,在这之前,利威尔的母亲还有利威尔,就一直依靠着莫德而活。

    莫德残存不多的耐心,在不断的变故中磨损消耗。如今大寒的天气,将莫德的不耐引爆。

    他和利威尔毫无关系。

    血缘的关系不过是人为的意外,对于莫德来说,这种意外多的是,莫德如今并不将这种“关系”放心上。

    如果不是恰巧来到这个世界,恐怕他们根本不会知道他。

    莫德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利威尔面前,在还距离利威尔不是很近的时候,利威尔脸上的神色就发生了变化,他像是在一棵静静等待的树木,在见莫德的脚步声,突然焕发了生机。

    “你回来了。”

    在莫德眼里,利威尔就像是一个张着的大嘴,不停的试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让莫德产生任何负担或者是所谓的责任的东西,只会让他避如蛇蝎。

    莫德冷冷看他一眼,一声不发的绕过他,走进了屋中。利威尔见莫德离开,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拐杖敲着地面,另一只手摸索着门框和墙壁,跟着莫德进入了房间内。

    莫德坐在桌子旁边,撕开抢到的过期火腿开始吃。利威尔根据他所在的位置,也慢慢的走了过来。

    “敲什么敲,心烦!”

    利威尔敲击在地上的声音骤然停了,他站在原地,双手摸着自己的拐杖,手足无措。莫德看着他这种无助的模样,冷笑了一下。

    利威尔站在原地一会儿,见莫德咀嚼声又响起来后,才抬起腿向着莫德那边走去。

    利威尔伸出手,摸到凳子后,坐了。

    莫德没动,垂着眼眸,一口一口吃着食物。他没有将抢到的东西推倒利威尔面前,以往莫德找到东西,都会拿一部分放在利威尔面前,但是今天莫德纹丝不动。

    利威尔静静的了一会儿,道,“莫德……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利威尔没有主动伸出手拿食物,莫德玩味着他这种“乖巧懂事”,不禁觉得人就是这个样子。

    寄人篱下的状态,不得不依附别人而活,就必须讨好他人,必须低声下气。

    处于弱势,有需要的一方总是好脾气而迁就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外乎此。

    莫德没说话,用目光打量着利威尔这种模样,心想:掌控一切,处于主导地位的感觉的确不错。无论感受多少次,都不会让人无聊。

    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不得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在无名的怒火中,莫德感受到了一种愉悦,那是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

    看到另一个人在你面前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不停的谦让,这种感觉……真是稀奇。莫德心情悠然,没想到过去的我是这种样子啊。无能又没用,懦弱而恐惧,不得不依靠的人,不得不纵容一切。

    那利威尔现在必定在因为他的冷淡和怒火而惶惶不安吧,毕竟他如今靠他为生,毕竟他需要他。

    可是莫德不需要利威尔。一想到这里,莫德笑了起来。

    [莫德……今天发生了什么吗?]莫德看见利威尔还在等待他的答案,道,“没什么。”

    “是吗……那就好。”利威尔点了点头,没有主动伸手拿食物,也没有询问关于食物的事情。对此莫德表示很满意,心想利威尔对于寄人篱下这件事情,做的得心应手,这种低头做小的样子让人心情舒畅。

    莫德喜怒不定,可对于利威尔这种温顺的样子很满意,因此从食物里挑选了一下,拿了一袋保质期不知多久以前的面包。

    莫德勾了勾嘴,放到利威尔面前,“今天只找到这种烂的不行的东西。”

    利威尔没有动,莫德依旧在笑,“怎么,还嫌弃?”

    利威尔伸出手,将面包向前推了推,“你吃吧,明天你还要出去,不吃饱的话,没有力气。我在家里没有消耗体力,肚子不饿。”

    莫德面无表情,将咬了一半的火腿肠扔在桌子上,走到利威尔面前。

    “怎么……”利威尔的话还没说完,莫德就拿起面包,对着利威尔的嘴塞了进去。

    “唔唔唔!”利威尔嘴中被面包塞满,发出唔唔的声音。

    “叫你吃,你就吃,下次再不照我说的做,我就噎死你。”莫德塞完,就到了炉火旁,往里面丢了及块木头,心情更加不妙。

    而这一切莫德都将其归咎于利威尔。虽然莫名其妙的生气,但是莫德却没再过去玩弄利威尔。因为莫德已经预料到,最后搞得阴阳怪气的,还是自己。

    半夜,莫德被利威尔起床的声音吵醒。

    莫德睡眠本来就浅,利威尔一掀被子,他就睁开了眼,利威尔双目失明,尽管他轻手轻脚,莫德还是醒了,不过因为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莫德安静的在一旁看着他。

    夜晚开不开灯都一样,利威尔没有用拐杖,而是用手摸索着桌子,柜子,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厕所。

    莫德无聊,双手枕在身后,利威尔在里面留了很久,利威尔才出来。利威尔推门,莫德立马说,“你在那里站一会儿,等臭味散光了再过来。”

    利威尔:“……”

    利威尔果然话,在那里站了不知多久,才又返回到床上。今天吃的面包过期了很久才会这样,以往也有吃过变质的食物,都没事,今天倒是头一次。

    之后几天,莫德一直用冷暴力对待利威尔,但是利威尔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一样。

    装傻挺在行!莫德心想。

    折腾一阵子,一无所获,深感无聊和幼稚的莫德停止了他的使坏。

    莫德在黑夜中安静的盯着利威尔安详的脸,不明白他的坚韧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他的安详从何而来。又想起今天自己的恶意,利威尔竟然淡然处之,莫德心想这小子果然不简单,这种隐忍的模样让他高看了他几分。

    莫德觉得,也有可能是利威尔真的没有察觉到他的恶毒,所以才会如往常一样话而乖巧。

    莫德感到奇怪,但是却不好奇,他转过身,心想这些都和他没关系。利威尔无论在心里想什么,或者是表现出何种的与众不同,都没关系。

    即使利威尔再杰出心态再好,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这种软弱转瞬即逝的生物……

    莫德顿时没了和他计较的心情。

    之后日子里莫德没怎么和利威尔交流,也没再故意使坏。两人说话的次数少而又少。

    天气转暖,夏天突兀而至,冬冷夏热的地下,让莫德晚上根本无法入睡。

    利威尔察觉到了莫德的暴躁,他拿起了自制的扇子,来到莫德身边,帮莫德扇风。

    莫德眯眼,享受着人工凉风。

    “不错,继续。”

    莫德看见利威尔露出了一个微笑。

    莫德哼笑了一下,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过了很久,利威尔依旧在继续。

    莫德黑色的眼睛从窗外收回,他凝视着利威尔安静的模样,看了许久,突然随意的说,“利威尔,你欠我的,不还就干掉你。”

    “……”利威尔愣住,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慎重的点了点头,“好。”

    在利威尔答应后,莫德突然勾了一下嘴角,笑容转瞬即逝,脸上的表情却少了几分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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