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明要见左平,也受到了天坛宗知客修士的热情招待。

    左平收到消息,说来自三清宫的一位名叫韩素的剑修要见自己时,李琳通过他的记名弟子周吉传来的消息也恰好到了。

    李琳初来天坛宗时还诸多小心,时时谨慎,行事十分有分寸,轻易不会为难左平。可随着她来到天坛宗的时日渐长,左平对她的情意渐渐体现出来,当她再不怀疑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时,她当初做郡主时的娇蛮性子便尽多发作了出来。

    左平出身寒微,彼时他不过是凡间一介穷酸武夫,走街串巷搭台耍把式,凭路人的吆喝与微薄赏钱艰难度日。渔阳郡主李琳对他而言就像是的天上的皓月那样皎洁高贵,遥不可及。

    尽管当年的李琳过得也颇多艰难,她身为先废帝之女,彼时大唐时局动荡,这个做了一天公主又被贬为郡主的皇室贵女,在偏远的房州反而养成了离经叛道又杀伐果决的狠戾性情。李家的血脉中似乎天生就流动着一种不愿为世俗所拘的叛逆,大唐的公主们纵马长街,豢养面首,李琳这个郡主也不遑多让。

    她过得越艰难就越要恣意,她被皇室遗忘在房州,将近双十了还婚嫁无期,前程无路。

    那一日被街头青皮追杀迫害的左平浑身是血地倒在李琳脚边,他永远也忘不了抬头的那一刻,在喧闹长街上,那样居高临下用艳丽笑容俯身看向自己的女子的脸。就像一朵当空盛开的奢华牡丹,姚黄魏紫不足以匹配其风姿。

    左平永远记住了那一个时刻,她救了他。

    她恣意飞扬,威风八面,疾言厉色喝退了前来扰事的泼皮,又令家丁将他带回府中。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左平在心中种下了想要得到她的妄念,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后来她告诉他:“我非是看上了你,而是我在今日出府前对自己发了誓,天家要我守下去,我偏偏不守,今日我便要出门,将倒在我脚下的第一个男人带回我的闺房,让他做我的面首!而那个人,恰好是你,你真幸运!”

    何其放肆!何其骄傲!

    到了这样的话,左平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那一刻,他也在心中发誓,终有一日,他要真正得到这个女子,从人到心。她越骄傲,他越喜欢,愿意被她踩踏到尘埃里,只愿有一日,她也为他沸腾疯狂。

    所以后来有了仙缘,左平才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只因为他知道,倘若他永远都只是那个落魄江湖被她捡回府中的左平,他就永远也无法真正得到这个女子骄傲的心灵。

    至于后来时局又怎样变换,李琳又是怎么在那样风云诡谲的局势中摆脱原来困境,嫁给韩重希的,这等等事件,离开凡间,跟随当时的引路人去向天外天访仙的左平则全然不知了。虽然当时不知,可他也能想得到,她一定吃了太多苦。

    再后来他访仙归来,得知许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竟为自己诞下了一个孩儿——骄傲的渔阳郡主,自请下降韩重希为继室,竟是因为她当时已珠胎暗结,而她想要这个孩子,想要一块遮羞布,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归来再见她那一刻,左平紧紧拥住怀中女子,泪流满面。

    他好像这才找到归属,否则即便是能得长生又如何?此生必将索然无味,再多岁月都枉然。

    他将征服骄傲的大唐郡主,曾经的帝女,渔阳郡主李琳。

    所以即便无数人或嘲笑他,或规劝他,或明说暗指,他都不为所动。宁愿为天下所笑,也要以人仙之身,娶一个凡人女子为妻!

    不是双修道侣,不要其他女子,而是只要李琳,娶她为妻!

    后来婚礼举行了,他向全天下宣告了自己的妻子是李琳。左平身心圆满,竟然修为再进,一举进阶化神后期!

    就算天下化神修士多以数,这其中永久停滞在化神初期的也占多数,如此一来,便是放到整个天外天的化神修士群中,左平也不算弱了!

    他修为日进,权势日重,身边环绕无数低阶修士,太多人想要得他一个青眼。

    于是渐渐地,左平不知道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当年情深不移,心心念念,为之执着,为之痴惘的人,为何竟不知是哪一处,仿佛变了色?

