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 作者: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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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世界 作者:尼罗

    再转进浴室一瞧,更是冷热水管齐备,大玻璃镜下装着精巧的金属架子,上面雪花膏生发油齐齐摆了一排。

    杜芳卿登时一阵欢喜,将这些用品逐样施用在自己身上,不过三五分钟的工夫,便是旧貌换了新颜。这回闲闲踱到窗前,他无意中向下望去,正是看到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停到了饭店门口。车门开处,余至瑶弯腰走了下来。

    杜芳卿的心脏立刻鼓胀起来,血液也开始流得澎湃。推开窗子向下望去,他就见余至瑶一个人在前面走,两条长腿拖着拽着往台阶上提,后方枉自跟着随从保镖,却是全部混蛋之极,没有一个想着过去搀扶一把的。

    杜芳卿恨不能立刻跑下去充当余至瑶的拐棍手杖,然而心思转了一圈,他还是没敢轻举妄动。

    良久过后,房门暗锁“咯哒”一响,杜芳卿快步走到外间,就见余至瑶一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向内迈进一步,随即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杜芳卿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去扶他。然而他对着杜芳卿摆了摆手,却是不要旁人帮助。单手撑地咬牙运力,他摇摇晃晃的又站起来,一边摇晃着向里间走去,一边头也不回的低声说道:“芳卿,把门关上。”

    杜芳卿关严房门,然后转身跟入里间。余至瑶坐在床边,正在低头喘气,杜芳卿是有眼色的,这时便去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走到床边弯下腰来,轻轻给他擦汗。

    余至瑶没有看他,直接抬手去解了西装纽扣。杜芳卿随手放下毛巾,然后按下他的双手,主动为他宽衣解带,口中又低低的问道:“二爷就是因为这事,才想我的吗?”

    余至瑶没言语。其实对于他来讲,这事本来也不算事。凭着他的身份和地位,难道还找不到漂亮人儿来泻火吗?

    可是不知怎的,他还是只想到了杜芳卿。

    两只手摸上了余至瑶的腰带银扣,杜芳卿忽然暗暗的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二爷要睡,就让他睡!

    他的分身始终是没能恢复如初。而余至瑶本来就生了个伟岸的家伙,在床上又是一贯的粗暴,两人一旦欢好,抽扯动作之间,他的肠子非被对方再带出来不可。

    可是对于余至瑶,他所能给出的,也就只有这具身体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余至瑶垂下头去,忽然低声说道:“芳卿,你……你用手就行。”

    杜芳卿不但用手,而且用嘴。手嘴并用的让余至瑶连着快活了两场。事毕之后,他走去浴室刷牙漱口,而余至瑶拥着棉被坐在床上,心中一片宁静的愉悦。

    心火熄灭了,四肢百骸流动着的燥热血液也降温了,他做了个深呼吸,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

    杜芳卿从浴室中走了出来,精致的薄嘴唇有一点肿,嘴角也红红的。脱鞋上床靠向余至瑶,他的声音清脆而又暧昧:“二爷,这样……好吗?”

    余至瑶笑了一下:“挺好的。”

    杜芳卿又道:“二爷躺下睡一会儿吧。”

    余至瑶摇了摇头:“不睡了,睡不着。”

    这天晚上,杜芳卿被汽车送回了那一处冷宫般的小院。

    走进冷嗖嗖的卧室里面,他抱着肩膀坐到床边,出神似的一动不动。猛然打了一个冷战,他心中是又快乐又凄苦。

    抬起衣袖仔细嗅了嗅,临走时余至瑶抱了他半天,染了他满身的雪茄气味。抬手摸上发烧面颊,他觉得下午这一场旖旎,简直宛如一梦。

    47、初春

    今年天冷得很快,转眼间就飘了冬季第一场雪。余公馆内新近重装了暖气管子,房内比往年温暖许多。入夜之后,万籁俱寂,余至瑶拥着棉被盘腿坐在床上,也不开灯,单是扭脸望着窗外。窗外灯光暗淡,正能看到细雪飘飘洒洒的落。

