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思敏回头,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匡语湉,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低着头看不清面貌,依稀有点眼熟。
    她没工夫想,一看到匡语湉就收了手撒丫子跑过去,把她抱到怀里左看右看,“姐,你没事吧?”
    匡语湉眉心很紧,先是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再把手抽出来,抬起眼睛看着她,语气很淡:“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一个解释。”
    说到这个,匡思敏很委屈,她指着朱函,大声道:“是她先挑事的,教练没选她又不是我的错,她非说我买通了教练,还说我和人家上床才得来的名额!”
    匡语湉面无表情,“然后呢?”
    匡思敏气焰一下蔫儿了,她声如蚊呐,讷讷道:“就,叫了几个人打了一架……”
    听到这话,匡语湉的脸色不好看了。
    几个警察听了一耳朵,知道这算私事,招呼着那几个平头先换个地方呆着,只留下朱函一个人,偌大的大厅里很快只剩下匡语湉和宁凛他们。
    匡语湉不想兴师问罪,但她想起宁凛被打的样子就难受,就在刚才她看了看,他背上的红肿已经变成了青黑色,手腕也高高地肿起一块,十分骇人。
    她语气变得严厉,“说了让你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你当时怎么跟我保证的?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匡思敏惊慌失措,为自己辩解:“是她们先搞事情的,不是我。而且她当时还用球砸你……”
    匡语湉头疼:“那你为什么要去打架?你觉得愤懑不平,你可以跟我说,或者跟你的老师、教练说,为什么要用拳头去解决问题?”
    少年人血性方刚,报复来报复去是一码事,更关键的是——
    “你是运动员,你有没有想过,一场群架就有可能断送了你的职业生涯。”匡语湉说,“思敏,你太让我失望了。”
    匡思敏瘪着嘴,把头埋到胸口,委屈巴拉的样子像条被主人一起的宠物犬。
    徐槿初走上前,走到两姐妹的中间,“小湉,先别生气了。”
    他没想到匡语湉会动这么大的气,明明从伤势来看,是那个叫朱函的女生吃了更多的亏,她看起来几乎毫发无伤。
    不过想想也是,匡思敏这次确实太冲动了,完全没有一个运动员该有的冷静,这种脾气不好好扳一扳,将来肯定会吃闷亏。
    徐槿初低声劝道:“这儿都是外人,我们回去再说。”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到每一个在场的人的耳中。
    宁凛原本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闻言,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匡语湉胸口因为生气上下起伏着,她长长出了口气,看着匡思敏要哭不哭的样子也有点于心不忍。
    “算了,先……”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匡思敏猛地抬头,大吼出声,“以前大宁哥哥打群架你都不说他什么的,我打架你凭什么这么讲我!姐你偏心!你就只宝贝大宁哥哥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只疼他一个人!”
    这一声比之刚才那句“外人”,落到人耳朵里,叫人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那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往事,忽然就像国王的新衣一样,被人扯开了伪装,彻底摊开在每个人的眼前。
    徐槿初沉默了。
    江喻和姚起东一同看向宁凛。
    匡思敏大口喘气,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但还是倔强地瞪大双眼,盯着匡语湉的眼看。
    而匡语湉,在最初的触动过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如释重负。
    说开了也好,有些事情,迟早要让人知道的。
    她说:“我没有偏心,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匡思敏撇过头,“那你还骂我。”
    匡语湉抿抿嘴,她刚才确实气急败坏到失去理智了,根本不像她。
    说起来这件事,如果没有牵扯到宁凛,她未必会这样子。
    她气,气匡思敏冲动无知,更气宁凛受了池鱼之殃,但追根究底,这事本来就不是匡思敏一个人的错。
    “对不起,思敏。”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是姐姐错了,姐姐应该和你好好讲清楚道理的,你不要哭了。”
    匡思敏躲开她的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匡语湉顺势抱了抱她,她轻轻挣扎了下,还是让她给抱着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朱函忽然呲了一声。
    “这姐妹情深的,塑料味好浓。”她抱着手,进了派出所还是不安分,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假不假?”
    匡语湉侧眸。
    朱函才不怕她,刚才那是在外头,现在在派出所,她才不信这女人还能把棍子按她脖子上。
    她说:“我说错了吗?”
    匡语湉放开匡思敏,站到她面前,“你说,我妹妹的名额是她和教练睡出来的?”
    朱函不甘示弱,高声道:“难道不是吗!”