    分明当初也是如此,她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甘之如饴。为何如今李琳再来如此作态,他有时竟会生出烦闷?

    韩素指名要左平相见的事情让左平既疑惑,又乍然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吐息站起身来,吩咐周吉:“回报夫人,有三清宫同道特来约见,我稍去就来,叫夫人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自与李琳成婚以来,左平改变了修士们常有的作息,除了白日里做功课,晚间却是甚少打坐了。他反而与凡人一般,或与妻子缠绵,或相拥入睡。虽则如此懈怠,他的修为却是一增长,比从前勤勉时还要长进得快些。

    直到最近他有时因为李琳的脾气偶感烦躁,这修为增长的速度才一时慢了下来。

    左平叹息了一声,又叫住周吉,补充了一句:“叫夫人早些歇息,晚些我自会回房,不必等我,不可劳神。”

    周吉得令下去,左平烦恼地揉着额角,才叫备车,去向天坛宗常用来招待贵客的那座峰头。

    韩素居住在滴翠苑,早得了左平已经到来的通报,她却反而不与人相见了,请知客转告左平:“韩真人忽有所悟,此刻却是不便与左师兄相见,实在有愧,还请左师兄暂且回转,来日方便了再请相见。”

    说着又取出了韩素托请转交的礼盒,言明:“韩真人早闻左师兄大名,言道左师兄的元神分化之法十分有特色,因此要来探讨交流。这是韩真人携来的见面礼,只因此刻不能相见,便托我转交。”

    左平稀里糊涂地接了礼盒,本想发怒,可到底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了。他想着,这位名叫韩素的剑修如此盛名,还是天罗风云榜上的人物,不说对方的背景之厚是他所不能惹的,就光是对方本身的实力,只怕也非他能及。便到底是忍下了怒气,不动声色地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郁郁回转。

    回到日常修炼之所,左平还有几分不解。

    他知道韩素这个名字,这个剑修竟与当年在他手下逃脱过的一个先天小武者同名同姓。以他如今的修为实力,本不应当记得一个凡人的,然而偏偏他竟将这人记得那样清楚。

    这是唯一一个在他的追杀下逃出生天的凡人,左平虽然懒得与蝼蚁计较,但这件事情还是令他多了几分记忆,偶尔想起总觉不快。到如今他已模糊了当年那个小武者的面貌容颜,可对方那清冷的姿态竟不经意便印刻在他记忆深处,此刻出现了一位同样名为韩素的剑修,他脑中最先浮现的竟是当年那个身影。

    左平摇摇头,将心底下一瞬间浮起的荒唐想法压了下去。

    “可笑……”他自嘲一笑,“怎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一个是在凡间苦苦挣扎的普通武者,没有仙根,不得仙缘,一个却是三清宫乌剑山真传弟子,能以化神境界登上天罗风云榜的杰出人物,世间一流的剑修,连他都要仰望,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凡人有幸与此人同名,却终归是一天一地,一云一泥,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剑修为何竟会指名要见自己,后又拒不相见,左平一时间却是想不通透。

    虽然他向来自视甚高,但他自己其实清楚明白,论修为他非绝顶,论名声他不鼎盛,论及在天坛宗的地位,他虽然不低,可也达不到让这样一位剑修指名相见的境地。

    只除了在炼丹方面,他倒是有几分心得,可因为某些原因,他虽自认为自己已有了大师的水平,这大师的名声却一直是隐藏着未曾外传的。他从不曾叫旁人知道他炼丹的本事,这位韩真人难道却有能耐,平白知晓此事?

    可若是她并不知晓,她来约见又是何意?

    左平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着实是有几分难安。

    在忐忑中他打开了韩素赠送的礼盒——在开启盒盖时,左平是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玉盒,上面雕刻了隔绝和保持灵气的符文,满天外天到处是这样的盒子,就算雕工精致些,也仅仅是不显得失礼,但要说里头的物件会有多贵重,左平却是想也不会去想的。想来也只是一件普通的见面礼,左不过丹药法宝材料这三样,还能是什么?结果在开启盒盖的那一刹那,扑面而来的宝光将左平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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