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年后又有一场天灾吗?”
    苏苒之没有进门,甚至也没有让这些仙人碰到自己衣角,她微微后退一步,手上的花枝晃了一个圈,跟其他五人拉开距离。
    她的笑容温和中夹杂着梳理,说:“我与夫君修行还未结束,此时上来,不过是因为我的桃树等急了,诸位,失陪。”
    说罢,她和秦无转身离去。
    而那一句‘夫君’在其他人心里炸了个满堂彩。
    “大人跟那魔……成亲?”
    “大人居然能成亲?”
    最后这句算是说到大家心头了。
    且不论秦无是不是魔,单单说苏苒之的身份,居然能成亲?
    旁边的小仙娥们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而五位神仙则目瞪口呆的惊讶于当年那个魔居然能与大人的命格匹配。
    “这、这件事王母知道了吗?”
    “咱们快去通知王母吧。”
    “还有兆恩老君。”
    仙娥们匆忙要出去传话,结果仙人们说:“不用,你们跑腿太慢,我们自己来就行。”
    说着,他们在大殿内掐着法诀,将苏苒之跟秦无成亲了的消息传给兆恩和王母。
    “奇怪,按理说兆恩老君早就到了,今儿怎么还不出来?”
    “还有娘娘……她一般也不会迟到的。”
    王母虽然很讲究排场,喜欢压轴出场,但她一定卡在开宴前到,不会像这次一样晚来这么久。
    大概一炷香功夫,大殿内五位仙长突然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不论是自己给兆恩,还是王母传的信,全都宛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个回应。
    一时间,就算外面阳光明媚,手掌大小的仙鸟扑闪着五彩的翅膀绕着光柱、云朵飞行,看起来美妙绝伦,但在场五人都感受到了风雨来袭前的沉闷与窒息。
    “这……到底怎么了?”
    “就算是王母所说的轮回将来,但好歹还有数万年,早着呢。咱们总能想出对策,不会跟上次一样。”
    这两句一出,殿内又安静下来。
    那么强大的魔气爆发,除了躲起来保全自己,还能有什么对策?
    出去跟魔气一战?看看苏苒之和秦无现在的情况就知道了——强大如苏苒之都做不到自我保全,而秦无自己就是魔气本身,还不是被冲击的半死不活?
    缓了好一阵子,就在大家都没胃口吃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位仙长突然说:“如果,我说如果,魔气少年的回归不是轮回的开始呢?”
    在场其他八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他。
    在数万年前那场灾害中活下来的仙人们都听王母说过——轮回的起点是大人带回来一位魔气少年。
    这才有了后来魔气控制不住,最终爆发引起三界崩塌的事情。
    即便无人能解释魔气少年与魔气爆发有因果联系,总不能因为两者都沾了魔气便强行扯联系——但总得有人承担责任。
    因此他们决定先把这口锅扣在秦无和苏苒之头上再说。
    这个道理其实很多人都能想明白,但他们自己做不到承担责任,便只能随大流的跟着王母的说法走。
    如今,还是第一回 有人提出王母曾经的话是错误的,是经不起推敲的。
    沉寂片刻后,立刻有人说:“你说得这是什么浑话?”
    即便明知真相与其无关,但依然要装聋作哑。
    “我……我想说这些很久了。轮回是一个环,他没有开始和结束,他的每时每刻都是在往最后的毁灭中走去。但是,毁灭的尽头,是新生啊!所以我、我想说,大人带着伴侣回来,不是毁灭的开始,而是新生的开始!你们莫不是忘了,大人当初为了救大家做过什么?!”
    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仙娥们跪了一地,连呼吸都刻意压到最轻。
    不敢打扰到众位仙人。
    如今大人重回天庭,本该主持蟠桃宴的王母音讯全失,而兆恩老君也不见回应,这其中有什么纠葛,让人很难不多想。
    “我老早就觉得大人早该回来了,以她的修为,不可能咱们这群废物都醒了七千年,她还没动静……”
    更别提,七千年前天庭重建,王母一口一个‘是大人带回魔气少年才引起三界崩塌’——这根本是没道理的事情。
    王母也不过是仗着大人不在而已。
    如今大人一回来,她怎么就连露面都不敢了?!
