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娣美梦被吵醒,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睡得正香甜,隐约察觉有人悄然进了屋中,坐在榻边静静地将她望着,坐在床沿摩挲她脸儿。
    芸娣心里有察觉,但这人带给她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他抚摸她鬓发,脸颊,又轻轻拍打肩头,如同阿兄给人安心,芸娣不禁沉浸在这样温柔的梦境里,睡意更深了。
    殊不知,她床头真坐着一个男人,正抚她脸儿。
    男人眼中荡开浅浅的温柔,又有一丝怅然,早该想到了不是么,是她的兄长,亦想当他的丈夫,关系早已混乱不清,再乱,他深深眷恋着她的一切,能接受。
    太阳高升,院子地面上满是耀眼的金光,落叶纷纷,屋子悄然走出来一个男人,此时他已不是一个马夫身份,穿着下人的青衫,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
    看起来,只不过是在院里打扫的下人,却刚走出院,面前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堵住。
    男人缓缓抬起眼见是桓猊,脸上未见一丝诧异,从容道:“听说荆州城飞鹤楼的女儿红甚佳,兄长可愿赏这个脸。”
    这日,飞鹤楼迎来了一位贵客,掌柜立即遣散其他客人,专门腾出一整楼给这位贵客饮酒。
    此刻三楼临窗的位子,紫檀木桌上,一壶女儿红,两盏酒盅,二人对坐,一个眉目英俊凌厉,令人不敢直视,而另一人麻布粗衣,面孔粗犷黝黑,明亮的天光落在二人面颊之上,越发衬出之间的差距。
    倘若有个行人从楼外经过,瞧见这一幕怕是要啧啧嗔怪,大司马何等人物,怎会一个身份低贱的贫民坐同一张桌,别说是贫民,世家子族的公子哥儿,甚至不屑与庶族寒门子弟沦为一伍,可见尘世风气之森严畸变。
    可若这行人再耐心看下去,便会察觉出这贫民举止从容不迫,不像是单纯的贱民,但他面容粗鄙黝黑,一看常年经日光晒黑,干惯了粗活,难免想不通。
    实际上,楼里外都有黑甲兵把守,楼前的路,甚至连对面的客栈都已被清空,附近压根儿没一个百姓。
    此时,那面容粗鄙的马夫正倒了一杯酒,递给对面的桓猊。
    桓猊伸手接了,目光仍留在他面上,眉头越夹越紧,“好好儿的人不做,非打扮成这样,你从淮南郡赶来,是来给芸娣过生辰的,可不是来吓人的,揭了!”
    “闵曜这厮机灵,早晓得我不会放过他,也拍了细作潜入江左,这几日,又快赶上他册封大将军的仪式,想是盯的更紧了,我若光明正大来荆州,怕是要成箭靶子,还请兄长担待些,体恤小弟装扮成这样不容易,就勉强看看。”桓琨起先含笑盈盈,随着一提到闵曜,声音渐沉,正色道,“这趟过来,一来是如阿兄所言,二来也是要事与兄长相谈。”Р○①8导航站:P○1⑧.C○m
    桓猊闻言神色凝重,“你想趁册封之时动手。”
    桓琨却眉心一动,缓缓抬眼,“不杀这厮,平生意难平。”
    桓猊瞬间明了,脸色一变,但又旋即压下来,沉声道:“你想亲自手刃这个欺负芸娣的卖国贼,给江左雪耻,但凭你如今的身体,可知有去无回,甚至都不能见到你未出世的孩子。”
    桓琨何尝没有细想过,有动容不舍,唯独不曾动摇,从决定那一刻到现在,他目光仍是坚定从容,“这危险只让谢家六郎去冒,算什么,桓氏子弟没这样窝囊的。再者当年我将他全须全尾带回家,这回也一样,兄长教导过我的,做事有始有终。此人须得谢玑来杀,由我来杀。”
    桓猊作为他兄长,本该是要劝阻他的,但这事换做他,也晓得趋避生死的道理,但有些事不得不做,得亲自手刃这狗贼。到这时,他忽然明白了那时,芸娣为何主动告诉桓琨了。
    莫名的,桓猊心下点点酸胀,加上桓琨这事儿,百感交集,他倒了两杯酒,塞到桓琨手里,扬眉哼道:“到时候见不着你回来,到阴曹地府,也得把你逮回来。”
    桓琨接过酒盅,一尽饮下,抹了抹唇角嫣红的酒渍,又听桓猊道:“话说回来,你既是来贺芸娣生辰的,礼呢。”
    礼当然是要在生辰当天送最圆满,但昨天一晚上,桓猊跟芸娣耗在一起,今早上,也未见案上摆了他的礼。
    桓琨垂落眼帘,笑意微浅:“这回匆忙,下次来时,一定亲自交到她手里。”
    桓猊哪能不了解自家小弟的性子,来荆州城这一趟,大半理由都是为了芸娣,现在却说忘了备礼,显然有内情。
    至于昨夜他为何不送礼,桓猊心知肚明没有再问。
    半个时辰后,桓猊方才出来,身边已不见那马夫。
    路上,一个女童玩闹不小心冲撞一行人,侍卫将她推搡又狠狠斥责,桓猊见这女童白白嫩嫩,哭得眼泪不止,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那未出世的孩子,不知是男娃还是女娃,罕见地动了一丝恻隐。
    桓猊挥开侍卫,亲自扶女童起来,却是正扶她起来的同时。
    忽地见她抬头,露出一抹与童真十分不相称的诡异笑容,接着袖里藏的匕首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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