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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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陇头歌 作者:卜做人了

    彻叹口气,“泰州,泰州。你回去,我不拦你。但一年到头,你总得来建康几回罢?或者我去看你,带上狸奴……对了,他现在醒着,我这就命人抱他过来。”

    陈望之淡淡道,“不必了。”

    “你还是恨我,是不是?”宇文彻捏住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你恨我,恨到不愿见我么?”

    “我不恨你。”陈望之抬起脸,“我也不恨狸奴。他很好,你要好好教导他,以后就算你有了别的孩子,也不要冷落了他去。”

    “我怎么会!”宇文彻叹气,“他是你的儿子,是我最爱的孩子。我疼他都来不及,怎会冷落他!”

    陈望之抿嘴笑笑,宇文彻心中一惊,“等等,你才吃这几口,就算用完膳了?”

    “我……”陈望之愣了愣,“我其实――”

    宇文彻满心只想拖住他,当务之急是将人留下。他作为皇帝,当然可以下一道旨意,禁止陈望之离开建康。但又怕那样一来,再度激怒陈望之。他二人好不容易才能坐在一起,平静地讲话用膳,宇文彻捶了捶腿,暗暗哀叹道,“陈望之啊陈望之,你到底要我如何――”

    他正绞尽脑汁盘算理由,陈望之忽然转了转眼珠,轻声道,“你是觉得不甘心么?”

    “你要走,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宇文彻苦笑。两个人对着渐渐冷却的膳席各怀心事,眼见过了未时,宇文彻强打精神,命撤去残羹冷炙,换了茶来。陈望之喝了一回茶,宇文彻道,“午膳太过粗糙,罢了,我让膳夫重新做了一席,江南风味,你尝尝再去。”

    陈望之道,“好。”

    于是又上了晚膳。其时不过申时二刻,根本不到用晚膳的时辰。陈望之草草动了几箸,垂首不语,宇文彻内心如油烹火煎,百思不得其法。这时陈望之却好似下定决心,张口道,“你……”

    “你等等,等等再走。”宇文彻急忙打断,“这膳夫手艺不佳,等我再――”

    陈望之道,“你是不是想,”眼珠轻轻转动,“我陪你……陪你一夜,这样,这样你就甘心了罢?”

    第126章

    宇文彻骇然,“你说什么?陪我?”脸涨得通红,秦弗见势不妙,赶紧带着内侍退出。陈望之方才“自荐枕席”,已是平生未有之举。他在谢渊宅中闭门不出,苦思冥想,自认为算无遗策。本以为宇文彻会痛快答应,一晌贪欢,再无遗憾。谁知宇文彻大为光火,拍案而起,怒道,“卿此言何意?”

    陈望之听到“卿”字,嘴唇微抖,“你应该明白。”

    “你是觉得,我不答应让你离开,是因为贪图、贪图情事?”宇文彻额角青筋爆出,“陈望之,你未免太小瞧人了!”

    陈望之低声道,“不敢。”

    “我,我在你心里,果然……”宇文彻挥了挥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无耻下流?所以你才去泰州,再不与我相见?这你就想错了!即便你在京中,即便,即便你留宿宫里,你躺在我身边,只要你不愿意,我绝不动你一指!”

    陈望之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说那种话?‘陪我’,你当我是什么?你陪我一夜,我就心甘情愿地将你抛到脑后,再不想你,再不念你,再不爱着你……就能高高兴兴选秀纳妃,左拥右抱了?”宇文彻颓然而坐,“既你如此看待我,我无论如何说,如何做,你也再不会有一点触动。陈望之,”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低了下去,“抱歉,我实不该冲你发怒。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就算是块石头,我把你焐在怀里,总也能焐热了罢?”