    那位仙长义愤填膺道:“如果下次还有灾难,我第一个跟大人冲上去——”
    纵使粉身碎骨。
    他说完甩袖就走,留下其他四人面面相觑。
    而与此同时,盛装打扮的王母坐在寝殿内,她面前不远处有一个三足小鼎。
    打眼一看平平无奇,但仔细听去,会发现鼎中不断有水流声。
    可这鼎口恐怕才四个巴掌大小,着实有些袖珍,也不知道怎么装得下那些不断引入的瑶池水。
    王母鬓角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端庄大气,即便她微微垂着脑袋紧盯水面,也没丝毫偏斜。
    不知道王母看到了什么,她手搁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那小鼎居然咕嘟咕嘟的开始沸腾起来。
    水泡沸腾,却没有丝毫热度。
    伴随着沸腾的状态,鼎中出现了不少气泡,每一个气泡上都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些人影不尽相同,有曹子年、陈若沁、小沙弥,甚至连大和尚都在内。
    王母的神色有一瞬间放松。
    她想,苒苒啊,就算你即将恢复全部神力,但你一样会败。
    她唇角勾着端庄的笑,眼神柔和的看着那些起泡,像逗趣儿小动物一样的说:“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善。曹子年、陈若沁这两个跟你稍微有点‘沾亲带故’的人,即将因你而死,就看你救不救。”
    救了,就会把自身能力转接到他们身上;
    不救……
    王母胸有成竹:“你一定会救的。”
    她话音刚落下,鼎中所有的起泡上只剩下曹子年和陈若沁两人的身影。
    然后她拔下头上发簪,从中挑出来两颗。
    随着王母的动作,那起泡与鼎水分开。
    待其彻底分离时,两颗起泡骤然化为两个切切实实的人!
    而鼎中之水在陈若沁和曹子年出现的时候,好像承受不了如此大的压力一样,彻底沸腾消散。
    陈若沁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前一瞬还在跟师父一起拜见半仙方前辈,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么一个雍容华贵的大殿里?
    她尚且没来得及说话,眼神中也满是惊恐,就被王母用用术法封住全身,扔在一边。等苏苒之找过来。
    而准备逃跑的曹子年得到了同样待遇。
    王母不是喜欢废话的性子,她不论做什么都很有目的性。
    从不浪费一分一毫的口舌去给无关紧要的人解释什么。
    以陈若沁和曹子年的修为,平日里王母连正眼看一下他们俩都不会。
    要不是那位大安国长公主能跟苏苒之牵扯上一点亲缘关系,而曹子年又是皇帝上辈子的兄弟,长公主是皇帝的妹妹。算下来曹子年跟苏苒之也有点亲缘关系——虽然这真的可以称之为八竿子打不着,一亲三万里的亲缘。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亲缘。
    恰恰符合‘请替’的条件。
    不然王母也不会大费周章的绑了这两人来。
    她从数万年前就开始布局,自然防备着这两人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留有后手。
    王母将两人扔在鼎边就开始闭目养神,等苏苒之和秦无找过来。
    她觉得曹子年和陈若沁太废物。
    当年她已经拼着修为受损,用功德之笔给这两个人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机会——让陈若沁借机分开苏苒之和秦无,并将最开始并未踏入修行一途的苏苒之赶出门派。这样就给曹子年‘替命’创造基础。
    却不料他们连一个未曾修炼的小姑娘都搞不定,还硬生生被苏苒之找回了功德之笔和钝剑,就连秦无……
    王母眼中闪过狠戾之色,这个当年被苏苒之捡回来的少年,他不惧魔气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能做到轻而易举的使用魔气?
    要知道,如果魔气可以为人所用的话,那么数万年前的那场天灾也不会出现了。
    “秦无是一个变数。”
    王母端坐着,口中振振有词,“不过不要紧,只要苏苒之没了,他也决计闹腾不出幺蛾子。”
    说完后,王母微微扬起下巴。
    从她的宫殿处,能看到那瑶池之水也因为她的举动而在不断减少。
    被她勒令闭门思过的兆恩老君不知何时出现在瑶池边,他看着那不断下沉的水面,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看不出喜怒。
    兆恩骤然转过头,好像在与王母对视。
    片刻后,兆恩举步往宫殿内走来。
    王母没有丝毫惧色,看着步步逼近的兆恩,发伤的珠钗都不带晃动。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先开口的一般是弱者,是求饶之人。
    兆恩以一己之力让所有蟠桃早熟两日,终究敌不过全盛时期的王母,他渐渐有些扛不住王母的威势,道:“你还想替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王母眼睛微眯,她这次没有像在桃园内那样否认,脸上也没有丝毫怨毒之色,胸有成竹道,“你以为自己提前两日将她召唤回来,就能阻止得了我吗?”
    兆恩说:“据我所知,她在不在天庭,根本不会对你的身份有任何影响。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掌握权利。”
    “所以我和她和平相处了数万年啊。”王母此刻觉得兆恩这些话有些天真,她抿唇一笑,说,“要不是后来她将我们困于那破房子里,逼着我们出手,我也不会有想除掉她的念头。”
    假兆恩这下全然明白了王母的心思。
    她一个人作为天下共主,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无人敢反驳、忽视她的话数万年,结果身边那个闲散只会种药、烹茶的神仙有朝一日居然将他们都困起来,逼着她改决定。
    那凌驾于王母权利之上的绝对武力让王母嫉妒到几乎要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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