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哑着嗓子说道:“你这是红嘴白牙地咒我呢,大年初一的。”

    温禧剧烈地一颤,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摸着他大衣的衣襟,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呸,呸,我混说的,我是瞎说的……”她又惊又怕,仿佛提了个“死”字,莫傅司便会像海上的泡沫一样消失不见,眼泪像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滴滴答答地四下滚落。

    莫傅司觉得心脏都被这泪水打得疼起来,他捧起她的脸,定定地看着温禧红通通的眼睛,然后慢慢俯身去吻她眼角上的泪水。泪水咸而涩,比他吃的最苦的中药还要苦。

    “我不会死的。不是有一句话吗,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莫傅司居然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温禧仰头看着他,她的身体还畏冷似的颤抖着,细白的手指仍旧摸着他的衣襟。

    莫傅司无奈地钩起唇角,“你这样,我们怎么去尼姑庙?”

    温禧的手指这才沿着大衣门襟缓缓滑下,改为揪住右侧的下摆,固执地不肯撒手。

    莫傅司拍拍她的头,发动了车子。

    庵里的香客并不多。有穿着细衣的比丘尼在庭院里缓缓走过,神态安详,见到二人,微笑合掌问讯。

    温禧也学着合掌还礼,莫傅司不觉又整起眉头,他个性骄傲,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观音阁大殿中央供奉着巨大的观世音金身塑像,头戴天冠,胸佩缨路,脚踏白莲,手执法器,面若秋月,收领垂目看着芸芸众生。

    莫傅司只是仰头看着观音像上镶嵌的星光红宝石和海蓝宝,暗暗估量成色,温禧却已经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不知道在祈祷什么。观音像两旁杏子红的绣花帘幕下端系着铜铃,在微风的拂动下发出轻响。

    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之后,温禧起身唤莫傅司:“我拜好了。”

    莫傅司望她一眼,“你到这儿来,就为了磕三个头?”

    “这里的菩萨很灵的。”温禧知道莫傅司不信这个,怕他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赶紧扯着他的胳膊出了大殿。

    才出了大殿,莫傅司手机就响起来。

    他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老七,好久不见。”

    “格尔曼?”莫傅司眼神如针扎一般收缩。

    格尔曼似乎苦笑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他这个精神失常的四哥居然恢复了正常,莫傅司神经下意识地绷紧了。

    “其实我一直都很正常,只是装疯而已。为了逃离那个窒息的费奥多罗夫庄园,我把自己变成了疯子。”格尔曼语速缓慢,说出来的消息却如同惊雷一般在莫傅司心头炸开。

    “你找我有什么事?”莫傅司语气冷峭,“知道马克西姆死了,费奥多罗夫家族就剩下我和你两个儿子了,想来分一杯羹?我劝你还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莫洛斯,你误会我了,我对那个肮脏的家族没有任何感情。”

    莫傅司讥消地挑了挑眉,“噢,原来是这样,那你这只浑身雪白的鸟儿找我干什么?”

    “你的病我知道了……”格尔曼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莫傅司从嗓子里发出的桀桀怪笑,“原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看来你还记得当年是我折断了你的手腕,让你不能拉大提琴的。”

    格尔曼叹了口气,“莫洛斯,当年的事也算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已经一点恨都没有了。说起来也是因果循环,马克西姆害死老六的盶病毒体是从我导师的实验室里偷走的。你放心,那不是毒体,只是外面包裹着一层类盶蛋白而已,对神经中枢只有抑制作用,并不致命,也不会遗传。抗体血清我已经制出来了,交给了你的手下班,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找病毒学专家检验。”

    莫傅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身躯居然微微发抖。不远处一个小孩子手里举着一个七彩的纸风车,正迎风跑着,风车便团团转了起来。檀香味顺着风飘进他的鼻子里,似乎还能听见隐隐的木鱼声。也许是消息太过震惊,又或者是太意外,他反而有种惘然的感觉,仿佛身在梦里。

    格尔曼已经挂了电话,莫傅司依然怔怔地举着手机。

    温禧被吓坏了,他们说的是俄语,她一句都没听懂。“傅司,傅司。”温禧小声唤他的名字,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回过神来的莫傅司将手机往口袋里一丢,一把抱起温禧,灰色的眼眸里竟然有了水光。“我可以陪你过到八十岁了。”他的声音微带哽咽,显然是情难自禁。

    有冰冷的水滴从他的腮边滴落在她的脸上,温禧眼眶轰的一热,热泪流了一脸。她伸出手紧紧搂着莫傅司的脖子,喻着满眼的泪笑着说:“我就说白云庵的菩萨最灵了。”

    窗外雪花轻盈地落下,很快和地上的积雪混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这一刻的雪,疏松而洁白,是它最初的模样。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也许,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端。

    番外---

    生子记——你们的身旁就是我的天堂

    莫傅司伸手环住温禧的腰,慢慢跪在地上,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他素来冷漠的脸上此刻带着难以自抑的激动,“我要做爸爸了?”

    温禧微笑着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说道:“嗯,你要做爸爸了。”

    “对不起……”莫傅司喉头有些硬,像他这种在死亡阴影里度过漫长的八年岁月的人,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来之不易。先前打掉的那个孩子原本一直是他们俩之间的禁区,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今天他却主动挑开了那层纸。

    温禧捂住他的嘴,“傅司,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那个宝宝只是和我们没有缘分。再说那个时候,你既抽烟又喝酒,还吃安眠药,宝宝估计也会自然流产的。”

    她越是这么说,莫傅司越发觉得心痛,将温禧抱坐在自己腿上,莫傅司下颌搁在她的肩窝上,许久没有说话。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傍晚,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那种喜忧交加的心情。天知道他当时枯坐在书房里,犹豫了多久才打了那通越洋电话,然后在对方美式英语的口音里,所有的喜被痛一点一点蚕食殆尽,最后在心头弥散成一片悲哀。原本早已习惯死亡如影随形的他,第一次那么憎恨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温禧了然地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都明白,那个时候,你的痛不会比我少。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未来比过去更重要,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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