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艾看着姜夕背对着她,然后被子缓缓落下,细瘦的脖颈后有年幼女孩特有的细小绒毛,白皙光滑的肌肤在暗夜里成为唯一一道绝色。她呼吸一滞莫名的汹涌情绪借着酒劲冲上来,可随后看到裸背上的伤顿时旖旎全消。
    高羽艾指尖颤抖着不忍落上去,“这是——”
    姜夕心觉羞涩不过是背对着可做遮掩,她说:“老师说我的画华而不实,他提点我多次,可我还是不如他的意,他一生气就打了我。”
    心疼让高羽艾落泪,她轻轻摩挲伤痕周边的皮肤,问:“你的画?什么画。”
    “临摹大家的图纸。老师说我的线条不够严谨还哗众取宠,他让我滚去画雅画不配临摹图纸。”
    高羽艾给她盖好被子下了床,她点了灯坐在梳妆镜前简单的绾发,说:“哪有学徒不受师父气的,你乖乖听话别惹他。他说的气话,你才第一天学时间长了就好了,明儿你还去他还得让你留下跟学。”嘴上这么说哪知她的心早就快疼裂了,她披好衣裳对姜夕说:“困了你就先睡,衣服就别穿了,等我回来给你揉药。”
    高羽艾进了高父的屋子,翻箱倒柜的找。在卧房的老头被惊醒举着烛台过来看,问:“儿啊,不睡觉找什么呢?”
    “爹,旁人送礼的那瓶药酒让您收哪了?小姑娘在师父那挨了打,我给她用。”
    老头笑着奚落她两句然后帮她找到了药酒,年纪大了醒了盹就不好睡,索性拉着女儿说说话。父女俩在小厅里煮了茶闲话,高羽艾正好也醒醒酒。老人面上沟壑纵横发须全白,他看着正年少的女儿感叹,“都怪爹到老了才得到你们两个女儿,你们还没真正的成长起来,爹就不行了……”说着落下了几滴浊泪,又说心念着老伴不忍她黄泉孤苦,可他又放心不下女儿,不知如何是好。
    高羽艾安慰老爹,说着就聊到了母亲,几句话后她提起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老头笑了,说:“那是当年大婚时我送她的,可是我高家的宝贝呢。至于那个传说,嘿嘿,是我诓她的,我们商籍哪有大文豪,不过宝贝是真正的宝贝。”他慈祥的笑看着高羽艾,问:“怎么样,如今你是不是打算把它送给孔氏那小子了?”
    高羽艾立刻就摇摇头,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出现姜夕那小孩的模样。
    商人珍藏宝物送给爱妻不过是送了一份价值高的傍身之物,可如果不想让珍宝蒙尘应该交给能驾驭得了的能人才行。送给孔氏?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又聊了几句老头乏了高羽艾伺候他躺下就回了房,这时姜夕已经睡熟了,高羽艾搓热了手拉开被子给她揉药酒。小姑娘可能是受了疼皱眉哼唧了几声,不知为何高羽艾只觉得越来越热还宽了衣,可小姑娘睡梦中的一句软糯呓语让她整个人又燃烧起来了。
    “嗯……好姐姐……”
    孔氏求爱不成第二天上工就拉走了那个女工,他砸了那女工不少的银子,女人当场就从了他。这种能用钱买来的痛快感让他上瘾,他不仅仅常常乔装流连妓院还养了好几个外室。心被众多女人分了去他对高羽艾的爱慕也随之减少,认真的重新考虑了卫郎的建议。
    他依旧坚持着说不能撵走发妻,而且他不会动手,顶多瞒下事不报官,剩下的让高羽芝夫妻俩自己想办法。
    又过了几年高父寿终正寝,高羽艾回家守孝商铺的所有事都交给了孔氏。
    卫郎偷偷见孔氏,笑说:“怎样,现在大权在握舒服吗?可你只有这一阵子的潇洒时光,等高羽艾再回来你还是得做个小伙计。”孔氏也冷笑几声,“还要靠侯爷的帮衬才能助我夺下高家。”
    “好说,好说。”
    高羽艾病了,病来的又快又怪。孔氏趁她病了发卖了老仆给她身边换上一个哑巴丫鬟,因为贱奴不识字,他怎么苛待发妻都不会被说出去。他将高羽艾安置在偏僻的院落,怕被人指责他对外说是因为要动工建个新庭院,给高羽艾养病用的。
    请来修建庭院的人正是已小有名气的姜夕。
    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哪怕年轻气质却很沉稳。当年借住,后来她长大些就和高羽艾分开住了,她越长大高羽艾就越同她生分,别说同榻而眠就算是一桌吃饭都冷淡着她,回避她的目光。有时她恨,自己要是永远都是个孩子该多好,那样姐姐就能一直疼她。
    骨子里的自尊让她十六岁那年搬走了,她没有分化是中庸女子,一切稳定下来再不能厚着脸皮赖着对她冷漠的姐姐。
    孔氏请她来很热络,满口的小先生叫着,衣食住行全包。
    “你也知道,你高姐姐病了,我这心里啊像碎了似的。就想着给她建一个能看繁花能看朝阳落日的庭院,毕竟她已经不能到处走了,既然在家养病也让她养的舒心点。”
    “我明白,为了姐姐,这次我分文不取,就是工程方面还要靠姐夫。”
    孔氏笑起来,“这可不行,该给还是要给。对了小先生,匠才还需名声旺,别看我小小商人建个庭院没什么的,但侯爷他刚置办一座庄园……”
    年轻的姜夕瞪圆了眼睛,机遇不是时时都有的,她能建庄园就可能建侯府,以后,王府,甚至……皇宫!
