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在服常树下“闭关”定坐的时间并不长,七日之后便起身下山了。郁垒、神荼左右随行,青牛跟在其后,快走到山下时,小九又伸手拍了拍伯益的肩膀。

    三个月前,伯益上山走了还不到三分之一的路,便止步停在了这里,收摄心神入定,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可不受那些阴神之念的侵扰,但人也好像是睡着了。此刻被小九一巴掌拍醒,他看着小九面露错愕之色,低声道:“您回来了?”不自觉中已语带敬意。

    当众人走到那巨岩对耸的“山门”外,仿佛又重新在光天化日之下现形,郁垒和神荼停下脚步道:“随玉道友,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临别之时,不知有何遗馈?”

    他们俩终究还是没忍住,在外人来,这是向小九要好处的意思,显而易见,小九在度朔之山中已经得了莫大好处,总要有缘法相还才是嘛,更何况句芒仙童早就说过。青牛有些纳闷,它实在想不出小九能回赠这两位上古大神什么东西。

    小九却转身道:“人过留痕,不介意我在山门前写几个字吧?”

    郁垒和神荼赶紧躬身道:“那就请道友留宝迹!”

    这里是郁垒和神荼开辟的仙家洞天结界,小九若想动什么手脚,也得郁垒和神荼同意并配合才行,所以事先得和他们沟通,令他所留的痕迹成为祭炼仙家洞天的手段之一。郁垒和神荼很痛快地答应了,并已经放开形神沟联洞天。

    小九未携刀笔,他要用什么写字,写在哪里呢?只见他取出一枚明黄色的方印,高高举起向前一落。前方左右对耸的巨岩顶端莫名延伸、彼此合拢,竟形成了一道硕大的拱门。原先的巨岩形状就像一道门,但上方是空的,并无门楣与门梁,此刻已变得完整了。

    这是开辟洞天结界的手段啊,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化,郁垒和神荼已放开了洞天结界的禁制配合他,但也至少要有九境地仙修为才能施展,更何况小九居然动用了人皇印!那门楣上从右到左留下了三个字——鬼门关,仿佛是小九用人皇印印上去的。

    身边众修皆震憾不已,郁垒和神荼更是行大礼拜谢。小九收起人皇印,上前伸手将这两位上古大神扶起,便告辞而去。众人没有再说什么,以他们的修为,有些话也不必开口,以神念意会即可。

    小九已经离开了洞天结界,郁垒和神荼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回身望了那“鬼门关”一眼,又四目对视良久无言。小九在这里留下了什么,此等手段又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这两位大神更清楚。

    这处仙家洞天结界,从某种意义上已成为一件特殊的神器,或者说具备了神器的妙用。目前来看好像变化并不大,但日后随着郁垒和神荼的修为更高、突破真仙境界,那么妙处便大有不同。

    郁垒和神荼往日只在古时东夷之地一带锁拿闯祸的阴神,然后带回度朔之山寄托于服常树的树叶中。这些阴神若不堪破生死轮回、突破九境修为便不得解脱,度朔之山就相当于是一道鬼门关,进去了便出不来的。

    其实若已堪破九境修为,无论能不能真的飞升成仙,其实也可以主动选择托舍重修了,便是摆脱了阴神之困。

    若是郁垒和神荼有了真仙修为,“鬼门关”就相当于可以与之随行了。须知真仙下界,可出现在其曾涉足的人间任何一处,若真仙修为更进一步,还可修得分化形神行走天下。宛如九境阳神化身,根基源于此,境界却更为高明。

    也就是说郁垒和神荼行走人间各处,都可以动用鬼门关收摄闯祸的阴神,通过他们自己的形神施法、沟联度朔之山。度朔之山当然一直就在这里,但如此一来,从某种意义上却相当于能在各地游移,或者说鬼门关似能出现在各地,随着郁垒和神荼的行迹。

    当然了,今日谈这些还为时过早,郁垒和神荼的修为仅仅是九境巅峰,尚未成就真仙。但小九动用人皇印的这一记,却给了他们一种对未来境界的指引。

    而鬼门关毕竟是小九动用人皇印留下的,就算将来郁垒和神荼有了那等修为,留下此手段的小九也要随着他们的修为精进继续祭炼,也就是说小九的修为也要更高才行。

    那么小九的修为究竟有多高呢?他如今的境界郁垒和神荼尚能看得清楚,可是其人所预示的境界,却是郁垒和神荼难以想象的。

    好半天之后,神荼才开口道:“我们在这里修行了六百年,曾见三枚果落消散,却从未谁在此堪破生死轮回境。反倒是这么一个大活人,走入度朔之山便突破九境。”

