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反复观看,如果是没兴趣的事情,她通常会催促焦誓快些带她离开。

    也正是因为焦春水出人意料地对染色过程感兴趣,到了吃午饭时间,她都想赖在工作室不肯走,这摸一摸, 那碰一碰, 一件粉色的衣服溅上了许多蓝色的花。

    打算下午带着父女俩上雪云寺坐一坐的何春生问焦春水:“今天下午, 你是想在工作室里玩,还是去寺庙玩?”

    “寺庙是什么?”焦春水偏着头问。

    “就是和尚住的地方。”焦誓解释道, 焦春水曾经让他讲过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

    “哦!”焦春水想了一想,说:“何叔叔, 我下午要睡觉呢。”

    焦誓对何春生说,焦春水一般下午会睡两三个小时,睡到四点左右起床,何春生表示那等她睡醒了再做决定。

    叶家三口在工作室里也有午休的房间,但她们和何春生工作起来一般都不考虑午休。吃过午饭,趁焦誓带着焦春水去房间里讲故事睡觉,叶蓝主动去泡茶,她发现茶壶里有些泡过的玫瑰花和柠檬干,就“咦”了一声,对叶青青说:“妈,你看,师父泡了花茶,他不是不喝花茶吗?师父不是只喜欢喝乌龙茶和绿茶吗?”

    林静说:“他是泡给别人喝的,他可能怕焦老师喝了茶晚上会睡不着吧。”

    “师父真体贴啊。”叶蓝笑嘻嘻地说,“他可从来没对我们这么体贴。”

    何春生从工作室过来之后,就看见那三位女士又处于谈得兴起见到他却忽然沉默的诡异状态,他不以为意,接过一杯叶蓝泡好的茶喝了起来。

    “师父,”叶蓝笑得很有内容,“昨晚和焦老师玩得开心吗?”

    何春生看了叶蓝一眼,镇定自若地说:“还行。”

    “……”

    焦誓出来之后,三位女士不好意思再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借口要早些完成工作早点下班,离开客厅回工作室去了。

    茶壶里是叶蓝刚泡上的茶。何春生最喜欢的茶是生长在雪云寺上方山顶的茶叶,不是什么名茶,却是很老的野茶树生的。寺僧在每年清明前采摘一次,把嫩绿的茶叶杀青,用寺内的大锅炒起来。雪云寺香火一般,勉强也算个名寺,只是在石佛公这座香火名庙附近,难免显得特别冷清。何春生不求财不求运,只爱喝茶,从不去石佛公,只在雪云寺蹭茶。

    寺僧送给何春生的茶叶份量少,在夏天前都能全部喝完,现在又开春了,早就没得剩了。叶蓝泡的茶是叶青青拿过来的铁观音,气味香浓。

    下午一点半,何春生问焦誓:“你下午能喝茶吗?”

    焦誓说:“可以,晚上喝茶会睡不着,下午不会。”

    何春生把茶壶里的茶叶弃去,重新泡过新鲜的茶,味道不浓却很香。

    焦誓喝完茶之后说:“我们今晚回家去,不打扰你太久了。”

    何春生听了这句话,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喝茶。

    焦誓开始不安起来,他想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下午,何春生让焦誓去屋子里休息,他则在工作室里工作,焦春水反常地睡到了下午五点才醒,焦誓对何春生说他在晚饭前就要走了,约好了回去做饭。

    他说他不在家,妈妈就会吃得特别随便,她眼睛不好,弄不了很久的厨房。

    “我不能为了自己玩,让她连续几天这样吃。”

    在送焦誓他们回去的时候,何春生想的却是:又勉强他了。他通过观后镜看见焦誓一脸疲惫地看着车窗外,那双眼中没有一点火光。

    何春生想:我恐怕来迟了。

    天刚亮时,耳边可以听见纱窗外传来的鸟叫,此起彼伏,无比欢快。每一天焦誓醒来时都在想,它们真开心啊。他躺在床上,有时想一想这些鸟儿正在做什么。也许它们筑好鸟巢,正在等待孵化下一代;也许它们勤快地觅食,正在养育下一代。

    小鸟离巢后,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父母在繁殖期过后,不知还会成双成对吗?大概不同的鸟是不一样的吧。

    焦誓和往常一样,早晨送焦春水上学,然后就去上班,中午回家做一餐饭,下午继续上班,傍晚接焦春水回家,在操场上跑步,或去公园里散散步,到了晚餐时间,他回家做晚餐,吃过饭,就和焦春水玩一会儿,洗个澡,然后就睡觉了。

    他没有花很多时间去想何春生的事,他不会把何春生卷进他的生活里——他知道他的生活意味着什么,虽然大多数时候乏味而且平静,但总有一天,或者是忽然有那么一天,他需要面对一切。

    这一切当中不但包括生离死别,还包括了关于金钱的拉锯和窘迫,关于体贴和安慰背后的疲惫——焦誓不相信何春生会希望在他们的关系中面对这个。

    负担一个人的人生,远比两情相悦地睡在一起难看多了。如果何春生需要,他可以和他睡在一起,但他不会让何春生进入他的生活。

    美梦,还是存在于梦中比较好。否则他就一个美梦也没有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何春生没有出现。没有电话,没有微信。就像过往的几十年一样,他肯定生活在某一个地方,却与焦誓毫无关系。

    很快就四月了,六月要高考,高三已经是最紧张的状态了。组织考试、披阅试卷,由于不让周末补课,考试都是安排在周末,一到周末要监考,他就有些烦心——杨柳近来视力比之前更加不如,她一人在家带着焦春水,几乎整天不敢出门,连菜都不敢去买。她怕焦春水过马路时,她看不住。

    焦誓想,他大概要请一个保姆来照看孩子和老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焦誓他们住的是二楼。楼下是个带院子的房子,本来空了许久没人住,最近似乎有人在搞装修,听杨柳说,也只是偶尔有些电钻声,动静不大,还能忍受。

    焦誓回家时,看见一楼有人正在往屋子里送货,主人在屋里,从焦誓的角度看不见人影。送货的是安装床的师傅——不久之前,焦誓刚在他们那儿买了上下床安装的。

    楼下装修好了吗?已经往里送床了?焦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上楼。焦春水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楼上喊着:“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杨柳把门打开,焦春水就冲了出来。她兴奋地说:“何叔叔刚才给我蛋糕吃。”

    “何叔叔?”焦誓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的同学刚才过来,给春水带了一盒蛋糕。”杨柳说,“就是你以前一对一结对子那个同学,叫何春生的,他说他也住在这附近,顺便来一趟。我跟他说你就快回来了,他说有点事先走,下次再来。”

    是何春生吗?焦誓心想。

    他本想问问何春生,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他强迫自己从关于何春生的事情里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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