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容易想很多。想我和宋峤,想我和我爸妈,想了很久,一直到宋峤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我才翻了个身对着他起伏的后背,想我们明天要做什么样的蛋糕,巧克力奶油,要放黄桃和草莓,挤裱花袋的事情还是我来,打发奶油就让他来吧,反正没什么技术含量。估计是我鼻子里的气息喷在宋峤背上让他有点不舒服,翻了个身,和我面对面。

    我呼吸一滞。

    宋峤倒是没什么异样,一副睡死过去的样子。

    我二十四岁的前夕,一个晴朗的夜晚,有月亮,楼下彻夜亮起的路灯与月光交织着,透过窗帘使我面前宋峤的脸朦朦胧胧。我的心中像是涌起了很多很多很多温柔而饱满的情绪,像是那个端详他病中睡颜的正午,光线顺着窗楹爬上了他的脸,他细致如画的的五官看起来静谧又安稳。不过是夜,整个人还被包裹在他的气味里,他自身的露水下青草般的爽洁还有他喜欢的服帖又不浓烈的香水。

    鬼使神差般地,内心柔软无比。

    今晚月色真美,于是我慢慢凑过去啄了啄宋峤的嘴唇。轻轻又轻轻。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个半死,正对着宋峤猛地张开的圆眼。

    他估计也被我吓了个半死,额额额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开口:“那个,我定了十二点的闹钟——”

    我也磕磕巴巴地应着:“哦,哦。”

    “裴裴,生日快乐。”他说。

    “谢谢。”

    这下是我像螳螂一样翻过了身,觉得不如就地被凌迟。

    第48章

    有些事情真的没有缘由的。就好比我揣着一颗怎么咽都吞不回肚子的心,思忖着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凑上去亲宋峤一口,却只能把一切归结于宋峤的熟睡,夜间的遐想,温柔的微光,美妙的气味,它们刺激着我的大脑,使其不断分泌出诱人的多巴胺。

    他真好看,于是我亲了他。

    我崩坏得更彻底了。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已经跨越了精神的维度,变得世俗而只能随着欲望和本能行事的时候,那估计就是迷恋更为确凿的证据了。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对宋峤产生性冲动。哪怕我一直知道他很好看。

    我们第一天见面时候他跪在床铺上系着蚊帐,白皙瘦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带子绑了个蝴蝶结。他洗澡完穿着他新买的白色浴袍靠在宿舍走廊的栏杆上微仰着脸静静抽烟,整个人都沐在清冽的月光之下散着淡香。他喝完酒就容易精神亢奋眼睛瞪得大大的,双颊绯红嘴里哼哼唧唧说个不停。他冬天总爱穿很长的花袜子裹住细瘦的脚踝,卷起裤脚蹬着运动鞋分外招摇。我们一起在小区玩烟花的那个晚上,我甚至觉得他比那些窜出来的耀眼火星还要持久耐看。

    一个男人是不会这么细致观察另一个男人的对吗?可我已经不自知地观察他了很久。

    我只能说,从我发现自己对宋峤真实的想法开始,这种情感在纠结反复矛盾犹疑无常中仍旧茁壮成长,有增无减。尤其是在宋峤小心细致的对待之下,我的喜欢在夜深人静他看不到的地方,无限膨胀,从我的五官四肢甚至头发丝里冒出来。

    看看吧,以前我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看他,现在不仅想他,看他,居然还亲了他!

    要命。

    “裴裴——”我察觉到宋峤好像往我跟前挪了几寸,但也没敢凑近。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我忍不住又往床沿挪了几寸。他说:“你是不是喜欢——”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就含在嘴边的对我的判决。

    他沉默了一小会了,然后敛声问:“那你是又把我当成别人了吗?”

    我闻言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别人是谁。

    “苏琳琳?”见我没回答,他小声补了句,“还是你那个初中同学?”

    我想起了之前宋峤说他偷亲我结果我把他当成苏琳琳的事情。可我当时和苏琳琳真的分手有段时间了,六月初她摔我的电话,宋峤大四开学不久应该是九月底搬出的宿舍,估摸着算算都快四个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会突然冒出句宝贝别闹,大概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除了苏琳琳也不会有别人来亲我。

    但我那时候喝得昏天暗地,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拉着宋峤要他陪睡——

    结果害他挺受伤,都没等早上和我们告别,他就一个人摸着夜提行李去了他那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新男友家。

    我只能苍白地反驳着:“没有。”

    “那你为什么,偷亲我?”他似乎斟酌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直白地问出来了。

    妈的。老子喜欢你,越看越觉得你长得好看,忍不住亲了,亲了就亲了,你他妈干嘛要问那么多,好奇你妹啊好奇。

    可我能这么说吗,不能。

    只能死盯着床下隐约可见见的地板接缝,用沉默回应着。

    除了彼此的呼吸声,我只能感觉自己的心脏从嘴巴里跑出来挂在耳朵边,砰砰砰地吵个不停。

    我与黑夜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

    “裴裴?”宋峤又唤了我一声,我紧闭着双眼,神经也绷得太阳穴突突跳,生怕他伸手过来把我扳得和他面对面被他质问,我全身像拉满的弓,用手指死死拽住胳膊下一小块床单,准备卯足了劲和他拗到底。

    可他终究是没有伸手。我听他叹了口气,道:“你睡着了吗?好吧,那晚安。”

    他大概是也翻过了身,因为床动了动,然后有夜寒钻进了被窝。

    我们两个中间隔得比开始还要宽。一口气却还是提在嗓子眼。

    他还是比我起得早。每到周末他总是起很早,有时候到我卧室里吵着让我下楼给他买早点,有时候他就一个人默默坐在客厅里等周末档电视剧直到我起床洗漱完毕问他早餐吃什么。

    但我睡到自然醒时候客厅里并没有人,抬眼看挂钟,其实也不过八点半。

    基本上八点半就是宋峤吃早餐的标准时间了。

    我晃荡着脑袋还来不及去看宋峤跑哪儿去了,就听见厨房里一阵乒乒乓乓,然后是蛋碰到油锅迅速发出的滋滋滋声。于是探进厨房,就看到宋峤用锅盖挡着脸,挥着铲子说:“裴裴有油,你快点出去,小心蹦到你身上。”

    不像是受凌晨的尴尬插曲影响的样子。这才终于安了心。

    看着他对着区区煎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一僵:“你在干嘛?”

    “给你做早餐哪。”那个锅盖都藏不住他的一脸认真。

    我笑:“过年你在家里学做饭也是这个鬼样子?”

    他大概是听出了我笑里不明显的讥讽,瘪着嘴把锅盖从脸上拿开,小声反驳:“我蛋真的煎得很棒好吧。炒蛋也做得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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