    郁垒亦叹道:“其实他走了还不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突破了九境,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修士。剩下那一大半上山的路,他是边走边修炼,待他走到树下闭关,其实修为早已超过九境初转,定坐七日只是稳固修为继续精进……”

    神荼打断他的话道:“你我兄弟,至今未迎来天刑。”

    郁垒低头道:“天刑不至,是修为未足,修为未足,是心中无愿,终究只差那么一步,看来机缘就在此人了。”

    天地大劫,想避是避不过的,就是要将在天地间一切所为相还,无论是飞升成就真仙之时,还是真仙下界再返回无边玄妙方广时,都会迎来天刑,后世亦称为天刑砺雷。但另一方面,天刑也不是想迎来就能迎来的,修为不到地步,就不要妄谈什么天刑。

    郁垒和神荼已修行年,修为早至九转巅峰,但天刑迟迟未至,因为他们的修为终究还差了那么一步。另一方面也说明,他们在人间积业不深,既未主动迎来天刑,亦未被动承受天刑。被动承受天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下场几乎都是形神俱灭。

    人间积业不深、天刑不会被动降临,这也许是件好事,意味着郁垒和神荼有更长的时间去修炼,神通法力更为精深。但是他们迟迟迈不过那最后一步,未能主动迎来天刑,就很耐人寻味了。

    修行势如登天,有时候看似就差那么一点点,却有可能永远就是过不去。郁垒和神荼差在哪里,可能就是心中无愿或者无底。他们早年就认识轩辕,当然清楚真仙境界,但却不太希望前往列位天帝所开辟的帝乡神土,别处且不说了,哪怕是北冥仙界所在,也并不适志。

    至于无边玄妙方广,在他们看来,那更是去了还不如不去。这种想法也许很可笑,那是修成真仙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尚未飞升就想这些未免自作多情。但这也的确是郁垒和神荼的心境,由此可知,有些事修为到了地步再去了解更好,提前知道太多未必对修行有益。

    因为那样,人难免就会想多了,一旦想多了便会干扰到眼下的修行。可能就是这个原因,郁垒和神荼始终就差了那么一点。

    神荼若有所思道:“不知那位随玉道友是何来历,但我已有感应,你我兄弟迎来天刑飞升之机缘,就应在他的身上。”

    ……

    牛车离开度朔之山,复返西行,按照小九原先的计划,是要在秋后返回翟阳城,但他们走得并不着急,甚至有些不紧不慢。其实以青牛的“脚力”,若有必要,可腾云驾雾当天就赶到翟阳城,所以在路上晃晃悠悠倒也无所谓。

    伯益在这一路上很有些沉默,他之所以从昆仑仙境返回,就是想知道小九收取人皇印后究竟会做些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事实与他原先的预料有些不同,却更令他惊叹,到后来已不仅仅是惊叹了。

    伯益刚见到小九时,是他从天上摔下来,那时的小九刚刚突破大成修为,暗中解决了宝明国国事,自己却未登上宝明国国君之位。若论修为地位,伯益可比他高多了,曾为中华假帝、已是一位化境修士,而小九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有大成修为又怎样?

    两年后再见面时,小九的修为已有七境九转,但也仅仅是七境九转而已。可是此番跟随他离开吕泽部行游,至姑射之山,伯益亲眼见证小九突破化境修为;再至度朔之山,仿佛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小九上山后返回,已突破九境修为,甚至是伯益远远看不透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从度朔之山下来,伯益亲眼看见小九居然动用了人皇印!