    哑巴坐在一旁陪他,也是无声无息。两人不知坐了多久,最后余至瑶轻声开了口:“我今天又去见了芳卿。”

    哑巴没看他,单是一点头。

    余至瑶接着说道:“他给我熬了一碗补汤,我没敢喝。他脸上装傻,心里好像也有些难过。”

    房内“嗤”的起了一声轻响,是哑巴划着了一根长杆火柴,在为余至瑶点燃雪茄。

    余至瑶垂下头,自己嘟嘟囔囔:“我总记着他摸过耗子药。”

    从哑巴手里接过雪茄吸了一口,他仿佛是有了个消遣。很惬意的呼出一口烟雾,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维元那个混账东西,昨天又要给我送人。小姑娘才十四,来了之后干什么?给凤儿当姐姐吗?”

    他心平气和的喷云吐雾:“我可不要。”

    忽然转过头来,他一本正经的问了哑巴:“你要不要?你如果要,那就给你。”

    哑巴望着他的眼睛摇了头。

    余至瑶忽然笑了,感觉当下这种气氛,倒是难得的温暖静谧:“打一辈子光棍啊?”

    哑巴也笑了,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同时语气肯定的“啊”了一声。

    余至瑶向他探过身去,抬手一点自己的胸膛:“因为我?”

    哑巴依旧是微笑,微笑着点头:“啊。”

    余至瑶狐疑的审视了哑巴的神情:“真的假的?”

    哑巴脸上的笑意加深扩大了。对着余至瑶的肩膀轻轻击出一拳,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个调门:“哇!”

    余至瑶得到了答复,可是依然盯着哑巴,仿佛觉得此事玄之又玄,不能轻信。

    余至瑶不睡觉,哑巴就坐在一旁陪着他。冬天到了,小黑蚂蚁尽数消失,他如今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哑巴。

    当然,在每天的晚饭之后,还有一个凤儿。凤儿现在能吃能喝,然而瘦骨伶仃。吃过饭后坐在余至瑶的身边,她趴在茶几上读书写字,成绩倒是好的,每回考试过后都要出一次风头。

    午夜时分,哑巴熬不住了,悄悄的蜷在床尾打了个盹儿。凌晨时候他醒过来,发现黑暗中橙红火光一明一灭,竟是余至瑶吸了一夜的雪茄。

    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听到余至瑶又对自己说了话。

    “哑巴,你说满洲能有多冷?”

    哑巴一辈子都没出过天津卫,所以这时就摇了头:“哇。”

    余至瑶望着窗外的启明星,慢条斯理的低声说话:“逸臣说是很冷。到了真正的隆冬时节,鼻子、耳朵、手、脚,全能冻掉。尤其是在山里,脱裤子撒尿都得小心着。”

    然后他笑了一下:“不过他总不会跑到山里去。”

    哑巴这回没出声。

    余至瑶最后说道:“我只是偶尔想想,想想而已。除了他,我也没人可想。”

    哑巴听了这句解释,知道这是真话――的确只是想想而已,想过之后,也就算了。

    春节前夕,李凤池从上海孤身一人跑了回来――他终于确定了何殿英的失败与失踪,于是打算回归原位,重振威风。

    然而刚一抵达天津卫,他就发现城中局势有了变化。他当年避之唯恐不及的扫把星余至瑶,竟然成了英租界内天字第一号的人物;而何殿英在日租界内的生意地盘,也全被改成了余记字号。

    于是他愤慨,他不甘,他召集了徒子徒孙想要东山再起。余至瑶也还记得自己先前在他那里受到的冷遇,于是撩拨着等待着,终于把李凤池挑逗得按捺不住了。

    李凤池要和余至瑶面谈,然而余至瑶根本就不见他,只派了马维元和王连山出场。双方各带了十几个人,在万国公寓附近的一处茶馆中见了面。李凤池自觉着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要和余至瑶的手下谈判,心中就先存了怨气,及至三言两语的说出来,那马维元言语不逊,竟然有着盛气凌人之势。

