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字上,成碧开窍晚,却入骨深,偏又是昭训皇后一手调教带大,性烈入火,眼底最容不得沙子,当时如何能忍得萧凝裳的频频挑衅。
    落子无悔,谢宵杀伐决断从未有迟疑片刻,但眼下他千埋万怨,悔不当初的就是不该利用萧凝裳去千方百计的试探成碧!
    如今得知当年“情变”太子的真相,才真真是悔之晚矣。
    她与谢宣筹谋,做出暂时委身太子的假象,那什么病榻缠绵,佛寺牵手不过是虚晃一枪,做给昭训皇后看的,如此这般除了博得谢崇信任,为成王府徙回西南争取时间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为他谢宵赢得一线生机。
    “敛疏哥哥心悦萧凝裳,我与他从来只有兄妹之谊……”
    成碧斜倚美人榻上,同身边两婢讲着她与谢宵的恩怨,玉食锦衣之下眉眼却略带憔悴,得知了那所谓的“真相”,她全身却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盛极的鲜花渐渐了无生气,就是熬再浓再多的龙血,却又无法往日光华。
    心病只得心药医,折竹她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听得这其中种种,却还是忍不住道一句:“姑娘~您与陛下……”
    “咱们这位陛下任谁看了不赞一句‘温润如玉,举世无双’,却忘了能在这宸宫毫无庇护活下来的皇子,个个都是疯子!我心悦他,执迷他,却也将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疯子’”。
    “谢宵曾说只有同类人才会相爱,只当我年少无知,我喜欢谢宵,敛疏哥哥喜欢萧凝裳,我们两个竟还傻傻幻想,他帮我去求姨母,我帮他牵线搭桥……”
    如今她憎恶的那些人,甚至包括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来告诉她,她长久以来凭着一腔仇恨支撑的信念,都是假象,都是虚妄,谢宵从未变心,他与萧凝裳的缠绵悱恻,鹣鲽情深竟都是为了试探她。
    “做戏罢了,姑娘又何必这样过不去呢?伤己伤身啊!”
    “做戏?!”她轻哼一声,语气是鄙夷轻蔑,但眼神却空洞寂寥的可怕,谁都不是她,她都不该奢望感同身受,但未央殿里那一个个冰冷无助的夜晚,哀莫大于心死。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
    她被打扮得像个粉妆冰雕的玉美人,看守、禁锢、冷待……无人跟同她说话,她那身冰肌玉肤稍稍破个口子,他就处决一殿伺候的宫人。
    过惯了繁花似锦日子的成碧,从来都不知道宸宫的夜竟然这么长,她数着铜漏里的水滴,看着彻夜不熄的烛火,在长宁宫通宵达旦的歌舞声中,从天黑等到天亮。
    后来他来了,是从心到身彻彻底底的凌辱,将她引以为傲的自尊与荣耀,弃之如敝履,碾在地上反复的蹂躏与践踏。
    “不原谅!他如今这番情深似海做个人看做给鬼看!”
    她将小几上移植过来的那盆杜鹃花一扫置地,寝殿里曾经最挚爱的那片红,如今却成了满目的讽刺,她不顾两个婢子的阻拦统统丢了出去,门外窗外哐当乱响,所及之处一片狼藉。
    成碧发泄完仍意犹未尽,她不许任何人收拾殿外那些摔碎的花盆枝丫,结果夏末傍晚一场滂沱淋漓的暴雨,打破了那沉寂,来来往往奔忙的宫人侍婢,无一人敢去踩踏。
    但那娇嫩红艳的花瓣,苟延残喘的零落如泥,被打湿被玷污,她原本静静的看着,但仍未尽兴,若疯癫一般披头散发的冲进雨里,未着鞋履打着赤脚和着泥水去踩烂那些花瓣,一脚一脚拼劲全力,但脸上惨白一片,却带着诡异而又惊心动魄的微笑,仿若精魅附身。
    白玉蒙尘,堕入泥淖,他将她金尊玉贵的养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可她偏要撕裂撕碎给他看!
    献贤殿里所有的宫人看着她,那仿若天外谪仙的落云仙人,此刻却像个疯妇一般乱舞踩踏,将泥水弄得满身满头都是,又哭又笑,疯癫不堪。
    突然之间她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廊下伺候的众人跪在地上看得胆战心惊,却遵她严令没有一个人敢去扶她。
    直到——
    成碧的腰际突然环上一手臂,将她一下子从地上打横抱起,成碧瞬间跌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雨幕模糊了人的眉眼,她看不清旁人,却独独看得清楚他谢宵。
    这次的成碧看似疯癫,却再理智不过,她甚至没有挣扎,更不是旧情复燃感动的痛哭流涕。
    他谢宵只手遮天,成也是他,败也是他,她又岂会一直任由他摆布,淋几场雨,放几次血,就可以前尘往事一笔销,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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