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着上位就能为所欲为的,一是无知之徒,一是无德暴君,这样的人才会想着唯我独尊,比如看谁不顺眼就砍头,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对于真正有才干的人而言,皇帝的位子跟以上的那些却不相干。
    就如同先前小叶在珍禽园跟程嘉的对话一样,她掌管了珍禽园,自然就要负责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飞禽走兽乃至于执事人等的吃喝生计,所以当初宫内冷落此处无人理会的时候,小叶才想尽了法子自救。
    这叫做“在其位谋其政”。
    后来程嘉说只叫她管着院子实在屈才,该去管理州府之类,那百姓们必然会被照顾的很好,虽然是打趣的话,但却是同样的道理。
    而皇帝的位置意味着管理数不清的天下州府,千千万万百姓们的生计,别说是什么暴君,就算是才干稍微不足的庸人都不配在位。
    又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
    翠哥儿继续唧唧喳喳地说道:“王爷自然是有才能的,可要是真的当了皇帝,只怕要累坏了呢,聪明人才想急流勇退。”
    阿彩道:“可我觉着皇帝这几个儿子里,王爷是最适合的了,他要不当皇帝实在可惜呀!”
    小叶听着两只的说话,一时有些出神。
    正在这时,裕妃叫人把那只新鹦鹉带了来,小白一看,便嫌弃地说道:“怎么又把它弄出来了,讨厌!上次把我的翅膀啄伤了!”
    小叶也看见那只凤头鹦哥,虽然在笼子里,但浑身的毛都微微蓬着,果然透着些不好惹的气息,听见小白说话,便暴躁地嚷道:“别靠近老子,不然咬死你!”
    这口音听着有几分耳熟,正在诧异,裕妃笑吟吟地说道:“犀儿,你看看,前几天还撞笼子,这会儿才好些,还不停在叫呢。”
    小叶犹豫道:“娘娘,这只鹦鹉是不是从川蜀地方来的?”
    裕妃道:“这个我却不清楚。”
    奉常在旁边提醒:“奴婢记得原先调理这只鹦鹉的人……像是川蜀那边儿的。”
    果然凤头鹦哥道:“是又怎么样哦,愚蠢的女人,还不快放老子出去!”
    小叶笑道:“娘娘,这鹦鹉果然凶得很,不如让我先把它带回园子养几天,看情形再说。”
    裕妃哪里在意一只鹦鹉,上回她拦着小叶,不过是故意的要拖延些时间好让闻晋等把小熊带走罢了,甚至于张贵妃那一出,也是裕妃安排的。
    如今听小叶说要带走,便一口应允:“那自然好。”
    翠哥儿赶着叮嘱道:“小叶子,你带它回园子做什么?可别给它咬到,是很疼的。”
    裕妃又请小叶到外间坐,叫人拿点心给她吃,说了几句闲话,便转到庆王身上。
    “本来想让他在宫内多住些日子,他执意要出去,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在宫内住太久,会打人的眼,毕竟他只是个王爷,”裕妃叹了声,脸上多了几点愁色:“之前传说他腿在恢复,我起初是高兴的,可后来想了想反而又不愿意他的腿好了。”
    小叶吃了一惊:“娘娘为什么这么说?”
    裕妃道:“你该知道,各位王爷都是要出京去封地的,因为他的腿不好,皇上舍不得,格外顾恤才让他留在京内了,如今我担心的是,他的腿一旦好了,只怕也要给发派出京,到时候母子相见……隔山隔水,一辈子不知还能见上几次。”
    说到这里,裕妃的眼圈便红了,忙转头拭泪。
    小叶没想到这个地步,顿时也愣住了。
    裕妃擦泪的功夫,奉常在旁边说道:“娘娘这两天始终闷闷不乐的,可是这件事又不是娘娘能左右的,若是……郡主能够劝劝王爷的话,您的话他一定是会听的。”
    小叶大为诧异:“我?”
