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所谓的温存,落荒而逃的是黎楚怡,她不带思考地擦身而过,肩膀碰到他抬起的手臂,背影越来越远。
    陈屿闻到一股酒气,不等那边再骂就挂了电话。
    他在一条小道的尽头找到她,她靠在一棵树边弯腰喘气,卡片和醒酒茶跌在地上。
    地面一对树影有动静,陈屿走得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面前,她这次没逃,但是也没有直起身子看他。
    陈屿盯着她低着的脑袋,问:“逃什么。”
    黎楚怡听不得他这般气定神闲的质问,终于抬起头回望他,反唇相讥:“我怕我控制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你一巴掌。”
    近半年未见,他比她印象中要高了些,其他似乎没变化,他还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不给她任何防备,根本分不清到底该喜该怒。
    又对视,好似做一场宿敌相见的恶梦,最好每记动作和眼神都悉心设计,她想将最难排遣的情绪全数发泄干净,而他在黯淡的树下看她,只想拥进臂弯里。
    黎楚怡心中无比烦闷,不再说服自己忍耐,索性抬手一巴掌掴到他脸上,掌心火辣辣仿佛被烫伤,痛感直钻心窝。
    这一巴声音干脆得连栖在香樟树上的鸟都逃离,陈屿站在原地,耳光一落就有很清晰的一道红痕,他稍侧着脸,指尖覆到嘴角旁。
    黎楚怡望他,又委屈又怒,低腰拾起卡纸甩他身上,怎么都不够,怎么发泄都不解气。
    随她撒气一阵后,陈屿终于抓着她手腕,然后开口叫她名字:“黎楚怡。”
    黎楚怡眼眶一红,甩开他,用尽力气瞪他:“别叫我,别碰我。”
    陈屿不听,依旧扣紧她手腕,把她拽怀里,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黎楚怡整个人突然没入他熟悉的气息中,她的下巴碰到他的肩膀,眼泪蹭地落下,可还是十分抗拒地推开他,无奈他手臂死死箍她腰,她挣脱不开,“所以呢,你就这样突然地回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有想过我什么感受吗。”
    “你想要说什么,都说出来。”
    “你还要我说什么,明明是你最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他知道她不可能冷静:“你现在需要发泄。”
    黎楚怡说话已经有点鼻音,而她在尽力压抑,说:“我只要听你说,你想我怎么发泄,你就是这样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总希望我掏心掏肺面对你,而你一遇到问题就放心里憋着忍着,甚至一走了之。”
    这个闸一开又止不住,陈屿听她哽咽的声音,胸口似被针扎般难受,“对不住,是我衰,全是我错。”
    黎楚怡的衣服因这样的拥抱而皱起,她表情亦如此艰难,快恨得咬牙:“你不要敷衍我。”
    陈屿从未见她如此愤怒,他不管她怎么折磨,紧紧锁她腰。
    “一句对不住根本没办法弥补我这五个月受的罪,我为你耗费几多精力你知道吗,死心最好,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折磨到死。”
    陈屿任她在怀里报酬解恨,听她狠心的话,有一瞬强烈的恐惧,什么折磨都抛之脑后,只有一个请求:“别死心。”
    她已经气到头上,推他打他:“凭什么,我还想杀了你!恨不得你去死。”
    陈屿无从遮掩地打断:“你该满意,我真的快死了!”
