錾龙大玉璧,本是宁舟所有,其种种弊端妙处,极为了解,神刀交错而上,不给赵平梧丝毫喘息之机。

    赵平梧身在玉璧之下,抬眼见外面白虹如电,行动如风,凌厉之气隔着一件法宝,也能感受到那犀利的威势,不免有些惶恐。

    “此刀堪称杀伐利器,这大玉璧未必能抵挡住他,若玉璧破去,我岂非命危。”

    赵平梧有自知之明,他在公开庭办事多年,几乎未与派外之人交手过,无论捉捕谁,一纸令下,无量弟子,谁敢反抗?

    因而也没怎么修炼神通,若是对付常人还好,而对付宁舟,就有些心怯了。

    他略微过一些,说是宁舟曾杀过他派道传,他自问没这个本事,便有心谈和,“宁舟,还不速速住手,莫非你想一错再错。”

    话音落下不久,便感到外面攻势缓了些许,他脸色一喜,以为宁舟有些顾忌,便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须知你尚在无量之内黥途驿上,为一时之气,真要冒处死大险来对付我吗?”

    宁舟之所以放缓攻势,是不想鱼死网破,那出岛法子,如何取出黥铁,还需依靠赵平梧,若是逼迫过甚,说不定赵平梧会选择鱼死网破,他不能担这个风险,但也不能给赵平梧太大的讨价还价余地,“赵道长,我既然敢于出手,便对后来事有所准备,你若想活命,便需依我言语。”

    赵平梧一,暗想宁舟有求于他,于是信心大振,“你既然对我有所求,便不可毫无诚意,你应下我一事,我倒可,你要借助我做什么。”

    宁舟道:“何事。”

    赵平梧含笑道:“事情倒也简单,你撤去这方空域,咱们坐下在慢慢谈,你功行远超于我,不会不敢应下吧!”

    其实宁舟所想要什么,这会儿赵平梧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想出岛逃离。

    他可不敢擅自答应,万一将来有人追究,他难辞其咎,便准备用拖延之策,只要出了辟空灵光,寻到机会,立即使了遁法出来,遁出岛外,把此件事情通报给公开庭,捉拿宁舟,凭借此事,必然可立下功劳,若得人赏识,说不定还会更进一步。

    赵平梧的算盘打得响,宁舟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让赵平梧出了岛,就有种种变数,即便最后能留下赵平梧,却难保后者有其他手段,通传无量。

    故而他根本不会答应,也不理会话语中的激将,“若想完整无缺的生还,须得收起你那点小心思。”

    赵平梧脸色一僵,渐渐冷下脸来,“你可莫要自误,须知我不但有錾龙大玉璧,还有其他手段,你纵然胜过我,但想将我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你闹出的动静不小,黥途驿每日都有人梭巡,到了那时,什么事都由不得你了。”

    宁舟微微一晒,若是赵平梧有手段,根本没必要说出来,因为依赵平梧所说,他能抗衡到梭巡道人前来,又何必相谈,而不强硬以对。

    况且黥途驿上,宁舟对此了如指掌,绝无什么梭巡的道人,盖因岛上全是凡胎,岛外又是凶海,没有必要设立巡视者。

    宁舟叹道:“錾龙大玉璧曾为我所有,种种利弊,我了然于胸,真要杀你,这一块玉璧,岂能拦得住我,便是什么巡视的道人,一并杀了就是。”宁舟旨在击破赵平梧种种幻想,一步一步逼迫赵平梧,和平解决此事。

    赵平梧神色一变,暗道宁舟所言不假,但是怕宁舟得到所想要的东西后,不给他活路,因而虽然惧怕,却也不敢妥协,咬牙道:“休得狂言,你所求为何,我赵某一清二楚,你敢杀我,你也不会好过。”

    这就陷入一个死循环,赵平梧不敢相信宁舟,在没有一定余地的情况下,亦或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下,万万不敢妥协。

    而宁舟所要做的就是打破死循环,把赵平梧逼上绝路,除了妥协就是死,除此之外,再无第三条路。

    通过方才对话来看,宁舟认为赵平梧不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只要还有一线生机,赵平梧八成会竭力争取。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虽仅有八成机会,宁舟也要推行心中之事,“冥顽不灵,取死之道,你应知我无路可走,这一关过不了,未来如何,与我何干,你既愿舍身成仁,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心意。”

