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理由和你动手。”

    顾长曦怔了怔,然她并未对叶暇的态度感到高兴,反而十分平静,平静里,又似有微微的嘲讽。

    “叶无暇,拔出你的剑。”

    她凭空一收,宏大的气劲顷刻间夷陵四野,两人脚下坚硬的青石板在此一击下裂开数道缝隙,重剑同时一声嗡鸣,回到了她的手中。

    叶暇负手道:“给我一个出剑的理由。”

    顾长曦紧盯着对面女子澄澈深邃的眼睛,细长的手指慢慢拂过剑柄,眼帘垂下。

    “成安十二年,江南鸣玉山庄悉数遭灭,山庄上下一百七十一口人,无一生还。”

    “是我下的令。”

    “你……”叶暇心中一颤,直视着对方冷静的面容,却找不出她一丝说谎的痕迹:“你……”

    顾长曦眉眼间却没有丝毫波动,诉说的语气说不出的疲倦,似乎对这些事情感到十分无聊:“成安十三年,燕州府大将宋元亡于耶律沧剑下,他的妻儿回朝途中,遭人刺杀。”

    “是我亲手执行的任务。”

    “成安十四年……”

    “成安十五年……”

    “够了!”

    叶暇再也不愿听她这么说下去了,从顾长曦的叙述来看,她接手阎王楼整整五年,五年便造了无数杀孽。

    也许这不是出自她本意,但顾长曦有拒绝的理由,以她同为沈氏皇族的身份,又身患重疾,若是不习武,大可以坐享富贵,也不会沾惹红尘,妄造杀孽。

    但一切都是她想当然,或许习武杀人是不得已,又或许是她自己的意愿——然而顾长曦既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的剑,又如何能不出?

    可……为什么?

    “既然你已经做了沈啸的杀人工具,又为什么要帮我?”

    “为了与你一战。”顾长曦爱惜地握住重剑之柄,眼神忽然柔软了几分:“照影剑对此,期待已久了。”

    叶暇苦笑一声:“只不过为了要我和你比上一场么?”

    顾长曦缓缓道:“耳闻江湖第一剑盛名已久,天下剑客皆向往之,顾长曦亦是如此。”

    叶暇叹道:“那真是不胜荣幸。”

    顾长曦竟微微笑了:“你值得。”

    被对手如此肯定,叶暇一时不知此刻是喜是悲,她顿了许久,才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也再无话可说,无影剑叶无暇,请君一战。”

    “照影剑顾长曦,请君一战。”

    剑刺出,寒光动。

    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子的存在。

    毋庸置疑,顾长曦的照影剑,是一把光明的剑,有光所在,影子便无所遁逃。

    在光的照耀下,除了鬼,还会有什么东西没有影子呢?

    就是鬼,也要怕光的。

    可是顾长曦,却是活在影子里的一个人。

    叶暇的无影剑没有影子,也绝不畏惧光明。

    之前曾有人评价说,无影剑无影无形,岂不和暗器这等小人之器相类?

    她们两个人似乎拿错了剑,一个身处光明,却掌黑暗;一个身藏阴影,却欲照影。

    其实叶暇对这一类的观点,从来嗤之以鼻。

    毕竟一个人用什么武器,和他的善恶有什么关系?

    有人持剑,剑乃君子器,但用剑来杀人的却不在少数。有人用毒/药,但用毒自保,以药救人,又能说是错吗?

    剑藏风云,云生风行,叶暇无剑为剑,顾长曦以剑照剑,若能有人有幸在此一观这两名当世顶尖的剑客一诀,必当嗟叹不已。

    烈阳高升,雨后的余凉被天光驱走,论剑台上风声寂寂,只有两人相撞的真气在空中抗击爆发,激起无尽尘浪。

    “叶无暇,剑之顶峰,非无情之道不能达。以你这般留情的招法,怎能担起第一的声名?”

    顾长曦冷冽的话语在击破的气浪中响起,叶暇垂眸一叹,淡道:“有人曾经和我说,一个人的剑法好不好,和他是不是无情,其实没有多大的干系。”

    还记得,燕雪拥豪迈地饮罢一坛酒,意态磊落:“那耶律沧号称入了无情剑道,练成了无情剑,老子看他纯属放屁——”

    “要真的无情,早就入武道之巅了,他如今还站在战场上,屠杀武功远远不及他的人,这叫无情?——这叫混账!”

    叶暇问她:“那你觉得,和什么有干系?”

    “当然是和情有关!”

    银甲红缨的将军眺望长河落日,依稀是塞北的风沙刮骨过喉:“有了情,才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才有视死如归,马革裹尸的勇气。”

    她长啸一声,策马远奔。

    “没了情,老子怎么保家卫国啊?”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燕雪拥临前的大笑响在耳畔,剑锋相错,叶暇势倏一变,刹那间云潮翻涌,风声风灭。

    “为情为义,不愿动手;为情为义,又不得不动手。”

    “尽你的全力罢。”

    两眼相照,彼此心知,此战不须长久,皆付各自极招。

    顾长曦眉眼间竟扫去了所有的憔悴,倏然艳光大胜,曼丽至不可逼视。

    她眼里浮起浓浓的战意,重剑在手中起落,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不着一丝拖泥带水的痕迹。

    照影一剑,斩破风声。

    就在她斩下的那一刻,论剑山上群兽避走,树影疾摇。风欲静,不得静,风欲生,不得生,流云变化万端,天光似也为之一滞。

    叶暇剑指腾挪,一剑破万钧。

    坚硬到了极致的照影在天幕下闪现灼人寒光,厚重剑身也禁不住为这无剑之剑的顶峰一式而颤动。

    “锵”的一声,剑离手,人垂落。

    “好……”

    顾长曦话语尚未出口,便是一连串的咳嗽,而在这撕心裂肺的咳嗽里,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溢出,在素淡的衣袂上洒下惊心动魄的血红。

    “顾长曦!”叶暇脸色一变,连忙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躯:“你……你的身体……你今天……”

    她的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体内的每一寸经脉都被寒气所催,若不是凭着一身宏大炎烈的真气支撑,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此一战,她将所有真气催发,体内真力便再也无法护住脏腑,寒气侵入肺腑,便迅速走向了死路。

    叶暇探到她的脉搏,再也说不出话来:“对你来说,这一战就这么重要吗?”

    顾长曦沉沉喘了几口气,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能与叶无暇一战,虽死……无憾矣。”

    叶暇注视着怀中女子安然的神态,沉默道:“为什么?”

    “这江湖中……有很多人……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成为叶无暇。”顾长曦咳了一声,连一双琥珀般淡而浅的眸子也被染成了红色:“顾长曦,也是一样。”

    “既然终究成不了叶无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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