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的后半夜,简直象诅咒一样,接二连三被惊动,是个人都要火冒三丈,更不用说我原本睡眠就不好。

    陷入浑浑噩噩状态的我,在反射神经第三次发出警告的一瞬间,猛地起身,抄过枕头,附上一层念力,然后将它恶狠狠地砸了出去。

    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的怒意,刹那间拔高到了烽火燎原的程度,我杀气腾腾磨牙,“还有完没完?!”

    一个两个总喜欢悄没声半夜三更摸进人家房间,真要逼得我下狠手了还是怎样?

    脱离指尖的绵软睡枕霎时堪比岩石坚硬,呼啸着笔直撞开遮蔽视线的床幔,顺势将其切断,颇具遮光效果的织锦布料无声无息坠落,带起一阵凉风,同时也将微亮光线送进来。

    视野所及沐浴在一层柔和浅蓝里,此时却已是夜色将尽。

    睡前明明是关好的窗户半开半阖,很显然,这位到访之人正是通过它潜入,薄纱窗帘随着卷进来的晨风微微摇曳,再往外,高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视线压低些,我死死瞪住房间中央那道高大身影。

    引发我恨怒的访客,巧妙避开投掷而去的凶器,一言不发立在那,背着光看不清神色,一手抓住那颗可怜的枕头,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掩不住冷酷与杀意。

    …………

    这人始终不动也不言语,阴影中的眼睛,眸光几经变化,良久,直勾勾盯着人看的眼神,渐渐生出几许侵略意味。

    我缓缓眯起眼睛,正要开口,身侧被褥间蓦地一阵滚动,随后是闷闷的咿咿呀呀声…

    小家伙醒了?!

    我倏然一惊,根本顾不得说什么还是做什么,忙不迭扭过身,一把拉高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只生怕动作慢些,就把小东西闷出个好歹来。

    原本不会出现如此凶残状况,可是昨儿突发状况接踵而至,为了确保安全,只能委屈小东西严严实实躲在被褥间。

    掀高有些重量的双层被子,一眼就看到四脚朝天的小家伙,正在那蹬手蹬脚,等我把遮盖物推到床角,这小东西张开肉肉小嘴,叽叽咕咕,表情…似乎不是很高兴?

    好吧好吧~一晚上担惊受怕不够还被裹得密不透风,确实是我不对啊——

    我探手挠挠那圆滚滚小肚子,得到扭动几下的回应之后又抱起来,一手托着屁屁一面让小家伙挨到肩膀上,轻轻拍抚,嘴里一边给予补偿,“不生气早餐就吃两颗果子。”

    生气就木有料,要知道一次一颗正正好是可以负担的范围,再多一颗余下数量就要递减,所谓朝三暮四,╮(╯▽╰)╭。

    软乎乎圆溜溜的小身子趴在我脖子边,发出吚吚呜呜的抗议,不过介于小家伙的发言内容我基本靠猜,所以,个人表示,就算能感应到愤怒情绪,我也当做不知情的。

    …………

    漫无边际的安慰了一会儿,我把小东西平放下来,随手取过搁在床头的连衣裤,把它拎高些,眯着眼睛,曼声哄道,“是你喜欢的海蓝色哦~来我们穿上。”

    说完,我俯下去,小心翼翼开始为小家伙着装…藕节一样的小手小脚,柔弱的小身子,象是不留神就会伤到似的,所以,每次我都必须全神贯注,屏息以待。

    好不容易替小家伙整装完毕,抱起今日看似一颗水果糖的小东西,我沉沉呼出一口气,这才有功夫搭理房间里多出来的人。

    方才那一阵兵荒马乱里,这人已经走到附近,就站在不足一只手臂距离的床边,此刻面上带着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神情,目光错也不错盯着我怀里的小家伙。

    而之所以我放任对方莫名其妙的举动,是因为他散发的气息没了先前那份阴冷压抑。

    原因不明,只是从我慌慌张张抱起小家伙,粘在身上的视线就变得诡谲难明,那些几乎要将血液悉数冻结的戾气,隐隐约约的疯狂,一瞬间竟消失无踪。

    连同室内温度也回暖。

    这人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忽地抬手将枕头放到床头我原先睡的位置,之后才低声开口,“男孩女孩?”说话间他往床里微微倾身,眼神很奇怪的变得柔和。

    “哈?”我一愣,嘴角重重一抽,“连夜赶来就为问这个?”

    看他一身风尘仆仆,发梢衣角透着晨露与海潮气息,明显是长途跋涉,算上海军本部与七水之都两地所处距离,和此人一贯行事风格…

    这位海军大将,青雉库赞,多半是踩着单车,以他那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在海上冻出一条通道杀过来的吧?

    上下打量他几眼,挑了挑眉,我哼笑一声,“换个说辞,别好象你被我抛弃,时隔数月忽然又听说我偷偷生了你的孩子一样啊~”

    “妄想症也是一种病态,青雉大将。”

    …………

    被这样直白嘲讽,他竟也不恼,神色平和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放低音调,说道,“啊啦啦~小小姐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声线慵懒低沉,说话时眼底晕染浅浅笑意,“当时小小姐确实抛弃了我,不是吗?”