    雅间之内,气氛越说越是紧张。最后马维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对着王连山丢了个眼色。王连山自从进门后就没开过口,专等着马维元下令,如今收到暗号,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把雪亮短刀,一跃而起跳上桌子,对着李凤池劈头就砍。李凤池知道他是个练家子,吓的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一场恶仗就此开始,不出片刻的工夫,李凤池一方人马便是奔逃而走,留得满地鲜血,以及两具尸首。

    李凤池行凶不成,反被砍伤,又气又痛之余,便是报了警。马维元一直没动手,当然无辜;王连山被警察拘了去,因为有人顶罪,所以不过半天的时间,又被放了出来。李凤池见此情景,心知大势已去,只好带着刀伤返回上海,悻悻的继续做寓公去了。

    李凤池气势汹汹的卷土重来,演了一场闹剧之后又落花流水的仓皇而走。旁人说起来是个笑话,其实心有戚戚,把一双眼睛偷瞄向余公馆,真正承认了余至瑶的本领与势力。

    新年一过,天气日益转暖,积雪融化,满街泥泞。这日上午,余至瑶早早起床,自觉夜里睡得很好,精神十分振奋。洗漱穿戴过后,他推门进了走廊,想要下楼坐坐。

    哪知楼梯刚刚下到一半,他却是看到了正在来回徘徊的凤儿。

    凤儿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新衣,两条辫子梳得油光水滑。欲言又止的抬头望着余至瑶,她心事重重的唤了一声:“叔叔。”

    余至瑶这时已然累得双腿打颤。扶着楼梯扶手暂停了脚步,他笑着问道:“今天怎么没睡懒觉?”

    凤儿蹙着眉毛低下了头,小脸白白净净的,瘦得只有巴掌大。

    余至瑶见了这副情形,忽然怀疑是宋逸臣虐待了她。提起一口气继续向下走去,他这回停到了凤儿的面前,弯腰问道:“凤儿,他打你了?”

    凤儿抬眼望向了他,两道秀气的眉毛垂成八字,仿佛忧愁的快要落泪:“叔叔,我生病了。”

    余至瑶一愣,随即就抬手摸了她的额头:“病?”

    凤儿泫然欲泣的压低了声音:“叔叔,我身上长了个瘤子。”

    余至瑶立刻紧张起来:“瘤子?长到哪里了?”

    凤儿一指自己的小胸脯:“这儿。”

    余至瑶伸手就去解了她的衣扣,又把手从贴身的卫生衣下面伸了进去。指尖抵住下身一摸,皮肉下面果然有个滚圆梆硬的瘤子。他控制着力气轻轻一按,结果凤儿马上就疼得叫出了声。

    抽出手来站直身体,余至瑶正色说道:“别怕,叔叔这就带你到医院去。”

    余至瑶穿上一件厚呢短大衣,然后一手领起凤儿,一手攥着皮手套,拖着两条腿就往外走。匆匆忙忙的坐进车内,他一边指挥汽车夫开往医院,一边把凤儿抱到大腿上低声安慰:“不怕不怕,就算真是个瘤子,也没什么的。在皮肤上切个小口子一挤,瘤子就出来了。”

    凤儿听了他这番良言,吓的简直快要落泪。而余至瑶自己一回味,也感觉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怀里抱着细胳膊细腿儿的凤儿,他忽然生出怜爱,感觉对方像个带着灵性的小动物。

    汽车停到医院门口,余至瑶一手拉着凤儿,挣命似的往诊室走,一边走,一边感觉自己应该请位私人医生了。

    千辛万苦的在医生面前坐了下来,他气喘吁吁的讲述了凤儿的症状,话刚说到一半,医生就忍不住似的,忽然笑出了声音。

    三分钟后,余至瑶依旧领着凤儿,两人臊眉耷眼的回家去了。

    这回坐到汽车里,两人都是半路无话。凤儿凭空觉出了害臊,仿佛自己做出了羞人的事情。而余至瑶也很尴尬――他没想到小姑娘发育起来,起初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及至快到家门了,他思前想后的,才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记着医生的话,别乱碰它。”

