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维西亚首都,泽罗。

    在赫尔维西亚尚是大公独断专行的日子里,这里原本只有大公的直系亲属及部分重臣,或者大公本人特别授权的人才得以接近以及进入。

    “王座之间”。

    即便是如今,也非普通人可以擅入的区域。这座于最深处的高台上摆设王座,地上铺有长长的红地毯,两侧耸立精雕细镂的廊柱,室内空间虽然宽敞,依旧酝酿出奇妙的压迫感的长方形空间,现在被统称为“内阁”,乃是议长以下,八位大权在握的部长商议折冲,决断赫尔维西亚一国上下国策之地。 文字首发 /文字首发

    本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王座之下,象征平等的椭圆形会议桌前,并非衣冠楚楚,口蜜腹剑的政客之辈。

    名为埃德蒙-提亚科姆的男人并未坐下。他将象征高级军官身份的黑色平顶帽放在桌面上。一面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内阁中各种各样华美的装饰,一面以缓慢的步速绕着这张椭圆形的会议桌行走,悠闲的仿佛是来观光的一样。

    与之相比,坐在背对着王座,象征如今赫尔维西亚全国最大权力的议长之位的男人,则稍嫌有些不够沉稳。略显肥胖的脸上,表情变化的相当迅速。各种各样的念头在他脑袋里此来彼去。

    “放松点,拜伦特……不,应该称您为道尔议长了。”

    察觉自己的盟友心情并不稳定,将军出言相宽。然而,即将坐上议长之位的矮胖子政客却只是苦笑了一下,慢慢的摇了摇头。

    他并非对现状有任何不满。

    到目前为止,兵变进行的非常顺利。在普通市民并未察觉的时候,激进派的军人们就已经控制了各个部门。

    这场兵变,与其说是激进派的军人和主战派的议员勾连在一起,蓄谋已久,深思熟虑的行动,倒不如说是临时起意。

    如果不是在“那位殿下”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性,一心只想着毁灭罗马的埃德蒙-提亚科姆倒也罢了,身为一个合格的政客与追逐利益的资本家,道尔根本就不可能投入到这场看不到胜率的豪赌中来。

    以这种临时性的组合,三心二意的伙伴展开的兵变,竟然大获成功,不能不让人怀疑这到底是现实,还是纯粹白日做梦。

    如今,从首都挂起的这场无声的暴风雨已经尘埃落定。在普通民众,乃至外地的军队近乎毫无所知的情况下,赫尔维西亚的权力已经转移到了现在正在“王座之间”的两个人的手里。

    情况如此顺利,埃德蒙-提亚科姆无疑是最大的功臣。他的情报搜集力,行动能力,以及对北方军的煽动力可谓是居功至伟。

    照这样下去,下一步只要由原本就是实力派议员的道尔挥舞着“打倒罗马”的大义旗帜站上前台,提亚科姆在背后对军方尚存的实力派或打或拉,这场无声的暴风雨的成果便能稳定下来。

    只是……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提亚科姆倏的停下了脚步,问将双臂抱在一起,眉头紧皱的道尔。

    “那位殿下。”

    道尔的语气相当生硬。

    提亚科姆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自然。

    看到提亚科姆的脸色,道尔因脂肪堆积而显得细小的眼睛,顿时危险的眯了起来。

    险恶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在与矮胖子政客对视了几秒钟之后,提亚科姆垂下了视线。

    “你想怎么做?”

    他轻声问。

    现在并不是和这个矮胖子分道扬镳的机会。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也说不定。

    “哼。”

    道尔露出了“算你识相”的表情。对于一个以口蜜腹剑为最基本生存本领的政客来说,这种表现是最大的善意也说不定。

    然而,还未等他说出自己的条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从细长的窗口射入的光线,在粗大的廊柱周围形成的黑影出现了一阵无声的骚动。穿军服的和穿西装外套的身影浮现出来,比例正好是一半对一半。

    下一瞬间,看清了来人,紧张起来的护卫们纷纷松了口气。

    那是个穿着赫尔维西亚陆军军服的女性。敞开的排扣大衣下的圆领衫勾勒出了她优美的曲线,偏向淡色的金发盘起,全副武装的女性特务兵,现在脊背挺的笔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冷酷魅力。

    行过军礼之后,她看了看提亚科姆,又看了看道尔。最后,她还是决定向自己的直属上司报告。

    虽然道尔略有不满,但这细小的不满,在清了女性特务兵莎拉的话语之后,迅速让位给了惊愕。

    “西维德-拉斯托尔斯中校报告。”

    用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冷酷语气,莎拉通告了刚刚得知的消息。

    “运送第二公主的列车遭到了袭击。袭击者是克劳斯少校,以及之前通报过的罗马突袭分队。大约一个小队的士兵全灭。”

    “梨旺呢?”

