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太太早先也过一些传言,比如林太后生性高傲,目无下尘,就算苏太后当时爬到了她头上,也不见她低头示好,现在在宫里更是跟苏太后王不见王,连正旦朝贺都是分别见的内外命妇。

    谁知等她进了安福殿,见到的林太后竟是十分温和可亲的。

    林太后年近五旬,外貌看起来却像不到四十,她一见了卢太太就笑吟吟的叫起,请对方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同时还请了林太太作陪。

    双方寒暄几句,林太后就进了正题,说昨日见了卢箫非常喜欢,夸奖卢太太教的好,又夸卢家门风。

    卢太太看林太后似乎是真心夸奖,心里稍松,终于自在了一些。让她更意外的是,林太后并没有问及卢箫以前生病的情形,而是表示感同身受,说早些年皇上身子不好,自己也曾心焦不已,日夜守护在旁,又说她们如今都守得云开见月明,算是圆满了。

    然后顺势提及皇上至今后宫空虚,自己十分喜欢卢箫,想为皇上求娶,立为皇后,问卢太太意下如何。

    到此时卢太太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能说“承蒙太后青眼、皇上不弃,给卢家如此荣耀,卢家上下铭感五内,叩谢皇恩”之类的。

    于是此事就此议定,第二天田从焘就下旨立后,命礼部筹备大婚事宜,同时叫钦天监仰最近的良辰吉日。礼部尚对皇上的突然袭击和心急惊诧不已,却不得不拦着,因为皇上大婚非同小可,礼部需要足够的时间准备,哪能仰太近的日子啊?!

    田从焘也知道礼仪繁琐,又觉得该给赵琰一个盛大无双的婚礼,最后也就妥协了,由得他们去准备。

    文武百官接到旨意也都惊呆了,劝了这么久的立后,居然就这么没跟他们打一声招呼就立了?!而且立的还是文官之女,这真是近些年少有的。

    但是卢仲贤一向官声不错,为人也厚道,卢家是香门第,无论从哪个角度说,卢家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所以除了那些攒着一把劲想把女儿推上位的,其他人都高高兴兴的去跟卢仲贤说了一声恭喜。

    卢仲贤到这时候还是没什么欣喜之感,对着贺喜的同僚,他颇有些强颜欢笑。而卢笙更是前晚才父亲说过这件事,到现在也不能接受妹妹要进宫的事实。

    家里的陈皎宁则是呆若木鸡,她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起自己曾经在灵姐儿面前无数次说起,皇上应该对静淑有意,也不知道灵姐儿记不记得。还有,她怎么就喜欢上了皇上呢?那两次会面,自己都在场啊!

    可灵姐儿似乎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她还是该干嘛干嘛,每天读习字,陪着兰姐儿玩耍,再哄哄郁郁不乐的婆婆,完全跟之前没有差别。

    “钦天监卜了吉日,皇上选了九月十六。”这天散衙,卢仲贤回来告诉了妻子最新消息。

    卢太太呼了口气:“还好,还能在家多住些日子。”入宫不像寻常嫁女,有很多东西都不用他们预备,比如嫁衣就有宫内御制,还有家具等物,也完全不需要他们自己准备,她只需把自己以前给女儿存的一些珠宝首饰、绸缎布料整理一下就行了。

    越没事做,她心越慌,后来就再不许卢箫离了她视线,每天把自己能想到的、该嘱咐的都一一教给女儿。可是没教几天,宫里派来了人教卢箫规矩,又不用她了。

    卢太太就亲自选了四个得力的丫鬟,把人情往来等该注意的,都亲自教给了丫鬟们。女儿以后是皇后,很多事不需要她自己去做,但她身边得有得力的人,所以卢太太就把功夫都用在了调/教丫鬟上。

    卢家忙忙乱乱,直到了五月里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慢慢回归往日宁静,也是在这时候,苏太后忽然派了人来,赏赐了卢箫一些东西,还见了她说了几句话。

    “你说苏太后是什么意思?”卢太太悄悄问丈夫。

    卢仲贤道:“应该只是示好吧。”自家女儿跟苏太后又没有利益冲突,苏太后能有什么别的用意?

    卢太太了放下了心,田从焘说以后,却皱起眉:“都问了什么?”