    凤儿满脸通红,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凤儿在家里没个姐妹,到了学校,身边同学又都比她幼小。她有心事也无人说,有疑惑也无人问。幸而瘤子长在那里,并不作怪,故而她羞了几天,也就重新平静下来。

    48、两相系

    在这一年的五月,何殿英租下一幢俄式公馆,喜迁新居。

    公馆是座气派俨然的二层老房子,有嵌着彩色玻璃的大落地窗。何殿英一点一点恢复起了先前的生活,又买下一辆雪佛兰小汽车,终日开着四处交际。

    乔迁之后的第一个周末,他在家里大请客,先有佳肴,后有赌局,安排的非常周全。开席之时宾客济济,中国人日本人白俄人欢聚一堂,其中有一位傻头傻脑的混血少爷,大名叫做叶夫根尼,因为背影酷似余至瑶,所以格外受到何殿英的宠爱。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所到宾客皆有来头。何殿英忙着寒暄敷衍,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才腾出工夫专门坐到叶夫根尼身边,笑嘻嘻的问道:“我说,你的新女朋友呢?”

    叶夫根尼头脑简单,他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识何殿英的,不过因为何殿英对他一片热诚,他便也认对方做了好朋友:“我已经没有女朋友了。”

    何殿英狡黠一笑:“你不是还说要和那位大小姐订婚吗?”

    叶夫根尼诚恳的告诉他:“她的父亲不同意,所以她不要我了。”

    何殿英嘿嘿嘿的笑了一气,心中却是感觉不足。叶夫根尼徒有其表,总像是比余至瑶少了点什么。而叶夫根尼把头一扭,无可奈何的说道:“何先生,你不要这样嘲笑我。”

    何殿英抬手狠狠一拍他的肩膀:“过两天我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叶夫根尼“啊呀”一声:“你不要打得这样重,我很疼啊。”

    何殿英笑模笑样的没再说话,心中又想起了余至瑶。原来自己下手这样狠,连墙高的叶夫根尼都经受不住;那个打不死的倒是从来没抱怨过,总是由着自己揉搓。

    这时,森园茂走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回过头去,就见对方向自己递了一个眼色。三言两语的抛下叶夫根尼,他跟着森园茂悄悄离席。

    森园茂向何殿英介绍了一位日本朋友,香川次郎。

    其实何殿英倒是认识这位香川次郎,然而只是一面之缘,森园茂带着此人前来赴宴,他也没有留意。这回有着森园茂做了正式的介绍,何殿英自然摆出恭敬亲热的姿态,香川次郎也是谈笑风生,仿佛对何殿英是十分的久仰。两人越谈越近,最后何殿英把其余杂事全部推给李振成,自己则是带着这二人去了书房。

    聊着聊着,何殿英觉出了意思――香川次郎,好像是个特务,而且还是个大特务。狗腿子和大长官的气质是不一样的,何殿英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过香川次郎只是闲谈,说说此处情形,说说彼处情形,并不涉及敏感问题。忽然提起了何殿英手中的生意,香川次郎仿佛很感慨似的叹道:“何先生年纪轻轻,本领不小。人在哈尔滨了,照样能做天津卫的生意,厉害,厉害。”

    何殿英打开烟盒,先向二人让了烟卷,见他们不要,这才自己叼起一根。“啪”的一声用打火机点了烟,他大喇喇的笑道:“香川先生,您太过奖了,这不算什么,我在天津卫混了这么多年,还能没几个兄弟留下吗?其实我自己要是想回去,也能回去;只是那边麻烦缠身,一时半会的不能解决。我既然在这里也能生活,就犯不上回去和人打官司,是不是?”

    香川次郎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又道:“将来总是能够回去的。”

    何殿英咬着烟卷,对香川次郎抬手一抱拳:“承您吉言。等我当真回去了,一定请您过去玩玩!”