    说罢,元晦刀合,太恒剖鼎,一线白芒直冲天际,刀中之意,横绝于辟空灵光,凄厉绝艳,斩天剖地,冷峻如霜,寒芒如线,层层铺开,只远远见其刀光,就感不能与之相敌,霎时间,赵平梧登时心凉似冰,“他怎敢,怎敢如此,不怕鱼死网破,他也绝了生路。”

    经历了诸般事情,宁舟深明人心之道,在赵平梧摆出抗争到底的架势之前,他先摆出不惜死,不惜代价的模样,杜绝赵平梧任何侥幸之心。

    虽则如此有一定风险,赵平梧真要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他再怎样,赵平梧也不为所动,但赵平梧明显不是,他这么做便可加速瓦解赵平梧斗志。

    毕竟事关重大,他也不想夜长梦多。

    赵平梧被宁舟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给唬住了,求饶的话语,险些脱口而出,但他心中有尊严,还有一丝侥幸,让他张不开口,“且罢,拼上一拼,万了有了转机呢!退一步说,即便斗不过他,我还捏着他的生路,不怕被怒杀泄恨。”

    一刀经天,眨眼即到,剖在大玉璧上,如中败革,居然斩之不透,赵平梧见状一喜,大声道:“宁舟,你的宝刀无法破我御守之物,我看还是坐下和谈为妙。”

    他心中也知,纵然錾龙大玉璧再是神妙,也有被打破的一刻,更遑论这件宝物原是宁舟所有,必对其极为了解,眼下未被破去,不意味着真可以高枕无忧,是以言语上不再强硬。

    然宁舟充耳不闻,运使刀诀,挥刀自如,只见那太恒元晦化一线白芒,再度一斩,那玉璧之气如棉絮散漫,丝丝如烟。

    錾龙大玉璧的确是防守妙物,化一气罩,大小如意,能防虚实变化,可再是好物,也须人来驾驭。

    赵平梧修为不足,法力逊色于宁舟,大玉璧的功效,尚有些许未发挥出来,反观宁舟纵然有所亏损,也比前者法力更为沛然,太恒元晦又是杀伐宝物,虽不能像破宝法器一般,见宝就破,可也有极为强大的杀伤力。

    赵平梧看那玉璧气罩渐渐化烟,登上三魂惊飞了七魄,山碲见了虎皮,望而生畏,当下便想告饶,只是方才放出豪言,不过须臾就要收回,着实舍不下面皮,把心一横,再继续撑下去。

    他也知被动防守,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利,于是拿了一法,一手指天,舌绽春雷,扬声大喝,指尖如点玄火,砰然一炸,铺陈开来。

    黑烟如似东来之云,层层叠叠,分九层十八面,上附细小火苗,豆丁大小,去得百丈外后,迎风就涨,火苗如是秧苗,根根笔直纤细,光焰奇诡,不动不摇,径直就往宁舟身上落去。

    宁舟举目一瞧,威势不小,若是以往,他或会出手抵挡,亦或是转挪他处,但此刻他有心立威,使赵平梧屈服,故动也不动,任那火苗罩身。

    烟云压顶,赤红如雨,丝丝如线,落到宁舟身上,顿时起了一片红光,从黑云中透出,似长蛇怒而摇首,电目血蛇,凶焰涛涛,煊赫万分。

    赵平梧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将宁舟盖在神通之下,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心下纳闷,“也是,宁舟在狴犴渊受了不少罪,即便他没有被功丸所废,也肯定不比当初鼎盛之时,先前看着厉害,也不过是仗着宝刀之利,其本身能耐,估摸着还不如我。”

    思索停当,真是精神百倍,暗暗发笑,“宁舟啊宁舟,你若蛰伏下去,还真有可能成事,可偏偏耐不住,对我发难,哼,我这便将你拿下回去论功。”

    起了这个心思,也怕给宁舟烧死了,正要手指拈诀,减弱神通威力,却忽而身子一僵,眼珠瞪大,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宁舟身陷火中,如被霜覆,但在他体内,则有一粒黑球滴溜溜满旋转,这枚黑球表面凹凸不定,有数十个涡旋,有虚实之变,能藏于肉身,这些涡旋从中放出如丝无形气,细细一缕,半弧放射,划一个弧形轨迹,与另一处涡旋相牵,此刻数十无形气皆是如此,宛如天上星辰仪轨,周天运行,循环往复。