    姜夕站起来对着孔氏深深一拜,“多谢姐夫,姜夕明白!”
    夜里姜夕留宿高府,看着熟悉的布局她多有感慨。因为高羽艾病了不见客,白天姜夕没去打扰,可到了晚上她想偷偷去看姐姐一眼。
    等她刚走进这偏僻的小院里就听见夫妻俩在吵架,高羽艾悲痛的哭声传出来,“这哪是父母留下的宝?这分明是害人的物!”姜夕听的心痛不已,她想不顾礼节就冲进去护着姐姐,可白日的对话让她的脚跟生生钉在原地。
    侯爷的庄园,以后,王府甚至皇宫……
    他们是夫妻,吵架而已,她不该多事的……
    她像被什么恶魔追逐一般疯狂的跑回了客房,她胸口疼的仿佛要将她撕裂,巨大的悲痛和自责的折磨让她呻吟倒地。方才她才知对姐姐在意——到底是什么。想通的她满脸的泪痕,后悔,太后悔,她又跑出去打算去姐姐那看看,她病了不该哭的那么狠。
    路上撞到了孔氏,他脸色白得吓人满头的汗手里抓着一幅卷轴可却是断掉的一半,他身后跟着两个男子扮成的丫鬟一脸凶相却穿着衣裙。被姜夕一撞他吓得险些跳起来,定睛一看是姜夕,他又赶忙说:“你高姐姐叫你过去,小先生快去。”
    姜夕没和他多言一路跑去,等到了高羽艾的房间发现没有她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满室的烛光明亮,地上躺着碎了的碗盏周围的液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高羽艾身穿不常有的华服头戴金玉钗,精致的妆容不见半点病色,当真如天仙一般。
    她正在修剪桌案上的卷轴,边缘的断口被整理的平整。一旁的哑巴丫鬟在无声的哭泣。
    见姜夕来了高羽艾说:“本来想着这卷正好送给你,让你画一幅长卷的雅画。我知你学工难平心中志,想送你这物让你以寄豪情。可是呀,听闻你来了我刚翻出这件宝物那厮就来抢,毁了呀。”她说话时只看着桌案,笑着。
    “不过断了就断了,姐姐我私心一回,夕儿画我的人像可好?”
    姜夕的心头堵住了,鼻子喉咙皆堵住了,她声音呜咽,“姐姐,对不起……”
    “动笔罢。”
    “姐姐……对不起……”
    “哑娘,再燃两根蜡烛。”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夜过后人们听说高家大小姐病重垂危,哑巴丫鬟急得直拍大门,可是始终不见高府有人出门求医。万幸的是,没过多久高家大小姐又照常生活只不过独居起来不见人了。
    姜夕内疚觉得无颜面对高羽艾,那夜作画是她最完美的作品,可惜她不敢带走也没那个脸面带走。因为画里的姐姐,她满眼的柔情,绝色的容颜身段都不及那双痴情的眼。她懂的太晚,也没资格回应。
    最是懂事的姜夕竟然没及时懂情。
    她走后听说姐姐病重急得请了郎中,可还没到高府就被拦了,孔氏让人带话说高姐姐已经好了不见陌生人让她别捣乱。
    那夜她走之前,姐姐对她说:“姜夕,我等你来看我。我留这,只是为了等你。”
    可姜夕没脸见她,尤其侯爷请她建造庄园之后更是没脸去见。这一逃避,就是终生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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