    香川次郎很和蔼的笑着,脸上不动声色。何殿英说起话来总带着玩笑口吻,让人一时摸不清他的底细。

    何殿英也很喜庆的笑着,香川次郎既然主动找上门来,可见必是揣了心思。自己也不必主动询问,姑且观望着吧。

    从此往后,香川次郎便和何殿英成了朋友,时常登门拜访,找他谈天说地。听说何殿英找了个日本女朋友,他显得十分喜悦赞同,并且表示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他愿意充当婚礼指导。

    何殿英随他考察自己,满不在乎。结果如此过了一个多月,香川次郎大概是看他合格,终于吐露了心意。何殿英一听,却是精神一振。

    原来这香川次郎奉了上头军部的命令,要在北平大栅栏一带开设赌场,明为赌场,暗里则是特务机构,所得收入,也可充当活动经费。香川次郎本人对于赌场生意一窍不通,想要随便找个本地人物帮忙,又没有合适的可靠人选。思来想去的盘桓一番,他顺藤摸瓜,却是看中了何殿英这个人。

    双方开诚布公的商榷起来,很快便是达成了共识。何殿英是不会轻易返回平津的,不过他手下有人,可以远远控制。至于所得利润,双方五五分成。何殿英负责经营,香川次郎提供保护,倒是也都不吃亏。

    七月时节,李振成前去北平,以大老板的身份承办了赌业。而在哈尔滨,何殿英则是和香川次郎拜了把兄弟。

    何殿英现在,除了不能回天津之外,基本可算是无忧无虑了。

    小老九在天津老老实实的开办公司,李振成规规矩矩的在北平经营赌场。他独自留在哈尔滨,有时陪着青山友美逛逛大街,有时找到叶夫根尼耍逗一顿。青山友美是个傻丫头,叶夫根尼是个傻小子,全没意思。

    叶夫根尼的白俄将军父亲已经不大管他,所以叶夫根尼时常闹穷。何殿英有几次想要花一笔钱诱他上床,不过到了最后关头,他终于还是没能出手。叶夫根尼只有一张脸白白净净,四肢全是毛茸茸。何殿英对于这么一只漂亮的大毛猴子,实在没有胃口。

    他只是喜欢凝视叶夫根尼的背影。除此之外,叶夫根尼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到让他简直提不起兴趣来。

    在清凉的夏末时节,何殿英跟着香川次郎前往日本,做了一趟短期旅行。

    在陌生的国度与风景之中,他忽然强烈的思念起了余至瑶。异国总是新奇有趣的,可是这么多的新奇有趣,他却是无人分享。

    在大阪的大街上,他买下一张印着樱花的彩色明信片。借用邮局里面的铅笔,他在明信片的背面写下:“祝安康,小薄荷。”

    这张明信片漂洋过海,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上午,到达了余至瑶面前。

    余至瑶生了肺炎,已然卧床休养了一个礼拜。哑巴把明信片递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心不在焉接过来看了一眼:“什么?”

    随即把明信片翻到背面,他看清了那工工整整的六个字。

    “哦?”

    一声轻轻的惊呼过后,他毫无过渡的忽然恢复了平静,同时回手把明信片掖到了枕头底下。

    哑巴坐到床边,一手端起水杯,一手托着药片。余至瑶用左手拿起药片先送到嘴里,然后再去接过水杯喝水――右手依旧是笨拙无力,不堪大用。

    小心翼翼的喝了两口温水,他把水杯交还给了哑巴。

    哑巴双手捧杯,静静的看他。

    余至瑶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片刻过后,他一歪脑袋,不甚自然的笑了一下:“我……我是有一点高兴。”

    哑巴伸出一只手去,为他理了理凌乱头发。手掌顺势滑下贴住他的面颊,触感火热,因为余至瑶一直是在发烧。

    毫无预兆的俯身向前,哑巴在他的眉心上亲了一下。

    余至瑶作势仰头要躲,然而没能躲开。温暖的嘴唇在他眉心间印了一记,只是温暖而已。

    余至瑶觉得眼下这样,也很好。

    他并不想见何殿英――见面就要生事端,不如不见。况且身边没有何殿英,自己也是一样的活。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打开床边台灯,拿出明信片翻来覆去的摆弄。小薄荷真是闲不住,他想,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跑去日本。

    明信片上繁花如海,十分美丽。余至瑶看得悠然神往,几乎想要身临其境的感受一番。忽然心中一动,他想:“我为什么不去看看樱花呢?”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起来。翌日上午他给吉泽领事打去电话,说自己想要去看樱花。结果吉泽领事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他:“余先生,樱花可是春天的花呀,现在已经进了秋季,哪里还有樱花?再说天津也有樱花,何必非要赶去大阪?”