    别提伯益,就连青牛也是惊叹不已。难怪老爷叮嘱小九,待机缘已至再离开吕泽部远游。真的到了这一天,青牛在路上接连“想”起姑射之山和度朔之山,小九至姑射之山破化境、于度朔之山破九境,从山上下来便能动用人皇印,看来这一切早就在太上大老爷的预料之中啊。

    青牛已能隐约猜到小九的身份来历,它只是尚参不透其中的玄妙,所以并未开口点破什么,而这一路,它自己的收获也极大,恍惚已能窥见一线天机。小九并没有指示具体的路线,只是让青牛拉着车随便走,走着走着,青牛就走到了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青牛也有自己的故事,它早年就是济丘部村寨中的一头耕牛,生活在沇水的支流南济河的河畔、与侯冈部的隔水相邻之地。侯冈部和济丘部的村民因争夺水源发生械斗,混乱中走失了一头耕牛,就是它。

    济丘氏大人跑到沇城中质问侯冈,虎娃则掏黄金买下了那头走失的牛,平息了此事。那时青牛尚未开启灵智,也记不得发生了,这些都是后来说的。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山野中,结果碰到了句芒仙童,句芒仙童顺手牵它为坐骑。

    虎娃去沇水上游的王屋山中调查大旱成因,而天地灵息异变是旱魃造成的。旱魃来到王屋山想找仓颉,就是受到句芒的暗中指引,结果仓颉没找到,句芒又把虎娃给引来了。虎娃见到旱魃平息了大旱之祸,又在山下收沇里为传人。

    句芒在山中顺手牵来的牛是虎娃的,离去前便把它还给了虎娃。当青牛堪破生死轮回境后,此生所有的经历当然都能想起来,但它在突破九境修为之前,清晰的记忆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也就是在王屋山脚下的经历。

    走着走着,青牛回到了曾经的“家乡”,行走在南济河的岸边。这里是它未成妖之前长大的地方,那时的它就是田间一头普普通通的耕牛。南济河两岸的村寨基本还是原先的样子,只是村寨中生活的已非当年之人。

    济丘部与侯冈部一带当年受大洪水的影响并不太大,而且近东夷之地,古时就已得到了充分的开发,人烟富庶繁华。在大禹治水前后,偏远地区,尤其是南疆与河泛一带的变化极大、发展很快,但这里的变化相比当年却不是那么明显。

    若说变化还是有的,村寨中多了不少新奇的器物,或不是本地出产,或不是本地此前能够出产,可见近年来各部族的交流已越来越多,渐呈更紧密的融合之势。

    青牛并没有刻意在故地停留,只是沿着南济河南岸的道路西行,前方已来到南济河汇入沇水之地,它突然停下脚步道:“沇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神念发出,一条金鲤跃出沇水,化为一个男子的模样,上前行礼道:“我在等你啊!前些日子得众师兄帮忙,我去了一趟昆仑仙境,但修为却迟迟未得突破化境。师尊告诉我,机缘或就在当年之地,而你会来到这里,太乙师兄便把我送出昆仑仙境,又回到了沇水中修行,我毕竟是沇水之神嘛!”

    青牛瓮声开口道:“老爷料到我会经过这里,但你要等的人却不是我,应是被我拉的车送来的!”

    这时小九已经下了车,上前行礼道:“随玉见过沇水之神!”随着话音有神念,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重点当然是他与虎娃的关系。在虎娃所讲的“故事”中也提到过沇里,小九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沇里笑呵呵地摆手道:“不敢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尊号,我的修为可比道友你差远了,修炼了这么多年,却迟迟未能突破化境。”

    沇里修行的年头相比世间很多妖修并不算长,如今的修为更不算低了,但看要跟谁比,在虎娃众门人弟子中,算是精进很慢的一位了。想当初他是四境水妖时,青牛还是一头没有开启灵智的普通耕牛呢,而如今青牛早已是九境地仙,他却尚未突破化境。

    好在这小妖性子豁达,平日总爱开玩笑,与叽咕简直是虎娃门下的一对活宝,说出这番话时居然还能笑出来,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自谦。

    伯益亦上前见礼,又问道:“沇里道友是否正在历劫,却迟迟未能成功,因此虎君才指引你回到此地?”