    许是见我的表情霎时狰狞似鬼,这位海军大将又抬手作投降状,“其实…我现在休假来着,小小姐杀气别这么重。”

    休假你个大头鬼!“再换个说辞,要更新鲜的。”我翻出死鱼眼,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上回你也说自己休假。”结果弄得我自断一手,落荒而逃。

    闻言,海军大将抬高原已经落下的右手,摸摸鼻子,又挠挠头发,嘟囔几声,眼神一阵飘移,停顿好久方才继续说道,“好吧——我是为了小小姐来的。”

    一边说一边拿手在浑身上下乱拍,直到把他自己那身马甲衬衣长裤内外口袋全部翻一遍,最后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递过来,“这个给你。”

    我无声的挑高眉梢,纹丝不动。

    等了好一会儿,海军大将讪讪地将纸团展开,垂眼看了看复又抬高视线,“嘛~参谋部的信函,措词素来陈腔滥调,小小姐不耐烦看,也没关系。”

    将手中纸页团成团,又塞回口袋,他把脸微微侧过一边,“那什么…”语气颇是倁躇,眼角有一下没一下斜觑,“我来问小小姐,是否愿意成为新一任七武海。”

    嗯?我怔了怔,嘴角一撇,正想回绝好让他立刻滚蛋,结果这人根本不在意我会不会回答的样子,又慢腾腾地抬手捶肩膀,一副伤筋动骨命不久矣的颓废表情。

    “赶了整夜的路,好险没睡着掉进海里——”捶完肩膀的海军大将,开始打哈欠,语气跟着越发不着调起来,“诶诶~小小姐别着急给我答案。”

    “至少让我多呆两天啊~得到答案要立刻回本部,难得假期可就泡汤了。”

    他懒洋洋的抬高眼睛,“等我睡醒了,跟我约会吧~小小姐。”

    …………

    这位既不会说话,更不会好好听别人说话的海军大将,作出决定后自顾自蹬掉鞋子,视而不见我杀意凛然的视线,一脸困顿地往床铺上爬。

    期间精确躲过我几次飞踹,趁隙卷走堆在床角的被褥,飞快地躺倒顺便把自己裹成蚕蛹状,只留下黑色卷毛后脑勺。

    片刻之后,背对着我,霸占大半个床位的海军大将发出熟睡的呼噜声。

    磨了好一阵牙,忍了又忍,最后险险压下心头暴涨的怒气,我冷哼一声,低头看了看怀里始终安静的小家伙。

    裹着海蓝连衣裤的小家伙恰好也望着我,对上我的目光,肉嘟嘟的脸这才绽开一朵笑容,眼瞳深处隐匿的惊惧缓缓褪去,眸光变得晶澈透亮。

    小东西一直很敏感,也乖巧得叫人心疼。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能够清晰辨别每个接近的人类对其怀有的态度,也因为这样,之前青雉库赞几次打量,才弄得小家伙惊吓不已。

    海军大将或许并未对小家伙抱有恶意,只不过也肯定不是什么特别喜欢,虽然后来他收敛所有情绪,却已经迟了。

    我叹了口气,把明显被吓着的小东西打横抱着,轻轻左右摇晃,一边低头亲了亲小家伙儿的眉心,然后,又亲了亲。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小家伙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欢快,我就往床沿挪动,准备带着小家伙一起去梳洗。

    往常是可以暂时放在一边的,可是如今多出个会让小家伙惶惶不安的海军大将…诶~还是带着一起去浴室。

    …………

    因为只能腾出一只手,所以我花了比往日多出许多的时间才打理好自己。

    等到抱着小家伙从浴室出来,怀里这颗小水果糖已经完全恢复,正蹬手蹬脚试图攥我没能扎起来的头发,嘴里一边吚吚呜呜。

    “轻点轻点,等下我斑秃怎么办?”

    对于每日都必须和小家伙争夺不小心被揪住的发梢一事,我个人表示非常苦恼。

    “果子果子——”我尝试着以食物诱惑之,结果这小吃货嗷呜一声撞上来,脑袋埋到我脖颈边连着那搓头发一起咬进嘴里。

    肉肉的,软糯糯的触感…滴下的口水沾湿领子…我瞬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剪头发了?”

    听到海军大将含含糊糊的说话声,我正在寒毛倒竖,也就不愿意搭理,只抬眼瞥过去一眼就飞快移开,脚下继续往房间放置儿童椅的角落走。

    说起来,这位海军大将真真是叫人不知如何形容。

    我与他两人之间事实上深仇大恨,本应该不死不休,偏生不知怎地,这人就有本事把气氛拗成蒙昧不明,甚至象老夫老妻相处的日常模式。

    好不容易劝阻了小家伙开荤的意图,把那圆滚滚小身子放到儿童椅里面,还未完全直起身,整个人就蓦地一僵。

    脑后多出一道气息。

    “你剪头发了。”

    声线低沉浑厚,咫尺间,温热呼吸拂过我的耳朵;与之前相同的言语,前一句是问句,后一句却隐匿某种诡谲意味。

    …………

    保持着倾身姿态,我从仰高头的小家伙眼瞳里看到自己微变的脸色。

    即使一直没敢低估这人的实力,此刻我仍是止不住诧异;能在一无所察间靠到如此接近,这么多年来,遇见过的两只手就能点满。

    当然,这指的是我处于全盛时期。

    然而在这个世界,除了另一位大将,黄猿波鲁萨利诺,还未曾遇见过第三个。

    刹那间脑海转过无数念头,我眯了眯眼睛,慢慢地放松下来。

    就目前身体情况,正面为敌,还需要等上一两年,毕竟气的量不在饱和状态,我想这大概是持有的[全能之书]与法则有所抵触,造成部分咒文卡无法显现,气的运转在某个程度也存在壁障。

    所以…不必急于两败俱伤。

    …………

    静默中,那人的手探过来,眼角余光中,我看到雪白袖口反衬小麦色手腕,圆圆的蛳螺骨,修长指尖撩起散落的发丝将它们挽到耳后。

    指腹带着粗粝茧子,游移间滑过脸颊与脖颈,异样的触感,带起我浑身止不住颤抖。

    他放低了声音,耳语般低喃,一语双关笑道,“小小姐果然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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