    余至瑶握着话筒,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49、大发善心

    余至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忽见凤儿一路蹦蹦跳跳的放学回来了,心里就是一阵高兴。

    凤儿这几天又变得好看了一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反正就是感觉不那么像猴子了。扶着门框把头伸进客厅,她很欢喜的大声唤道:“叔叔!”

    余至瑶放下报纸,笑着向她张开双臂,等着她甩着两条辫子扑到自己怀里。然而凤儿的确是甩了辫子,也的确像风一样的扑了进来,可最后却是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余至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凤儿长大了,不好意思和自己再搂搂抱抱了。回想起初见面时自己在玉清池扯着她又擦又洗,余至瑶很觉有趣,特地扭头多看了她一眼。

    宋逸臣对这个女儿简直是完全不管,所以余至瑶总觉得凤儿已经属于自己。忽然低头在凤儿的头顶上吻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心中生出一股子柔软的爱意。

    凤儿仰起头,笑嘻嘻的说道:“叔叔,我的羊毛袜子旧了!”

    余至瑶伸手摸了摸她的腿,羊毛制的厚长筒袜洗的次数多了,的确是会硬成两节烟囱。

    “礼拜天让小张带你去百货公司,你自己挑花样子――天都这么冷了,还穿这个?”

    凤儿往他身上一靠,嗲声嗲气的答道:“她们都穿。”

    这时,张兆祥垂着手快步走进客厅,先停在门口对着余至瑶一鞠躬,轻轻唤了一声:“二爷。”

    然后不等余至瑶回答,他走上前来弯下腰去,低声说道:“二爷,我已经把人送到饭店了,您是现在去,还是吃过饭后再去?”

    余至瑶略微想了一下,随即答道:“饭后再去吧。”

    余至瑶没滋没味的喝了一碗米粥,然后起身出门,前往瑶光饭店。

    在他专用的高级客房里,他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杜芳卿。当时夕阳余晖铺了满地,杜芳卿亭亭玉立的侧对窗口站了,一张脸被光线渲染出深浅轮廓。余至瑶微微弯腰扶着墙壁,抬眼盯着他看,忽然感觉他皮肉有些松弛,不是当年那样紧致鲜嫩了。

    然而杜芳卿这时转身拉拢窗帘打开电灯。光芒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他笑吟吟的望着余至瑶,复又青春美丽起来。

    他是急不择路了,抬手摸向领口纽扣,他明知道自己变成了烂贱的兔子,可是非得如此才能抓住余至瑶。今非昔比了,现在没有他孤高自赏、卖弄风情的余地了。

    一边脱衣裳,一边贴上余至瑶。余至瑶现在变得笨拙沉重,所以他须得更加主动的伺候对方。两人同上大床,他用双手上下握住那根东西,没话找话的抬头笑道:“真够大的,看着吓人。”

    余至瑶倚着枕头靠到床头,听了这话,只是一笑。忽然紧闭双眼猛一抬头,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是杜芳卿俯身用舌尖逗弄了他。

    事毕之后,余至瑶仰卧在床上喘粗气。杜芳卿捂着嘴走去浴室,一时只听哗哗水响,再无人声。

    待到杜芳卿漱过口回来了,余至瑶对他说道:“你那小院冬天太冷,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搬到饭店来住。”

    杜芳卿披着一丝半缕坐到一旁,心知自己是没有再回余公馆的资格了。搬来此地居住,当然是好,然而里外就这么两间小屋,未免太过憋闷。犹犹豫豫的侧躺下去,他柔声说道:“现在还不是很冷,就算要搬,也等再过几天吧。”

    余至瑶仰望着天花板,一只手摸索着伸过去拍了拍他,力度很轻,带了一点安抚和亲热的意思。杜芳卿不坏,真不坏,只是不能回想他那桩罪过。

    杜芳卿握住了他的手:“二爷,晚上留下一起睡吧。”

    余至瑶闭上眼睛,轻声答道:“我睡不着。”

    杜芳卿偎到了他的怀里:“那我陪您醒着。”

    余至瑶抬手搂住了他,似睡非睡的缓缓说道:“芳卿,你若是对将来有了打算,就尽管告诉我。想要娶妻生子,也都可以。我会给你置办出一个家来。”

    杜芳卿一愣,立刻抬头望向了他:“二爷?”