    因为过于震惊的缘故,道尔抢在了提亚科姆之前,厉声问道。

    提亚科姆并未表示不满,只是给了莎拉一个眼色,让她回答道尔的问题。

    “拉斯托尔斯中校现在无法掌握梨旺-和宫-阿尔卡蒂亚的去向。”

    “!”

    道尔发出了巨大的吸气声,短粗的指头在桌子上敲出了急促的声响。而提亚科姆确认莎拉没有更多的内容要报告之后,挥手让她退下。

    当莎拉再次行了军礼退下的时候,她看到了让她嘴角不由露出魅惑般的微笑的情形:拜伦特-道尔用土拨鼠般粗短的上肢抱着他的脑袋,嘴里发出低低的哀嚎声,苦苦的思考了起来。

    当女特务兵用一己之力就关上了王座之间包着青铜的厚重大门,来到走廊上时,一个身影不知何时从阴影中浮现出来,以悄无声息的步伐跟在她的身边。

    尽管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可莎拉-尼古拉斯脖子后面的所有汗毛,仍然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这个身体单薄的看似纸片般的少年,只要他想,便能在一秒钟之内拧断她的脖子。而她则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两人的战斗能力判若云泥。一个是专门针对战斗能力强化的杀人机器。而另一个根本说不上是武器,而是专用于收集“情报”的工具罢了。

    “将军的命令?”

    名为鲁纳斯-巴菲特洛尔的少年轻声问道。

    “暂时没有。”

    “……没有?”

    鲁纳斯的声音中带上了惊奇。察觉了这一点的莎拉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杀人机器也好,凭着身体从男人那里收集情报的特务也好,都只是上位者手里的武器和工具而已。若是忘记这一点,有了自己的思想,那么武器和工具的寿命,大概就不会太长了。

    被瞪了一眼的鲁纳斯立即闭嘴。两人抱着武器,背靠墙壁相向而立,静默的好像是两尊和墙壁融为一体的雕塑一般。

    ……………………………………

    无论是埃德蒙-提亚科姆将军,拜伦特-道尔议员这样的高层,还是鲁纳斯-巴菲特洛尔,莎拉-尼古拉斯这样基层的特务兵,恐怕都不会知道,那个吸引了他们大部分思虑的梨旺-和宫-阿尔卡蒂亚,此时和他们的距离,不过区区数公里而已。

    将泽罗分为两部分的塞纳河的桥头,身穿蓝色大衣的士兵们竖起了路障。所有进城的马车和汽车排成一列,徒步的行人则排成另外一列。头戴白色阿德里安钢盔的士官,一个接一个的询问着。

    很明显,虽然这些来自北方军的士兵们工作态度非常认真,但他们根本就没受过这种方面的训练。无论是人与车的队列,向前移动的速度都缓慢之极。

    尽管如此拥挤,可队伍中有一辆马车,却被人远远的避开。前后的车辆都距离那辆马车十米以上,与车辆队列平行的行人,甚至向外弯曲了一个大大的弧线。

    原因无他,载着数具口径巨大的木桶的马车,散发着已经不能用“难闻”来形容的恶臭。凡是靠近的人们,无不掩鼻皱眉,甚至露出想要呕吐的表情。

    负责检查的士官也不例外。

    当接近那辆马车的时候,即便用手捂住鼻子,也无法遮挡强烈的粪尿气味。恶臭熏的年轻的士官眼前发花,在那恶臭的刺激下,他的鼻子甚至像挨了一拳一样,一阵阵的抽痛。

    即便如此,士兵仍未轻忽自己的职责。

    “姓名?”