    双方都被激得不能冷静,这五个月隐忍挂念的情绪爆发,话都说得很重很过激。
    黎楚怡心一怔,越发难受:“你活该!你答应我不会分开,你答应我的,可你说都不说就离开,你活该去死。”
    情绪升到极端崩溃的地方,话都成锋利的针割开心口。
    她扬起下巴看他,“你想要听我说是吗,你以为你好伟大好无私,走了不联系我就不是在祸害我,你有什么资格替我这样想,明明我快被你害惨了。”
    她心有千万芥蒂不能解,满是怨愤地说道:“我给你发那么多条短信,我说我挂住你我想见你,你一条没回复,你就是要用这种伎俩让我离不开你是吗,就是特别想听我说我已经爱你爱得要痴线对不对,我恭喜你,你做到了。”
    陈屿忽而皱眉,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话,下一秒她就将每个字都认真说着:“但你听清楚,在我说完这些的时候我要和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他强制性地捏起下巴堵住唇,她的眼泪全糊在二人缠吻之中,好涩好涩。
    许久未接吻,他尝到她唇角处有淡淡冰啤的滋味,然后撬开她牙齿,吸吮她的舌头。
    辗转间,他一手抚她腰边,一手从下巴移到后脑勺扣着,她抵着不愿让他进攻,而他力气大得她只能被迫承受。
    黎楚怡郁闷至极,咬他的舌头,他好似没感觉到疼,一昧地深入。
    深吻过后,陈屿松开,胸腔有些起伏地望着她:“发泄完了吗。”
    话一落,都沉默叁秒,陈屿把头埋到她肩处,气息滚烫:“从一开始就想亲你,忍过几分钟听你说很多话,但是我只要碰到你就不行了,我从前忍是想要得到你,见不到你我忍也是想要得到你和你在一起,所以你说错了,我是个自私的人。”
    她听出来,他声音已经开始有些颤,在她耳边略微沙哑。
    “我以为心理治疗已经很难受了,”他搂抱她,收紧手臂,低下脑袋依赖地靠她脸侧,闭着眼说:“原来还可以更难受,就在你刚刚说要死心的时候。”
    “对不住,宝贝……圣诞那天见到你我就想立刻买机票回香港,不是不想联系,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主动联系你。”
    “不应该祸害你,但我仍然是自私的,不确定你会不会等我,所以想送你礼物给你留个念想,告诉你我没有要和你分开的意思,让你只能挂住我,不和别的男仔一起。”
    树影不再动,凉风席卷身上的热量,黎楚怡说不出话了,眼泪不停地掉在他衣服上,所有画面模糊不清,心也是这般纠结。
    “我这辈子最讨厌卖惨,但如果你真的要提分手,”陈屿停顿,眉眼逼近她额角,“先死你身上,别让我自残。”
    黎楚怡都不想研究他这话有几层含义,总之她很不甘心:“神经病,你卖惨也没用,我无法感同身受你的痛苦,我只知道你白白耽误我这么久,一点都不值得。”
    陈屿听出她的意思了,不会分手。
    他抚她脸颊,看她眼泪还在掉,低头把她眼泪都吻干净,很轻很温柔,他边吻边说着,细细碎碎地拼凑出对不住让你等好久这句话,她的身体和思想不得不出现矛盾偏差,她想要恨死他,可她原本僵硬的全身竟因为这句话放松,是那种很久未有的安全感,是他给她的安全感。
    黎楚怡在他这种融化中挣扎,想到自己如何撑过这五个月,依然不能当无事发生一样,她要惩戒他:“陈屿,你真的混蛋,我憎你。”
    陈屿很快回道:“嗯,我爱你。”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告白,他可以说动听的情话,但都不过这叁个字来得深刻,她以为他会说轻飘飘的四个字作不咸不淡的告白,可不是的,他回来一定要给她最好的。
    陈屿把她一直垂着的手拉向自己的腰侧,问:“你还要逃吗。”
    黎楚怡这回没再推脱,嘴上却是这么回应:“我没原谅你,我抱你仅仅是在回馈自己的挂念,换而言之,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你让我难受一分,我会让你痛苦十分。”
    陈屿感受她眼泪终于止住,情绪也趋近稳定,亲了亲她的发顶,“没事,不差这点。”
    全是真心话。
    风一吹,星夜璀璨,她疲惫得不想说话,他也很安静,二人有许多话没摊出面,仍未很快冰释前嫌,但至少见到对方,心已安定。
    临近十二点,秦艺到沙田探望秦媛,她第二日要投入工作,依然要及时赴约。
    秦艺有很多年没和自己的姐姐面对面交流,她们二人的相处方式很随意,过节互相问候,有重要事情才会打电话通视频,比如谈到钱和父母健康。
    都是姊妹,也深知要展开什么话题,无需嘘长问短,很快开门见山。
    秦媛倒了一杯菊花茶给她,又是清热解毒的好茶,暗示最好不要过火。
    “病好了?”
    秦艺看她,接过茶握在手心:“一般,能正常交流,但他还是敏感,有很重的情感洁癖。”
    “那就是没好。”
    “这么跟你讲吧,你最好不要拆散他们两个,因为黎楚怡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比我还重要。”
    秦艺是个很通透的人,她怎会不知一个孩子究竟是怎么看待出轨的母亲的,他所有的不满和烦躁源于对她的爱和依赖,他希望她给他一个美满的家,只是她没有做到,所以他怒,还有很多委屈。
    她一开始无所谓他怎么看待她,也没想过他原来无法包容这样的她,直到后来他不得不回香港才意识事情已经到很严重的地步,心理医生讲他有很重的情感洁癖,基本全指向她,一个母亲。
    秦艺为何如此期待见到黎楚怡,很简单,因为她察觉出黎楚怡有和她极其像的特质,而这是陈屿喜欢黎楚怡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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