    余至瑶笑了一下:“别误会,我是为了你好。你和我在一起,熬不出头来。别说你是个男人,就算你是个女人,也一样熬不出头。

    杜芳卿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悲凉,险些落下眼泪:“谁想出头来着?您要是对我腻了,就请直说吧!”

    余至瑶略感惊讶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我没有腻,只是看你对我一片赤心,反倒怕耽误了你。你不想走,那更好,省得我再去找别人。”

    然后他以手撑床慢慢坐了起来:“我要到玉清池泡澡,你去不去?”

    杜芳卿盯着他的背影,只想合身贴上去黏上去,一刻也不分开:“去。”

    余至瑶在热水池子里睡了一觉,杜芳卿独自坐在岸上,百无聊赖的审视着余至瑶的睡颜。余至瑶窝在池子角落里,歪着脑袋呼呼的睡,杜芳卿看在眼里,替他难受,可又不敢过去惊动,因为知道他难得入眠。

    杜芳卿最终还是没有搬进饭店居住。他那个小院儿里虽然寒苦,但是毕竟有花有草有地方,忙忙碌碌的收拾起来,总能占住心神。可是一旦进了饭店客房,他除了等待余至瑶前来“临幸”,就再无其它事情可做了。

    天天心里只想着一个余至瑶,那怎么得了?杜芳卿最是懂得等待的苦,所以不肯钻进那花团锦簇的小牢笼里。

    余至瑶则是全由着他――他还不配让余至瑶多花心思。

    余至瑶开始谋划起了商会换届之事――上次因为年纪不满三十,硬是没能得到入选资格;时隔三年,如今他依旧是不满三十,但偏要再试一次,倒要看看这回哪个还敢作乱!

    当然,选举总要等到明年夏季才能举行,届时算起虚岁,自己正是三十岁整。其实无论是二十九还是整三十,都不是真正问题。余至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目光轻轻掠过,他直接盯上了主席位置。

    余朝政一辈子活得嚣张,可也就只是嚣张而已。而余至瑶生不如死的熬过二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向他作出证明,证明他的愚蠢、残暴、眼拙!

    所以在得到了权力与金钱之后,他继续渴望起了名望与地位。

    这么大的天津卫,这么大的天津商会――他一定要选上这个主席!

    余至瑶做出检讨,自认资本虽然不薄,势力虽然不小,但是竞选商会主席,看的乃是威望德行。凭着自己这点资历,显然不能服众。

    心事重重的坐在书房里,他那手指总夹着一根雪茄。隔三差五的吸上一口,他在浓郁的烟草气息中浮想联翩。因为好胜的心太强,所以压力就大了。

    转眼间进了腊月,顾占海在余至瑶的授意下,带着大小徒弟们办起粥厂搭起草棚,从早到晚的施舍,夜间都留着人看火看锅。天寒地冻的,一碗热粥也能救条性命,穷苦人们聚集过来,就在那草棚里面苦熬年关。

    除此之外,余至瑶又从工厂里调了一批棉布和西药,亲自送去了育婴堂救济院等处。他既是要做善事,就真心实意不肯掺假,布是好布,药也是好药。哪知不出三天,他便听说救济院里的官员们把西药偷着运出去卖掉了。

    余至瑶只是想要博个慈善名声。反正东西是捐出去了,名声也传出去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管后续事情。不料到了大年初八这天,公馆门口忽然跑来六七名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自称是附近乡下逃上来的难民,想请余二爷赏口饭吃。

    余至瑶听闻此言,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些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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