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泛了酸意。

    ——他年少时也曾奋不顾身追逐过一个人,不辞千里捧上真心,然后又独自黯然远走,就和她完全无异。

    他明白那是怎么样的感情,所以更加减不去对她的愧疚。可是当追上她坐骑的一刻,他这又恍然了:

    她不需要这样的离別。

    那样一个女子,也许更渴望留给彼此一出潇洒的散场。

    “有些话,我一直很想跟你的主人说……可是对着他,我又提不起胆量开口。”

    他怔了一怔,却见她伸过一隻手,抱过了小红的马头。

    汗血宝马都是有灵性的,小红乖巧的蹭著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些什么了,一直蹬著后蹄依依不捨地低鸣。

    “我倾心的人,是个仗剑勇战的少年。他很善良,也很倔强,在我心裡,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他更加优秀了。”

    她眉眼被破晓前的天空染成浅黛色,带着凄迷的笑意,俯身告诉小红:

    “他一直走在前方,为了他,我走上从来不敢踏足的战场,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前所未有这么勇敢的人。”

    他的手抓着马缰,忽然便记起了和她跑过的遍地烽火。

    “是他在我最好的年华里,给了我这么长久的梦。”她眼里的雾终于化作泪水,在颊上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请你替我,好好谢谢他。”

    有些人,在生命中掠过就没有了,可是有的却总会留下痕迹,或深或浅,想起时淡淡的钝痛,然后各自抱著回忆过一辈子。

    就像他和她一样。

    墨莲华抹过泪,头也不回的挥下马鞭。

    日起长空,一块令牌挟著风,算準落点扔到她马前。

    她一把将令牌抄到手中,只见那上面刻著一头沙狼,正是锋狼军统领独有、他曾经给过庄澄的苍狼牌。

    白灵飞的高喊越过黄沙:

    “你拿着它,只要是有四割菱旗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都能趕来助你﹗”

    她迎着风啸,在泪中莞尔笑了。

    今生缘浅,但知己的羁绊却仍犹在,哪怕千里,始终不断。

    冬去终会春来,这个隆冬,关内外都传来各种或好或坏的消息。

    北疆军败走后,大漠再次出现新的变化。

    逃出九原郡的尉少白领著残军,与燕山餘部仓皇重整。起初这支孤军危在旦夕,后来带兵出关的楼之漠与其会合,两人临危受命、扛起鲜卑全族,在关外势力互并正剧之际,举步维艰的转战草原。

    至於关内,景言和白灵飞俨然已和战神划成等号了,南楚军仍未在北境完成调度,洛阳和长安两大重城已经向金延投来降书,均都表示楚皇南下之日,便是城裡投诚以表归顺之时。

    对此,在北疆军手底下吃尽苦头的云靖不禁感慨:

    若是把他俩拉去长城以北,遊街似的晃一圈,说不定也能将漠北兵不血刃收归麾下。

    其实军里不是没有人疑惑过,当日景言为何会在长城前勒马止戈,只是皇帝陛下实在和白帅太黏腻了,每当他们想要开口,都立马被旁若无人的帝帅闪瞎回去,重伤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太记得清楚,为了性命起见,还是早早逃溜为好。

    最後,还是心如明镜的白灵飞问了出来:

    “你那天在肃峪关,怎么没有乘胜追出长城﹖”

    那是两人情/事过后,在床第彼此温存的时刻。皇帝陛下聽了这般大煞风景的话,也不嫌弃,反而显得异常专注,将披散在两人胸膛间的青丝拢在掌心:

    “你是希望我追出去,还是不願我这样做﹖”

    白灵飞靠在他肩窝,忽然就想明白了。

    景言拨开他额角碎发,笑着印了一吻。

    他怀里的人多年未变,即使全身因激情染了靡红,也仍然带着一种淡淡的、像雪一样的清澈气息——

    就算陷在炼狱绝境里,只要被这股气息轻轻一拂,他心中什么样的暴戾,也都能瞬即就平静下来。

    那是他最锋利的斩棘刃,也是他最温柔的藏剑鞘。

    “只要在长城之内,我就必须把敌人都趕回关外,还中原百姓一片净土——那是我们作为战士,天生欠其他人的责任。”

    “可是一旦跨出长城,我们便是扰乱他们故乡的侵略者,所做的一切,也与北疆军加诸於我们的无异了。”他抱著白灵飞叹道:

    “我虽然有怀阳帝一半血统,却不希望步他的后尘,再埋下另一个四百年的祸根。”

    白灵飞仰著脸看他,忽然之间轻道:

    “你不同的。”

    景言手势极柔,仔细抚过在他心裡绝世不忘的一双眉眼。

    “什么不同﹖”

    白灵飞凝看他良久,然后又眨眼一笑,说不出的佻皮灵气。

    “人家是乱世枭雄,你啊——”

    “就是见坑就往下跳的流氓。”

    景言聽了之后,饶有深意的挑一挑眉,二话不说便把人压回身下。

    缠绵彻夜,满室艳色。最後流氓把到手的美色吃到骨都不剩,拥著柔软无力的爱人,正要沉沉而睡,忽然聽到极轻极轻的一声低唤。

    “景言。”

    那就像一根甜蜜的羽毛,在他耳边轻轻一搔,便癢得连心尖都起颤了。

    “你是不同的……”

    白灵飞像猫一样蹭著蹭著,终于找到最舒适的位置,闭着眼呢喃:

    “对我来说,天上地下,这生也只能碰上一个你而已。”

    景言满足的笑了。

    北域的冬比江南要长,锋狼军在敦煌过了一个热闹的开年,这才迎来春寒料峭的时节。

    城外西北方的玉门关上,残垣叠著败瓦,彷彿还回荡著经年的血腥气。

    冷风吹过,荒野尘灰漫飞,像潮浪一样绵扬开去。

    冻土之上,新立了两块石碑,乍看和其他零落的衣冠塚没什么两样,可是仔细一看,碑上铭文乃以利刃所刻,每笔每画,均在勾弯处欲断未断、餘力难消,可想而之,立碑之人心内是什么样的难过感受。

    九玄搁在墓碑前,白灵飞垂首默立,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打开了手中的一坛酒。

    “这里摘不到桂花,弄不了你们爱喝的,师父、师兄,将就这么一次吧。”

    上好状元红,就这么奠入薄霜未融的荒地里——

    “待来年花开正盛,酒酿好了,我便带它过来,给你们好好过节。”

    他把酒奠了大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下一痛,手就停定住了。

    这其实还是他们三师徒,第一次聚在一起过个春节。

    在忘忧谷的时候,师父总是外游不在,春节都是他跟安若然凑合著、和小不点你闹我哄度过的。几个孩子用深秋山林采回来的红枫取汁,染了十来张宣纸,大笔一书就是挥春了;还有一年,他带着猎弓,自己跑去后山,在冰天雪地先摔断了腿,再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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