    陈望之不发一言,指甲抠着掌心,茫然无措。他夜以继日地思忖,难道算错了不成?宇文彻为何生气,为何难过,他在茫然中似乎抓到一丝头绪。然而只瞬间功夫,他就打消了念头。不能留在京中,他得离宇文彻越远越好。虽然令宇文彻伤心乃至绝望,但未尝不是另一种解决之道。“那……那我回去了。”他轻轻站起,拱手施了一礼,“我写给你的策论,若是闲了,你就读读。若是不愿读,就扔了罢。”踉跄着走出几步,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宇文彻最后一眼,登时如遭雷击,动弹不得。

    宇文彻以手掩面,腮边泪痕犹然。

    陈望之眼前阵阵发黑,即使落个绝情的名声,即使宇文彻恨他入骨,他到底做对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宇文彻是帝王,帝王便不该有感情,尤其对他这样一个逆天时而生的孽种。宇文彻说,知道他不是月奴。可他对月奴情深,如果留在京中,势必爱屋及乌――宇文彻大肆封赏,偏爱毫不掩饰,令陈望之心惊。月奴付出过爱意,甚至拖着笨重的身体为宇文彻挡了一刀。而他做过什么?他连爱是何物都讲不清。

    一个冷血的怪物,不应当留在宇文彻身边。

    况且还有狸奴,那个小小的,只会傻笑的孩子,眉眼像极了他。人如其名,娇弱地缩在父亲怀中。他记得狸奴小手的温暖……幼子把桂花糕塞进他的手里,目光清澈如水。狸奴是不幸的,这般纯洁无暇的赤子,竟是他这个怪物所生。而狸奴又幸运到了极点,他有宇文彻的照拂,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狸奴!每次想起那张可爱的笑脸,陈望之总禁不住紧张。万一狸奴的身世大白天下,这个孩子将遭受怎样的折辱?虽然他是健全的,但他是怪物的孩子!他不能成为宇文彻的污点,更不能成为狸奴的污点。

    陈望之曾想过出家,遁入空门,从此空色无异,一了百了。然而他这样的异类,连佛门都不能普度。

    “好。”陈望之一步走,一步挣扎,“好,”他在心内自言自语,“恨我,就连月奴一起忘了。”

    早早忘了,速速忘了,然后温柔乡中流连,不记归路。

    “我走了。”陈望之喃喃,“你……珍重。”

    背后脚步声如风般急促,“等等,”宇文彻一把将陈望之抱住,语带哽咽,“按你说的,今夜――”

    陈望之躺在西厢的这张榻上,感觉极为怪异。

    “帐子是秦弗他们挑的,我嫌花样繁琐,但他们说这是最素朴的一顶。”宇文彻背对陈望之坐着,双肩塌下。“你冷不冷?”

    “不冷。”陈望之盯着帐顶连绵的云纹,“你很累么?”

    “累,”宇文彻道,“人人都想做天子,可他们不知道,做天子是这世上最无趣,最疲累的事情。”

    “那是因为你……”陈望之闭上眼睛,“宇文彻,过来,”他轻声呼唤,“抱着我。”

    宇文彻抓住榻缘,“望之――”

    “抱着我,我觉得冷。”陈望之蜷起身体,“我总觉得自己一直走在雪里,好大好大的雪……”

    他跌倒了,脸埋在雪中。原来雪并非纯白,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冰晶堆叠而成。“母亲,”眼泪仿佛结成了冰,“母亲……”

    从有意识的那日起,陈望之就明白,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你冷不冷?”他靠着宇文彻的前胸,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宇文彻赤裸的胸口有处狭窄的伤疤,“还疼么?”