    裕妃却斥责道:“多嘴。谁让你说话了。”
    奉常忙低头:“是奴婢放肆了,请娘娘、郡主恕罪。”
    裕妃叹了口气,才对小叶道:“说来,当娘的心意,只有真正当了娘才知道呢,先前废后在退思宫闹腾,我去看望,因要劝她别去干涉太子的事,毕竟儿女们一旦长大,就未必肯听娘的话了。路要怎么走,是好是歹,还要看他们自己。”
    裕妃说了这句,拉住小叶的手道:“不过,我知道你也是真心为庆王好的,就像是他真心为你一样。他为了你不惜犯欺君之罪,甚至为了你愿意放弃那……唉,罢了,不说了,叫他知道我跟你说这些,怕还会怪我呢。”
    从丰艳宫出来,小叶越发的心事重重。
    裕妃很知道拿捏分寸,她没有把话明挑开来,更没有求小叶去劝说庆王,但却足以让小叶明白她的意思。
    秦明在她身后提着那个鸟笼子,那只暴躁鹦鹉不停地叫:“带老子去哪里?”遇见路上经过的宫女太监,但凡有看它的,便又骂:“你个龟儿看个锤子看!”
    小叶本有些忧心忡忡,听它叫骂了一路,倒是有些苦中作乐地笑了。
    眼见将到了珍禽园,头顶忽然有两只麻雀掠过,在小叶身前停了下来:“小叶子!退思宫那里的情形不太对!”
    小叶急忙止步:“什么话?”
    这两只都是麻雀帮的,因为上次安安等了半天才等到一只路过的老鸹子传信,所以从那之后,麻雀帮主就派几只麻雀,时常过去巡逻,何况今日退思宫出了大事,麻雀们自然也从旁盯着。
    其中一只道:“皇帝,太子他们都在屋里,我们不能靠近,只听见安安叫了几声,说什么‘太子你干什么’……‘不要造反’之类的话。”
    小叶瞪大双眼:“造……反?不会吧?是不是听错了?”
    退思宫。
    正如裕妃所料,废后执意要见皇帝,当然是为了给太子谋路。
    自从被废,皇后心里就觉着不妥,幸而皇帝一直按兵不动,可最近风雨飘摇,更加上皇帝传齐王回京,皇后当然按捺不住,她一定要在皇帝下旨前做些什么。
    入了内殿,废后跪在地上:“臣妾自知有罪,所以也不求皇上宽恕,只是关于太子,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废后道:“宫内谁人不知,皇上急召齐王回宫,那些人已经流言四起,说皇上准备让齐王取代太子了!”
    皇帝冷笑道:“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退思’?”
    废后一怔。
    皇帝道:“退思,不过是叫你退而思之,不是让你再听其他流言蜚语,兴风作浪的。”
    “臣妾当然体会,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但那是太子,”废后道:“皇上,这么多年太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千万别被一些小人跟谗言左右,轻易就变更储君。”
    “怎么朕是那种耳根软的人吗,”皇帝越发冷笑:“他没有功劳不要紧,没有苦劳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别干出那些令人发指的行径,玷污了东宫之名!”
    皇后一愣:“皇上……”
    皇帝说道:“朕本来不该来,只是朕倒也想当面问问你,这些年你竟是怎么教的太子?为什么把他教成了一个无君无上,不择手段,毫无天良的人?”皇帝也动了怒,盯着地上的皇后道:“你只顾宠惯着他,从小儿不管他是不肯读书也好,跟内侍厮混也好,甚至随意欺压其他皇子也好,你一概放任,还不许别人管束……朕偶然说一句,你还替他掩饰,反而说别人的不好……可知‘惯子如杀子’,果然!”
    皇后额头隐隐有冷汗渗出:“皇上、可是太子、毕竟也没有那些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还要怎么十恶不赦?”皇帝的声音提高:“谋害贵妃,间接害死林琅,甚至庆王的腿都是因为他!为了拖庆王跟郡主下水,威逼利诱太医院的人变动太后的汤药,更叫人装神弄鬼吓唬太后,因担心齐王进京……派人去截杀齐王,这跟你先前拿齐王要挟张妃是不是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不愧是母子啊,你自己算算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哪一项缺了?”
    皇后惊呆了。
    太子虽跟了进来,却只站在殿外,听到这里,心已经沉了底。
    他瞧着地上冷硬的理石,深深呼吸,终于上前把门推开。
    门口两名跟皇帝来的内侍对视一眼,到底并没拦阻。
    太子进了内殿,缓步上前:“原来在父皇看来,这所有的恶事都是我做的,甚至……连庆王的腿疾,父皇也挂在我的头上,这么多年来父皇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
    皇帝哼道:“难道不是?”
