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厅欢脱地追逐著,文怀抱著孩子,熟练地向孩子们训话:“别跑,有客人在呢,给叔叔打招呼。”

    侄子侄女马上停下脚步,立正身子听话的喊道:“叔叔好。”

    文怀看来还没认出我来,转过头就问老哥:“怎么有客人了?”

    老哥被逗笑了,连忙解释:“你认不出了?这是末年!”

    文怀似乎受到惊吓,她盯著瘦骨嶙峋且黑黝黝的我,一脸难以置信,彷彿从前的回忆涌上脑海,文怀悲伤得不能自已,她一边走近我,一边质问:“你当年一声不吭走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都往哪儿去了?”文怀的眼泪徐徐流下,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怎么变成这样?”

    我歉疚不已:“对不起。”

    一场久别重逢的团聚到这里为止,我身后的黄乙光还在作为突兀的外人,尴尬地看著我们痛哭。我想起了他,马上给老哥和已然是大嫂的文怀介绍:“给你们介绍,这是黄乙光,我干儿子。”

    不知何来的臆想,老哥忽然一拍大腿,激愤大吼:“我去!末年你不是吧?又来一个?”

    我感到不悦:“你想哪去了?他真的是我干儿子!他是孤儿,我好心接回来而已。”

    老哥恍然大悟,马上面露惭色转愤为喜:“哎哟,你早说嘛。”

    我苦笑一声,把这些年来的经历和盘托出,也正好解释了林挚不在的缘故。

    厕棚的范围遭到了空袭,连带爹娘的房间整道牆倒下了,家裡很多金银首饰带不走,都被鬼子抢掠一空了。

    现在家里没有钱,就算有钱,在这个时势都变成了废纸,想修葺好爹娘的房间,暂时是没门儿了。

    我让黄乙光住进了林挚的房间,他似乎对房间非常满意,瞪大眼睛看著我,嘴角还流露著笑意。

    “我们回来半个多月了,马桶都搬到最边的客房了,又没有木材店,想自己搭个厕棚也难啊。”老哥把我房间的被铺都拿去洗了,在我要帮忙的时候,却奋力阻止,“你的脚恶化了,将来老了会更严重的,就好好休息吧。”

    老哥踏出房间时,往远方大喝一声:“夏晓!徽元!帮你们叔叔清洁去!”

    一喝之下,两个侄子就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看见我的时候,还暗自害羞起来,声音又细又低:“叔叔,我们要怎麽帮你啊?”

    我指著旁边的水盆:“湿了毛巾擦一下家具就可以了。”

    两个孩子一听,马上动手干活,不得不说文怀的教育真是非常了得,这两个侄子长大后对父母,甚至是我,也非常孝顺。

    回家后第二天,我和老哥到了以前和林挚一起住的洋房那儿,洋房外的花草已然枯萎,放眼望去,只剩一片枯黄。

    我们踏进洋房裡,空空如也,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也是,林挚他已经回来的话,又怎么会不回老家找我呢?到这里来找人,当然是不会有结果了。

    “林挚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老哥面对著愁眉苦脸的我,也只得这样安慰。

    我们开始耕种。老实说,虽然我们刘家在村里有块田,但从爷爷辈开始就不耕作了,多年来都是租给其他村民耕种,现在没有租赁出去,自然就可以自用了。

    我们自那时候起开始以务农起家。战争结束后,内战马上一触即发,经济大幅倒退,货币更是大幅贬值,钱币已经粪土不如,食物才是当今最有价值的东西。再者文怀在这期间又生下一个小女儿,对食物的需求就更大了。

    内战四年,我们都靠自己种稻种菜养猪过活,这四年过得还算安稳。新中国成立后,经济开始复甦,工业发展起步,五十年代初,老哥开始提议让我和乙光外出打工挣钱,毕竟光是有食材提供生活所需已经不足够了,钱在这个年代开始变得重要。

    被说服之下,我们靠父亲的关系找到一份工厂的包装工作。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加上现在对教育人才的需求远比战前低,所以有工作已经是万幸了。

    家里有两个人工作,加上老哥靠种田赚了不少,我也存了不少零钱,于是,我开始泛起一个念头。

    我到访了一家叫新北日报的报社,告诉那裡的编辑,我要寻人。一个满脸鬍子的男人就让我选择版位,写寻人启事的字词,还得按字数收费。这么多钱下来,实在有点痛心。

    所以我只是简略的写了几个字:

    林挚:

    老家依旧,等你归来。

    刘末年字

    因为这是日刊,第二天,寻人广告就登在了报刊的广告版面角落一个小栏位上。

    然而一天过去,数天过去,还是没有消息。

    我把这事告诉乙光,他说,这么小的栏位还只刊登一天,人们当然注意不到,提议我多刊登几天试试,还借了自己的零钱给我登报。

    之后,我每个星期都会到访新北日报,后来存了不少钱,登报就更频繁了,再后来,更是每天都出入报社,甚至成为报社的常客。

    然而我的付出并没有得到丝毫回报,甚至有好几次扑了个空,其中有两次更是遇上骗子,被编辑告知有林挚的消息了,折腾一番后却得知原来是“报料人”想骗我钱。那些细节,我也记不得了,就这样经历几场空欢喜后,我对此已经越来越不抱希望。

    直到夏晓嫁了,侄子侄女们也一个个建立家庭,林挚亦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两年前,老哥和文怀先后离世了,一直以为身体虚弱的我一定是先走的一个,谁知突如其来的大病竟毫无徵兆地带走他们,不给留下来的我们一点心理准备,到现在,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么多年来,寻找林挚已经成为我活著的唯一动力。我不是没有想过,也许他早就不在了。但如果我放弃找他,可能连知道他死讯的机会也没有。

    我自知身体有什么毛病,现在我也命不久矣了,至少,在我死前可以知道林挚的消息,那我就了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了。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完)

    绿叶丛中露出一抹杜鹃的嫣红,为前庭中屹立的杜鹃树添上斑斑的红影。方浅感到手心发凉,心头紧紧揪著,隐隐地发著刺痛。

    他坐在那儿好久好久,嘴巴说不出半点话来,笔停在本子上已经一段时间,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在纸上纪录下笔记了,可方浅没有为此感到担心,因为整个故事已经纪录在他的脑海中了。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故事太长了。”刘末年发著吵哑的嗓音,脸上平淡如水。

    方浅长叹口气,思绪方才缓了过来:“刘大爷,我希望你的故事可以再长一点呢,也算是我给你的祝福吧。”

    刘末年问道:“我的故事真的会刊登在报纸上吗?”

    “嗯,还占了整整一个版面呢。”方浅专注地整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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