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 作者:无敌国外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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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看来左思存是命该如此,委实救不得。那一夜,云党、宋小书和周容都睡得很安稳,他们误以为,把左思存推到前面挡着,刀就不会砍到他们身上。

    第三十七章 。

    今天轮到左思存死。

    地牢里不掌灯,就是黑沉沉一片。也许掌灯了,但左思存看不见。

    他的脸已经被烙铁烫毁了。上下眼肉粘着,左思存试图扒个缝,但没成功。他把吃饭用的瓷碗摔了,咣当一声,巡查的狱卒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过来查看。

    不是越狱,狱卒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了让他至死难忘的情景。那个血肉模糊的犯人摸索着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瓷,割开了粘连的眼皮。

    液体顺着面颊往下淌,猩红中透出一丝光。最后一眼了。

    在生命的尽头,左思存想看看他的大羌。

    灯火飘摇,悲风如号。潮水般的黑暗翻涌着,鬼魅狞声高笑。

    大羌还能撑多久呢?

    昔日先祖开国,建煌煌功业,烜赫一时,谁料二世而颓。左思存见过大羌最辉煌的时候,父母把他抱在怀里,指给他看五国来朝的车队,绫罗红缎,十里长街。那年缙还只是个蕞尔小国,没人料到,几十年后的大羌会被打得一败涂地。割地,赔款,献质,痛定思痛,终开科举。高天烈风,长旗飒飒,一日看尽长安花,登科之日,左思存还以为他终于能亲手改变这个国家了。

    但他最终发现,什么都没有变。

    左思存,以及那些妄想荡涤乾坤的年轻人,不过是铁瓮中的一群蝼蚁。天阴惨惨压着,没有一丝风。

    开倒车这种事,从来都有迹可循。

    这个国家可以将良民逼得落草为寇。

    这个国家可以为平民怨,将屠刀指向手无寸铁的僧人。

    这个国家可以容忍钦点的探花被当街殴打,排挤,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个国家可以煽动一群人去仇视、辱骂、虐杀另一群人。

    没有自剜伤口、正视创痛的勇气,只有无止境的欺瞒、意淫、弄权。把僧侣架起火烧死,就能将大败于缙的屈辱从史册中撕去了么?抵制汉人,抱残守缺,就能重振胡人雄风了么?操纵舆论,愚弄民众,养猪一样给他们洗脑,将无知的怒火引向弱者,你的统治就能固若金汤了么?!

    谁都知道答案。

    但他们沉默。

    他们说,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抹黑受害者能让他们好过点,仿佛缩起脖子,安心做个顺民,浩劫就不会砸在他们头上。

    沉默就是纵容。

    他们不明白,深渊是每个人的深渊。

    左思存愿做第一个殉道者。

    他求死。

    在彻骨的寒冷和剧痛中,炮灰左思存审视着自己乏善可陈的一生。他无趣、笨拙、愚钝,并不比很多人崇高,大多数时候,他不过曳尾于泥涂,浑浑噩噩过着日子。困厄来临之际,他也怕,他也想逃,但他被某种神秘而原始的冲动攫住了,它曾在第一个钻木取火的先民胸腔中跳动,如今左思存成了猎物。这股冲动如同寄生物扎根于他的血肉中,让他不得安稳,它献祭左思存的卑劣、庸俗、自私,毁灭他的骨血和灵魂,焚去一切属于人的污浊,最终成就神圣。左思存于微茫间听见隐隐雷鸣,圣人训诂化为金光坠地,后土崩裂,皇天震颤。左思存做不了英雄,他愿为英雄的垫脚石,过河桥,登天梯。他得死,他得注视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流干,他惊醒沉眠者,告慰无辜者,将当权者的怯懦和恐惧昭告天下。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万马齐喑,当有人一力挽之!

    冬雷震震。

    天该亮了。

    元和十八年冬,左思存殁于狱中。

    很多年后,一切恩怨都已湮于青史,端王府也化为了断壁残垣,后人偶然进入王府地牢,掌上灯火,这才发现狱墙上居然犹存字迹。那个被打断腿骨,被用烙铁炙烫,连行动都困难的人曾勉强撑起身体,磨烂指尖,用血一字字写下遗书。这面墙正对走廊,来来往往的狱卒都看得见,但他们只是沉默垂眼,匆匆走过。没有人举报,没有人拭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所有狱卒不约而同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等候着真相大白的一天。他们也许没有挺身而出的勇气,但仍存良知,即使在最阴暗的角落,粲然灼目的良知也有着烧穿黑夜的力量。

    那面墙上,以一己之力硬磕端王府的左思存,只留了一句话。

    “我生不自量,寸寸挽强弓!”

    左思存的遗物被堆在一起烧了,仿佛他有什么传染病。

    被褥鞋袜,沾着血的囚衣,连着一些杂物,都付之一炬。衣料不经烧,火势不过一会就将熄了,仆役拿铁钎子捅了捅那堆灰,想看看还有没有未烧尽的边边角角,却触到硬物。他心头一凛,扒开覆着的灰,什么东西润润泛着光。

    那是一枚玉佩,精致小巧,想必是被藏在了枕头里,搜身的人也没查出。仆役左右看看无人,颤抖着手捡起玉佩,细细端详。丝丝气流贴着地皮汇成风,掀起积着的冷灰。墙头灰鸟扑棱棱飞起来,“嘎”地大叫一声,粗哑刺耳。

    仆役额上渗出冷汗。

    冯陵意行至慎独堂对过,正撞见悉罗桓。后者面无表情,身边簇着几个军士,都不是熟面孔,像保护,又像监视。自然是说不得话,两人只对视一眼,便擦肩而过。悉罗桓行色匆匆,转个弯就不见了,冯陵意回想着他刚才的眼神,慢慢进了慎独堂。

    甫一进门就嗅到药味,堂中极暖,像是主人畏寒。几日不见,端王精神差了不少,面色蜡黄,衰朽之气连锦缎绮罗也压不住。赐了座,端王刚要开口,猛然涌上一阵闷咳。亲侍急忙围过去,拍背喂水,百般殷勤,端王却不领情,抄起摆件就砸:“狗东西,显着你能了?滚!”

    侍从见他动怒,吓得扑通跪地。端王捂着嘴兀自咳了半晌,方勉强压住,挥手道:“把、把东西给他。”

    物件呈上来了,是高棣的玉佩。

    从冯陵意这递出去,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他手里。

    散落的拼图一块块拼了起来。

    玉是谁的?冯陵意告诉端王,是高棣的。

    在哪找到的?仆役告诉他,在左思存的遗物里。

    高棣的东西,怎么到了左思存手里?悉罗桓递上的口供里,左思存的同伙招认说,是周容给他的。

    没人能将高棣、冯陵意、仆役、悉罗桓和左思存同伙这五人同时摆平。几人的回复环环相扣,互为佐证,共同勾勒出清晰的事件链条,周容送玉一事已确凿无疑。摆在端王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了:如果真是周容从中作梗,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最关键的这块拼图,将由端王亲手拼好。周容与高棣过从甚密,收到左思存的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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