    皇后才反应过来,见赵潢神色不对,便道:“太子……”
    太子道:“我以为,一切的源头是那个林犀儿,要不是她,我怎么会……”
    “住口!”皇帝勃然大怒:“当年善怀郡主才几岁?你把所有过错加在一个小女孩儿身上?”
    太子打住:“好吧,这么说,父皇向来偏恨着我,一定是要废黜我的了。”
    皇帝冷道:“朕可以偏宠或者偏恼哪一个儿子,但是储君之位一定得选能胜任之人,这关系着江山社稷的安危,跟喜好无关。”
    “我若继位,难道江山就危殆了?”
    “不错。”
    “父皇、为什么这么笃定。我、我就那么不堪?”
    “你自己好生想想,”皇帝道:“从你在景阳宫对琳妃动手的时候你就没了继位的资格!”
    “琳妃,又是琳妃……又是他们……”太子喃喃地,眼神有些狂乱。
    皇帝道:“这幸亏林琅是个忠臣良将,若是他有什么不臣之心,家人死在宫中,你以为这件事情会善了吗?你动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无非是掩住你的丑事而已,你满心里都只是为你自己着想,有没有想过若是林琅反叛,或者林琅受不住这个打击,会产生什么恶果,那是百姓乃至朝廷都无法承受的。”
    太子轻轻一笑:“可……最终不是没事吗!何况当年我是一时冲动,这么多年、我也反悔了。”
    “还不住口!林琅是忠臣良将才保无事,可这不是你脱罪的借口!还有你所谓的反悔,就是在知道叶青蝉就是犀儿后,处心积虑的要害她……甚至不惜拉庆王下水?”皇帝早就看穿了太子的心思,冷笑道:“你那不是反悔,你是做贼心虚,你说这是一件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真的要让你把所有违逆你的人都除掉了,成为一个恶名昭著遗臭万年的暴君才是大事?”
    太子哑口无言,终于幽幽地说道:“这么说,父皇是不会改变主意了?”
    皇帝看了眼地上的皇后,淡淡道:“本来想再过一阵子,至少找个别的理由顾全你们跟皇家的体面,既然今日已经说来,那就不必再等了。”
    “既然……”太子低低的一句,皇帝并未听清:“你说什么?”
    太子道:“父皇对我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对父皇不孝了。”
    皇帝甚是惊疑:“你说什么?”
    地上的皇后也惊慌地看着太子:“潢儿,不可胡说!”
    皇帝总算觉察不妥,忙看向身侧的严公公,严公公忙道:“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不可无礼。”说着便示意身边的内侍速速出门。
    太子不动声色,只在那内侍经过身边的时候,忽然出手将那人的脖子掐住,微微用力!
    他毕竟也是习武的,只听咔嚓一声,那内侍已经给捏碎了喉头跌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倒地而亡。
    殿内一片死寂。
    退思宫外虽有大批侍卫在,但皇帝此刻只带了几个近身心腹侍卫,毕竟说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话。
    而且皇帝就算再精明,也算不到太子竟会用图穷匕见这一招,他虽然对太子的品行不做期望,可也想不到他竟堕落到这种地步。
    第153章
    太子说话的时候,废后在旁边已经听的呆了,起初还以为太子只是赌气而已,直到这会儿,看着地上那倒地的尸首,才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皇后叫道:“太子!你在做什么?”她起身冲过去拉住太子的衣袖,似乎想法阻止他,但更多的是恐惧。
    开弓没有回头箭,太子如此放肆逆反,皇帝跟前已经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释的了,所以结果竟真的如她跟裕妃说的一样,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
    太子并不理会皇后,只望着同样震惊的皇帝道:“请父皇立刻下旨传位于我,另外……传庆王跟几位辅政大臣进宫。”
    皇帝深深呼吸:“你疯了。”
    太子冷笑道:“疯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等我登基之后,在众人口中眼里,只有皇帝。”
    皇帝反而冷静下来:“你不必费心,朕绝对不会下旨把皇位交给一个乱臣贼子手中,你最好适可而止,我是因为你的母后才来到退思宫,你自己作死,还要拉上别人吗?”
    皇后猛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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