    匡语湉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说几遍都可以。”朱函放下手臂,叉腰,瞪着匡语湉厉声道:“你妹妹就是个破鞋,是个臭婊子,敞开双腿让几把操,和男人上床才得到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朱函的脑袋侧过一边,额头的碎发散了开,遮住半边脸颊。
    匡语湉扯着她的胳臂,冷冷说道:“你爸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吗。”
    朱函转头,眼里都是红血丝,她完全没料到匡语湉真有本事在派出所撒野,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回去。
    匡语湉不让她,拦着她的手,两个女人就这么在大厅里又打了起来。
    匡思敏愣住了,江喻微微皱眉,姚起东则是把刚刚叼嘴里当烟的钢笔拿下来,撞了撞身边江喻的手臂,瞠目结舌地说:“老江,这场面你见过没?”
    他把钢笔拿手里,感慨:“反正老子活到现在真是第一次见女人打架。”
    妈的,真凶残。
    经过江喻前阵子的提点,他已经能把匡语湉和“宁凛的初恋”对上号了。宁凛对那初恋的形容,简直是用尽了一切美好的词汇,什么温柔可爱,斯文优雅,活脱脱一法式风情的贵族小姐。
    可现在,姚起东又开始自我怀疑,顺带怀疑宁凛的文化水平,他真是死也没办法把脑子里的法式风情和眼前打架的女人划上等号。
    她俩打了一阵,朱函是运动员,体力和体型都占上风,匡语湉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动作越来越吃力。
    匡思敏看得着急,眼睛盯着她俩,胳膊去碰徐槿初。
    没办法,徐槿初是在场除了她姐姐她唯一熟悉的人了。她问:“徐老师,我姐好像顶不住了,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去拉一下吧。”
    徐槿初垂着眼,不说话。
    匡思敏又用力碰了他一下,他才惊觉回神,傻傻地应了句:“你说什么?”
    匡思敏蹙眉,对他的走神感到奇怪,“你在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徐槿初摇摇头,“没什么。”
    他把眼神放到大厅里打得混乱的匡语湉和朱函身上,可脑袋里还在想着刚才她的那句无心之言。
    【我没有偏心,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有些酸涩地想,最重要的人啊。
    这个世界都爱那种看起来很热闹的女孩子,他遇到了个清冷的,尽管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亡人,他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他承认,他爱她也有所保留,但他始终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他们能把彼此的心焐热,毫无保留地爱上对方。
    可刚才她说,她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那位“未亡人”,一个是匡思敏。
    没有他。
    匡思敏推他,“徐老师,徐老师。”
    徐槿初嗯了一声,迈步上前,准备和匡思敏一起去拉开她们。
    忽然,一个人走过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低下头,右手空荡,大片的淤青从脖颈蔓延到领口,直至消失不见。
    “没事儿,让她打。”
    徐槿初认出他,嘴角不自觉地下沉,“可是……”
    宁凛回头,看了她们两眼,勾了勾唇,“没关系的。”
    他无视匡思敏惊骇的眼神,经过他们身边,从姚起东手里拿了样东西,再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匡语湉不敌朱函,被她摁在地上,两人的衣服都沾了灰尘,匡语湉看起来更加狼狈些。
    她伸手顶住朱函的脖子,把她格挡得尽量离自己远一点,朱函混乱地挥着手,巴掌不断落在她的肩上、胸口,还有脸颊边。
    朱函眼睛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恨不得把身下的女人给弄死,打得她彻底服了为止。
    匡思敏是小贱人,她姐姐就是大贱人,两姐妹都贱,都去死!
    她喘着粗气,抬手准备给她来个致命一击,后脑勺却猝不及防地被一杆冷硬的金属物顶上,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身后,“不许动,把手放下。”
    朱函抖了一抖,下意识想到了警察腰间惯常佩戴的那玩意儿,黑洞洞的枪口,只要轻轻射出一颗子弹,就是一条人命。
    出于本能,她哆嗦了一下,扬起下巴,立马放开了钳制匡语湉的手。
    男人笑了一声,丢开手里的东西,一手将她两只手反剪到身后,狠狠束缚着。
    朱函躲不开,眼前痛得黑了一下,她被迫往后仰着脑袋,视线先看到天花板,再是明晃晃的灯,然后是男人沉静的脸庞。
    他咬着一只钢笔,对她挑眉,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嘲讽——不就是那个墓园前断臂的男人么!
    “操你妈,你耍我!”
    朱函盯着那只钢笔,疯了一样挣扎,男人用的力气很大,她越动,越被牢牢束着,胳膊关节越来越疼,后背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宁凛松嘴,钢笔啪嗒掉在地上。他的表情并不骇人,甚至还有点轻佻。
    但他说的话,却这么令人心惊胆战。
    他冷眼看着朱函,而后抬头,对着看他们看愣了的匡语湉笑了笑,漫不经心道:“看什么,继续啊。”
    “你——你他妈疯了,这里是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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