    苏太后的人去见卢箫的时候,卢箫身边始终有宫里派去的人在旁,所以陈州也已经知道了问话内容,“就问了皇后娘娘好,请皇后娘娘好好学规矩,不要忐忑担忧,将来好好辅佐皇上。”陈州很乖觉,知道皇上对未来皇后娘娘看重,就早早把称呼换了。

    苏太后这段时间一直很安生,田从焘一般每三天去给她请一次安,看看田从熙的儿子寿哥儿,苏太后对他也客客气气,总是循例问候过就放他走。只有刚立后的时候,微微表现了一些对他的不满,因为他在下诏之前,根本没有来知会过苏太后。

    她这几个月一直无视卢箫,没有派人问过,估计也有这个原因。但是田从焘丝毫不在意,也没对她解释,苏太后最后终于绷不住,还是派人去向卢箫示好了。

    “难得太后娘娘有心。”田从焘微笑,“你亲自去一趟仙居殿,把刚贡上来的樱桃带一篮过去,就说是朕孝敬的。”

    贡品到了宫里,该分配各宫的都已经送过去了,陈州这次再去送,那就是皇上额外孝敬的。陈州领了差事,笑眯眯的带人去拿了一篮樱桃,去了仙居殿。

    剩下田从焘想到自上次见面后就再也没见过卢箫,心里不免有些牵挂,就又叫了个内侍进来,让他去一趟卢府,也送一篮樱桃去,他还亲自动笔写了一封信,让内侍亲自交给卢箫。

    卢箫看到信以后,又好笑又感动,他在信里毫不避讳的让她不要在意苏太后的试探,然后就笔锋一转,开始说他这些日子都忙得很,无法出宫,一直见不到她,心里很想念,又说知道她这里也忙出不来,不然早就约她出去走走了。

    看着眼巴巴等自己回信的内侍,卢箫只得回进内室,提笔写了封回信,感谢他送来的樱桃,让他忍一忍,再有不到四个月,他们就成婚了,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田从焘收到信,想到两人即将结为夫妇,心里一甜,顿时觉得不那么难熬,也有精神重新处理政事了。

    最近朝中变法派跟保守派又闹了起来。他登基以后并没有停止变法,只是做了些纠偏工作,同时敲打了激进派的官员,还处置了几个急功近利导致不良后果的地方官,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李环。

    李环就像是一把利刃,只有他冲锋在前,才能更顺利的推动变法,所以田从焘只把他召回来嘱咐了几句,并没有按保守派的意思撤他的职。

    李环明白了新君的想法,自然变本加厉,谁的面子也不给,一力在山西推行变法,这几个月也有不少成绩。田从焘适时给了些夸奖表扬,其他几省巡抚,有拥护变法的,自然开始跟李环学,于是被触动利益的人越来越多,朝中也越来越热闹。

    田从焘才不理会他们的争吵,他在春闱后,选择了五个新科进士,再加上几个有经验的监察御史,两两搭档,一共派出去六路钦差,如今已经得到一些有关地方的详情,这些大臣蒙不了他。

    除了募役法和方田均税法,田从焘又召集人研究了农田水利法和市易法,论证可行性和适应性。至于对卫所军队的改革,他希望等到国库充盈,变法顺利推行了以后,再开始有所动作。

    每天忙忙碌碌,时间也就过得飞快,田从焘这里刚定下怎么推行水利工程的时候,闷热的夏季就已经过去,秋意一点点渗透进来,他和卢箫大婚的日子也临近了。

    教习宫女已经回了宫,卢箫身边没了他的眼睛耳朵,他总觉得不踏实,这天就寻了个机会,悄悄出宫去了卢府。

    卢笙在家里见到皇上的时候,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父亲还在衙门里,他今天偷个懒,早点回来,居然就遇上了皇上亲临,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皇上,您这是……”

    田从焘笑的和煦:“朕过来看看卢箫。”

    卢笙:“……”皇上您能含蓄点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田从焘索性说道:“也不用麻烦,你叫她过来坐坐就好。”

    卢笙想了想,有自己在这陪着,似乎也没什么妨碍,他也没机会去问母亲,只得出门吩咐人去请姑娘过来。吩咐完,回去陪田从焘说了一会儿话,下人就来回报,说大奶奶和姑娘来了。

    卢笙松了口气,还是妻子机灵,知道陪着来。

    田从焘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也没难为他,让他和陈皎宁都入座,先跟他们夫妇聊了几句,才问卢箫最近都在家做了什么。

    卢箫能做什么呀,老实备嫁呗,可又不能这么答,就说看练字。谁知田从焘居然细细的问看了什么,又跟她讨论的内容,一聊就是半个时辰不走。卢箫看着时候不早了,只得下逐客令:“时辰不早了,皇上还不回宫么?”

    “……”卢笙几乎滑到椅子下面,灵姐儿怎么跟皇上也说话这么直啊?!

    田从焘倒不以为意,他见了卢箫,跟她聊过天,也觉得心满意足了,于是顺势起身告辞,回宫去了。

    傍晚卢仲贤回来,儿子学了这一幕,回头跟妻子说:“倒也般配。”

    一家人心里又安定了些,可随着时间的临近,家里的气氛不免又变得忐忑不安了。到大婚那一日,喜忧参半的送了卢箫入宫,卢太太就独自坐在女儿房里发呆,任谁来劝也不肯走,最后甚至就睡在了女儿的床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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