    方才沇里从水中跃出来时,曾短暂地显露原身,普通人虽看不出什么问题,却逃不过伯益的眼睛。那条硕大的鲤鱼身上金光黯淡斑驳,有些鳞片碎裂剥落,新的鳞片尚未长成。

    沇里叹了口气道:“你们看出来了呀?其实我历劫好几年了,总是无法脱胎换骨成功,待在昆仑仙境里挺难受的!就算师尊不提醒我,我也想回到沇水了,待在这个地方感觉便好受了不少,毕竟是我沇水之神的道场嘛。”

    修行中的很多劫数是一段过程,尤其是突破化境前的脱胎换骨,修士往往会受其困扰多年。比如太乙当年修行有偏,受原身枯槁之困近百年,假如不是有幸遇到虎娃,再过数百年恐也难以脱困,最终说不定就会寿尽殒落。

    沇里经历脱胎换骨已有好几年了,却迟迟未能历劫成功。服常果可助人脱胎换骨,虎娃也能给这位弟子寻得,但有了服常果也未必一定能成功。沇里是沇水之神,当回到沇水求机缘,这不仅是师尊虎娃的建议,也是其师兄太乙的提醒。

    小九看着沇里,若有所思道:“沇里道友,你就是沇水之神吗?”

    沇里挺胸道:“这话问的,当然就是啊!当初句芒仙童还说过,我已成为真正的沇水之神!”

    小九想了想又说道:“既如此,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不仅能让这条沇水成为你真正的道场,也能助你脱胎换骨成功。”伴随着话音,他还发出了一道神念。

    沇里微微一怔,等回过神来便下拜道:“多谢道友!”

    小九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手道:“请道友且归沇水。”

    沇里又化为一条金鲤跃入沇水,于清波间消失不见。青牛和伯益皆很好奇地看着小九,而小九纵身飞上了云端,伸指为笔,凌空写下了一道无形的神符。看他此时的样子,颇有仓颉先生当年的神采。小九又祭出人皇印向着虚空一罩,那无形的神符竟化为一道火光投入沇水之中。

    是日,沇水两岸的民众只见一道火光从天而降,水中随即荡起了金波。金光如蛟时隐时现,带起浪涌翻滚,却不冲向两岸,只向着下游的黄河而去。沇水之神又显灵了!凡见到这一幕的民众,皆停下手中的事情,朝着沇水方向跪拜……

    小九从云端飘落,伯益目瞪口呆道:“随玉道友,您方才究竟做了什么?”

    小九答道:“持人皇印,封他为沇水之神!”

    伯益:“您是怎么做到的?”

    小九:“就是这么做到的。”

    两人的话中都带着神念,重点是小九向伯益解释,在沇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封神”之举,自从颛顼帝之后,尤其是到了如今,几乎已成为专属帝君的权柄。比如天子重华就曾下令册封伯羿、宗盐为镇厌之神,河泛之地立神祠多座、令民众祭拜之。

    但最早原始部族中的自然神崇拜,却是自发的、广泛的。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或不专指哪位神灵,而是象征着人们崇拜与敬畏的未知自然。

    比如沇水两岸的民众,自古就有祭奉水神的习俗。但直至当年看见浪尖上的一条金鲤引领洪峰而过,抽象的神祗终于对应了具象的存在。

    所以句芒仙童告诉沇里,从那时起,他便是真正的沇水之神了。修行中的缘法玄妙难言,这是沇里这些年修行精进的助益,但他离开沇水后迟迟不得脱胎换骨成功,原因也与此有关,所以虎娃和太乙都劝他回到沇水。

    小九刚才对沇里做了什么?他用人皇印祭出的那道符,就像是颁出了一道法旨,将整个沇水流域的灵枢地气汇聚与沇里原身一体,相当于重定了山河之序。从今之后,沇水之神就是他,只要沇里还在,便谁也夺不去这一“神位”。

    哪怕将来再出一位水妖,令民众立祠祭拜之,也无法取代沇里,民众的祭拜只是锦上添花,而整条沇水流域的灵枢地气全都汇聚于沇里原身,不仅可以助益其修行,更可成为其神通法力的来源,最重要的是,可助沇里眼下脱胎换骨成功。

    这对沇里的修行有帮助,当然也有影响,从此之后,沇里与沇水之间便有着无形的牵羁,哪怕他离开了沇水、哪怕他已超脱轮回之外成就真仙,这种牵羁仍然存在,沇水流域的状况会影响到沇里的形神。

    最极端的情况,就是有一天沇水不存在了,哪怕沇里已成就真仙、去了仙界,也会因此形神大损。那样虽不至于殒落,但因沇水之神身份所得的神通法力亦会削尽,而且修为将几乎不可能再继续精进。

    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还算好的,因为他已成就真仙、永享长生,修为是否精进倒也无所谓了。但沇里若想继续修为精进、甚至摆脱这种身份的影响,那恐怕只能再入轮回重修了。