    宇文彻握住陈望之冰冷的手指,“不疼了。”

    “我刺下去,生怕刺歪了……”陈望之自言自语,“刺歪了怎么办?我就又害死了一个人。”

    一个爱我的人。

    “你抱抱我,抱紧我,”他恳求,就像以前月奴做的那样,“你抱抱我,我不舒服……阿彻,你抱抱我。”

    宇文彻的身体更热了,陈望之满足地喟叹。其实,千般缘故,万种因由,皆为不舍。他舍不得――

    烛光朦胧,眼前那双琥珀色的眼珠仿佛琉璃,闪着光彩。

    陈望之将嘴唇贴上宇文彻的脸颊,“抱抱我。”

    第127章

    “昔别雁集渚,今还燕巢梁。敢辞岁月久,但使逢春阳。”

    春歌婉转,宇文彻“嗯”了声,嘟囔道,“好,燕子巢……燕子巢还在那里,你要看――”猛地睁开眼睛,天将欲晓,清光透入窗格。怀中暖烘烘地抱着一人,鼻息沉沉,长发铺开,迤逦如瀑。宇文彻抬手缓缓将长发分开,陈望之睡颜安稳,鼻息轻轻扫过他的指尖,恍若春梦无痕。

    宇文彻霎时浑身一热,连忙暗暗唾弃自己,“惹了他一夜,已是唐突,可不能再招惹了。”低头亲亲陈望之的发心,陈望之手脚蜷缩,仿佛要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狸奴睡觉也这般模样,当真可爱得紧,我每次见了都忍不住要将他抱起怜爱。陈玄忌恨月奴,只怕他小时从未被亲人这般抱过罢。”感慨之下,更坚定决心,“他不许走!朕不能让他走,一个人孤零零在泰州……泰州山再佳,水再清,无人陪伴,终究也没意思。况且他身子弱,性子却执拗,朕若是不盯住了他,他必然不会保养。”又想起陈望之那声“珍重”,忍不住眼眶酸涩,“珍重……你走了,我如何珍重?心里放不下你,一辈子也放不下你。”

    这般思来想去,渐渐天光大亮。陈望之头靠在宇文彻胸前,一手成拳,好像要握住什么东西。“以前月奴喜欢抓朕的衣服,大约他习惯。”可惜赤诚相对,哪里去寻件衣服给陈望之攥住。又觉好笑,又觉心酸,“怎么样想的都是你!佛讲因果,你是我的因,也是我的果,没了你――”忽闻屏风外脚步声犹犹豫豫,宇文彻不悦,低声道,“出去。”

    秦弗颤巍巍道,“君上,大司马和唐国公……觐、觐见,臣――”

    宇文彻这才清醒,他原定了今日同沈长平和宇文陆进宫商谈柱国之事,昨夜同陈望之一闹,早就忘得干干净净。连忙道,“先请他们坐。”急急起身洗漱,却又舍不得放开陈望之。陈望之脸色红润,愈发显得眉目秀致。宇文彻看了再看,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

    “阿彻……”陈望之呢喃,眉头紧皱,手指轻轻抓挠,似乎在寻找宇文彻,“阿彻。”

    “我在,我不走。”宇文彻用罗衾将陈望之裹紧,在他脸上、额心、发间亲吻数十下。秦弗催了第二遭,方怏怏离开,连系错了腰带也未曾发现,心里眼里,唯有陈望之。

    沈长平同宇文陆在太极殿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有疑虑。宇文彻平素极为守时,从不令臣下空等。宇文陆率先开口,问内侍道,“君上前几日说不舒服,难不成……”

    内侍摇一摇头,宇文陆道,“你的意思是君上龙体无恙,还是说你不知道?”

    那内侍又摇一摇头,宇文陆叹口气,对沈长平道,“大司马看看,这宫里的内侍,问什么都问不出来!”

    沈长平苦笑道,“唐国公稍安勿躁,许是君上在用膳呢。”

    “对,对,”宇文陆笑着捋捋胡子,“咱是来太早了,这一心急么,哈哈哈!”笑声未落,宇文彻自西厢走出,边走边道,“国公笑得如此开心,怕是有喜事罢?”

    “君上!”宇文陆双目放光,“臣来啦,给君上跪下了!”

    “快请起,”宇文彻扶起宇文陆和沈长平,“今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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