    但凡火苗落入仪轨当中,便被紧紧吸附,牵引敌劲,忽之在前,焉之在后,根本突破不得。

    这便是三音转子最为首要的转音子,此宝附人而运,暗藏玄妙气机,与人勾连,化作转音仪轨,能纳敌劲玄宝,依自身运行之道,绵而不绝的牵引,直到敌势耗尽。

    转音仪轨并无具象,涡旋之间则互相联系,气机一动,似便编钟大鼓,弦乐合鸣,抑扬顿挫,发蒙振聩,宛如天来乐师,奏来仙乐风飘,声色俱妙。

    那些火焰裹身,俱然被转音仪轨牵引住,在宁舟体外流转,长鲸吸水一般,来者不拒,完全不能伤害到宁舟,其代价则是无时无刻的消耗,直到对方手段终结,所耗法力,与对方完全等量。

    赵平梧就见自己所使神通,简直像细绸锦缎一样,轻飘飘的罩在宁舟身上,移来转去,随风而舞。

    宁舟似火中仙人,衣袂飘然,轻轻踏步,其焰如萤,轻一挥手,拭去尘埃一般,那满天飞火,已然不存。

    他目光温泊如水,清澈透亮,落在赵平梧身上,无怒无喜,亦无骄矜之色,刀匣一震,百余丈的匹练寒光,如龙如蛇亦如电,连绞三回,大玉璧气罩肉眼可见的消弭,其势之快,叫赵平梧心惊肉跳。

    只是少停间,只剩下薄薄一层,轻纱薄杉一般,似乎一戳就透。

    到此赵平梧已经明悟,神通伤不得宁舟,法宝挡不住宁舟,还如何再战下去,败局已定,难挽颓势,为了最后一丝体面,主动撤去大玉璧,拱手一叹,“是贫道输了,要杀要剐,悉尊便。”

    话语说的敞亮,宁舟却看到赵平梧身子微微颤抖,如风中残烛,无法握住自身的命运,恐惧的情绪自然流露。

    宁舟把手一指,刀势一偏,与赵平梧擦肩而过,但却斩中大玉璧,一击之下,既成齑粉。

    赵平梧身子一抖,额头微露细汗,在他看来,这是宁舟盛怒之下,杀气难平,特此毁宝来警告他。

    实则他想多了,大玉璧之所以有防护之能,皆在于宝中潜藏之气,方才一斗,削去极多,已经伤了宝物根基,不堪为用,连重新藴养都不能。

    赵平梧忐忑不安的望着宁舟,半点小心思也不敢有,只求保住性命。

    心中焦躁不已时,有清朗之声传来,“应我二事,饶你不死。”

    赵平梧连忙道:“十件百件也应得。”

    “即是如此,宁某却之不恭了。”宁舟曼声道:“其一,为我取出黥铁,再而告知我出岛方法,最后,你身上所携丹药,尽数与我。”

    宁舟在狴犴渊受的苦不是假的,黥途驿是修士死地,没有修炼的可能,在这近十月间,道行有增,法力丝毫不见涨,是以实力还未恢复,需丹药补益。

    赵平梧在公开庭,专司狴犴渊事物,前两条对他而言不难,罢松了口气,所幸宁舟的要求可以完成,旋即摇头暗自苦叹,此事过后,自己大大失责,想必门中判罚不轻,心中后悔不已。

    这回儿说什么也晚了,只能依言行事,取出黥铁后,宁舟把手一伸,“六景弦尊交来。”

    赵平梧面色一苦,期期艾艾半晌,“道友,你所说三事,可不包括六景弦尊。”

    宁舟摇头,“我取此物非自用。”

    赵平梧无奈,只得交出,拿出一物,“这是出入兽海磁疆之物,公开庭所派,只有两次之用,眼下,还剩下一次。”

    宁舟了然,骤然出手,一指点在赵平梧眉心,毁掉神智,此事作罢,将六景弦尊放在地上,意在交还给无量,他不欠无量,是无量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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