    假如沇里未飞升之前就出现这种变故,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那恐怕意味着沇里永远不得成仙。所以沇里既为沇水之神,享受了这等好处,就有责任去维护沇水流域的山河之序、使灵枢地气不遭破败,否则便会反受其害。

    这些关节,小九已在神念中提前对沇里解说清楚,但沇里还是很痛快地做出了选择。沇里这小妖有些没心没肺,根本就没有多想,至少他现在不会想那么多。另一方面,凡人去想成仙之后的事情也实在无聊,眼下若不得脱胎换骨成功,说别的都没用。

    伯益能理解的,小九已尽量都告诉他了,伯益惊叹道:“随玉道友,您真的是手段通玄,而人皇印亦是妙用无穷!”

    小九却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夸我,这其实是他自己的缘法,若非其人、若非其地,就算我能动用人皇印、有再高的修为,也封不了这位沇水之神。如今做到这样已是极致,我已神气法力耗尽,需休息数日。”

    这倒是实话,小九持人皇印虽能动用这种手段,但他想封神也只能封沇里为沇水之神,若是换个地方或黄个人也是不成的。施展出方才这般手段,已是小九目前所能做到的极致,他又走回牛车中定坐。

    青牛施了个法术,将自己与伯益、牛车的行迹皆隐去,不为当地来往民众所察觉,就静静地等候在原地。小九这一入定就是三天三夜,才恢复了些许神气法力,想到达巅峰状态恐怕仍需很久,但这已足够继续赶路了,这一路上也不需要他与谁动手斗法。

    小九睁开眼睛时,沇里就伺立在一旁,这位水妖已突破化境修为。水族脱胎换骨可选择化龙,但也可以不选择如此。沇里显现的是人身,而其原身似鲤非鲤、似龙非龙,总之是谁也没有见过、世上此前并不存在的物种。

    沇里见小九出定,赶紧在车前躬身道:“多谢随玉道友助我修行破关!道友游历人间,沇里愿随行车驾、候差遣。”

    小九摆了摆手道:“莫要谢我,真正该谢的人是你师尊,你我皆该感谢先生的点化指引。道友刚刚突破化境,气机沉浮不定,须入沇水修行以求稳固。”

    沇里想了想便点头道:“那我且归沇水之中,道友在这一带若有事,于水边唤我即可。”

    沇里告辞归沇水,以稳固其刚刚突破的化境修为。而牛车继续出发,沿沇水向其上游而去。很显然,青牛想回到当初开启灵智之地去看看。前方便是沇城,侯冈氏部族的中枢之地,而如今侯冈已辞伯君之位、远去昆仑仙境。早已物是人非,青牛也没想去拜访谁,它打算绕城而过。

    此地已无故人,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离沇城还有十里,遥见对面旗号飘扬。伯益突然道:“随玉道友,为免尴尬,益暂且回避。”说着话他便消失不见,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青牛却不紧不慢地以神念问道:“小老爷,你早知天子会来吗?”

    小九笑道:“我们当初离开翟阳城、路遇翟水部伯君,伯益大人还在车上,恐怕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天子夏启那里。天子若有心,自会寻来。”

    小九离开翟阳城时,刻意施法让自己这一行人那般醒目,而且就走在众目睽睽的大道上,还迎面碰见了翟水部的伯君。这种事情谁也无法隐瞒,翟水氏大人肯定会上报中华天子。

    从度朔之山归来后,小九并未隐匿行踪,这辆牛车就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着,既不刻意张扬也不刻意掩饰。天子若下令打探,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行踪。若说唯一消失不见之时,就是小九前几天闭关恢复神气,当他们再出现后,天子夏启便拦在了牛车的前方。

    青牛反问道:“小老爷这是在钓鱼吗?刚刚钓了一条大金鲤,转眼又把中华天子给钓来了!”

    小九:“他可不是鱼,而且不是冲我来的,是冲着这辆车和拉车的你来的。”

    青牛晃着大脑袋道:“可不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一头拉车的牛。天子也可能是冲着人皇印来的,你想好了怎么办吗?”

    小九:“既是我故意让他来的,当然早有准备,我就是想找这位天子聊聊。有人皇印在手,他也会陪我好好聊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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