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殿,生死不明,除非越过金吾卫硬闯而入,否则根本无济于事。可武将们都去支援军了,个个一去不返,在场多是手无寸铁的弱气文官,余下几名皇子皇孙也都是诸如郑沛这般不堪大任之辈,如何闯得进去。

    一片死寂里,陆时卿觑着脚下尸首,清清淡淡道:“日头大,诸位若想与朱少监一样躺下来歇歇,陆某自当成全。”

    他这话一说,就是挑明了造反的意思。

    底下一名须发生白的老臣当先发声,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陆侍郎,你……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陆时卿弯唇一笑:“不劳孙侍中提醒,陆某很清楚。”

    这个孙侍中是他原先在门下省的顶头上司,虽未正经拜过,说起来也算他的老师。

    孙老闻言一张脸憋得通红:“圣人再有不当失察之处,大周也只能姓郑,岂容你这般,国危之际趁虚而入!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枉我这些年将你视作亲孙一般!”

    他说着踉跄而上,一把抽出正前方一名侍卫腰间的跨刀,劈砍前冲。

    四面金吾卫立时拔刀去拦,陆时卿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捏在手心的一枚石子激射而出,正中孙老膝盖。

    本就迈不稳当的人一个膝软伏倒在地,而原本戳他心窝子的一刀也因此落了空。

    底下不知内情的人登时起了一片骂声。

    扶人的扶人,咒骂的咒骂,畏而不敢的那些则缩在人群最后。

    陆时卿置若罔闻,耳朵微一偏侧,听见遥遥传来马蹄声震,直到这响动越驰越近,才伸出两根指头,并拢了往下一压,示意不听话的都杀干净。

    金吾卫得了令,手中横刀出鞘,摆了三角阵型冲下天阶,然而下一刹,却听宫道口传来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杀招在前,众人愕然回首,见凛凛玄甲之人驰马赶至,左手一柄长-枪飞掷而出,挡开了一名老臣心前的横刀,沉声喝道:“退后!”

    是郑濯。还有赶来救援的数千名大周将士。

    朝臣们这才惊觉,六殿下方才一直不在天阶下。

    众人如蒙大赦,热泪盈眶之下慌忙撤退,奔至援兵后方躲避。陆时卿再打一个“杀”的手势,手指下压的一瞬,与飞驰在马上的郑濯目光相撞,一眼过后,彼此平静错开。

    手起刀落间,两边霎时杀在了一起。而郑濯宛若一把利斧,眨眼突奔至天阶下。

    陆时卿被金吾卫护持在当中,冷声道:“弓箭手。”

    一名手持重箭的金吾卫应声上前,箭头对准郑濯前心,屈膝拉弦,弓成满月,下一刹,箭破虚空。

    躲在后边观战的朝臣们齐齐急声喊道:“殿下小心——!”

    郑濯闻声微一偏侧,险险避开要害,重箭擦他右臂而过,带起一溜白红血肉。

    已有禁不住吓的老臣老泪纵横:“殿下,您快回来!”

    平日素不看好郑濯的朝臣们,在这一箭里彻底归了心。

    郑濯却没有后撤,依旧以左手稳稳操着刀往前杀。

    他的右手,本就废了的。

    陆时卿淡淡一笑,忽然回身退入大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柄匕首,与冠帽俱散,半死不活的徽宁帝。

    他轻声道:“殿下再近我一尺,我手中的刀便要近陛下一寸了。”

    郑濯倏尔勒马,马蹄高高扬起复又重重落下。

    四面众人大骇:“陛下!”

    徽宁帝须发飞散,脸色青白,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半晌只吐出几个胡乱的字眼,大概是在骂陆时卿。

    陆时卿一手揪他后颈,一手攥了匕首,不见惧势,淡淡道:“殿下,叫您的人歇一歇吧。”

    郑濯挥停众将士,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言简意赅道:“条件。”在问他放了徽宁帝的条件。

    陆时卿也答得干脆利落:“城外放人。”言下之意,容他全身而退,安全离开长安城。

    两边静默对峙了一晌,郑濯注视着徽宁帝惧色满布的眼,良久移开了去,下令:“放陆侍郎平安出城。”

    陆时卿拎起徽宁帝,一跨上马,在一众金吾卫的护持下朝宫门口飞驰而出。

    郑濯带人紧随其后,始终与他保持三十丈距离。

    一旁将士见状,一边策马一边道:“殿下,不用箭吗?”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倘使有个万一伤到陛下,这个责你担?”

    将士立时缄默不语。

    你追我赶了一路,两方人马到得长安城金光门外才停。

    陆时卿勒马回身,将徽宁帝狠狠一把甩给了对头,继而掉转马头往西疾驰,与此同时,被元易直派来接应他的一百精骑忽从道口突奔而出,拦住了郑濯这边意欲上前追击的兵马。

    一名骑兵跟上陆时卿,听他问:“县主安全了吗?”

    “陆侍郎放心,按您指示,县主与陆老夫人及陆小娘子皆已在半个时辰前被护送离城。”

    他道个“好”字,一鞭扬下,从始至终都未回头再看一眼。

    那边被骑兵阻得一分难进的郑濯却直直望着他渐远的背脊。

    昨晚,郑濯在中书省衙门与陆时卿对坐了一夜,听见他说:“阿濯,圣人决心要对元家斩草除根了。元家没有退路了,我也没有了。”

    他闻言点点头,沉默半晌后道:“那就反吧。一起反吧。”

    陆时卿却摇了摇头:“陆家和元家没有退路了,但你还有。”

    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彼时四下寂寂,唯有更漏点滴作响,陆时卿含笑答:“造反也好,弑君也罢,我能做,但你不能。这些脏泥,溅了我就够了。我无所谓当遗臭万年的佞臣,你却得是名垂青史的明君。”

    他闻言猛然拍案而起,咬着牙喝他:“陆子澍!”

    陆时卿抬眼道:“怎么?嫌日后登基,身侧无一故人知己太过无趣?可你也得想想我。我替你在朝周旋了这么些年,一日清净没得,如今也是时候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你想报答我的话,记得登基以后撕了街上捉拿钦犯的布告,给我造个假死就行。要真无聊,我府上还有一副五木,你拿去琢磨着玩玩。”

    他冷哼一声,斥他:“你想得美。我若真登基了,头件事就是销了你的罪,正了你的名,把你拉回朝里来做中书令。”

    陆时卿笑了笑:“做中书令不如钓鱼。你不知道,赐娴不喜欢长安。等诸事尘埃落定,我想带她回洛阳隐居。”说到这里,素来淡漠的人难得露出几分憧憬之色,强调道,“想了很久了。”

    郑濯终于噎住,再无话可讲,半晌叹口气:“我怎么有你这么个重色的损友。”

    “也不损吧,你要是哪天来了洛阳,我管你酒。”

    “你自己酿的?怕被毒死,还是不来了。”他说完,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陆时卿便在他身后抢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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