    “奥托-冯-修特克豪简。”

    到这个名字……不,到那种罗马语特有的强硬音节的一刹那,来自北方军的士官就反射性的举起了冲锋枪,对准了坐在马车上的一对男女。

    即便面对着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有着典型罗马人名字的男人的面容也没有稍动。他有着线条硬朗的,典型的罗马人的脸和成熟小麦般的浅黄色头发,身上则穿着一套罗马军浅灰色的军装,只是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军衔和军阶。

    而坐在他身边的女性,同样是面无表情。她有着梳成一束的长长黑发,肌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的粗糙褐色,但与男性同样灰色的罗马兵军服下的曲线却充满了张力,充满了长期劳作的健康气息。

    如果换了环境的话,恐怕年轻的北方军士官就要对这个女性起生理反应了——毕竟,他是个正当年的正常男性。不过现在,从马车车厢的木桶中散发出来的恶臭,打消了他一切兴致。

    当然,更重要的,是对罗马人出现在这里的疑惑。

    “罗马人?”

    士官确认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不苟言笑的面容,笔直的坐姿,让士官从他的身上嗅到了同行的味道。他绝不是个旅行商人,甚至也不是个平民。这就是个和年轻的士官一样的军人。

    罗马军人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在出口之前,士官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长期的战争中,罗马与赫尔维西亚都有相当数量的俘虏。被战争压榨到极点的双方,都不愿意白白养着这些张嘴,当然要放了他们,下次在战场上再见也绝非上策。“最终解决”吧,又害怕对方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到俘虏头上。

    所以,让俘虏干活,自己养活自己也就成了双方一致的行动。

    俘虏们承担着艰苦的工作,默默的等待着不知多少年才有一次机会的交换战俘。有些俘虏甚至在敌国的土地上定居下来,与原本是敌人的人结婚生子。

    眼前的这对男女,应该就是这种例子吧。

    他们承担的工作,是“水肥工”:也就是将下水道,以及沉淀池里散发着恶臭的渣滓捞起,送到郊外的堆肥场进行发酵,最终制成肥料出售给农场。

    虽然早些年的时候,泽罗的市政规定,水肥工回城的时候,必须将运输的木桶清洗干净。不过,在水资源日益紧张的现在,这项规定等同废纸。

    就算是敌人,看到罗马人落到这种地步的士兵,心里也不由起了一两分的怜悯之情。

    不知是出于天生的认真,还是不想在曾经的敌人面前丢了赫尔维西亚陆军的面子。年轻的士官不顾恶臭,爬上了马车,将八个足以装下两个人的大木桶挨个检查了一番。

    除了桶底散发着恶臭的残夜和残渣之外,什么都没有。士官甚至向一脸不情愿的部下借来了上了刺刀的步枪,测量了桶内部的深度和外部的高度是否一致。

    结果,一切正常。

    从马车上跳下,士官对同伴打了个手势,放马车同行。

    熟练的抖动了手中的缰绳,名为奥托-冯-修特克豪简的罗马人将马车驶上了横跨塞纳河的大桥。

    “梨旺-和宫-阿尔卡蒂亚……”

    铺着石子的桥面让马车不停的震动着,空着的木桶跳跃,互相碰撞的声响,将他的声音掩盖住了。

    “欢迎回到泽罗。”

    与他并排而坐的女性面无表情,连眼珠都不曾稍动。若不是她的胸口还随着呼吸起伏,恐怕会让人以为这是具等身大的人偶。

    奥托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只是再次抖动了缰绳,将马车的速度提高了。

    木桶散发出来的恶臭,让桥上的行人纷纷转头掩鼻。不过,在那些行人中,有一双眼睛却始终追随着马车。

    那是个有着红色头发,因长期劳作而皮肤呈现出浅褐色的少女。她因为稍稍吊起而显得凶恶的琥珀色眼睛里,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那不是和宫梨旺军士长吗?”

    名为玛蒂娜的少女,喃喃自语着。那样漂亮的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会在记忆里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她的声音,并未传入大桥上来往的人流中任何一人耳中。泽罗的市民们,丝毫不知正在逐渐蔓延开来,要将赫尔维西亚这艘大船吹向不知何处去的无声暴风雨,一如往日般,工蚁般的忙忙碌碌,追寻着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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