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文包里有图片,有文字,都是关于赵全接触过的那些人做过的那些事的讯息,其中一些是陈老六交给他的,另有一些是赵全自己整理搜集起来的。

    然后,赵全就将自己与那些修士之间,以及自己与陈老六之间的联络方法和讯息交流一桩桩一条条地整理了出来,自言自语一样,对着前方光屏里的自己一一细说,这其中,甚至包括了自己等人是怎么样调查那些目标任务的住所,怎样安排侵入和动手的细节,以及怎样不动声色地离开等种种,如果有人能够到赵全的这番讲述并看到赵全拿出来的这些资料,立即就能完美地将现场都给整个儿还原一遍。

    赵全知道,自己只有将一切细节都明确清楚,才能够让人相信自己留下的这份影像的真实性,毕竟,日后万一发生了什么,陈老六一定会干脆果断地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痕迹都全部抹去的,到了那种时候,不管赵全自己手里有多少的证据,他都未必能够让陈老六认下罪来,所以,他就只能想方设法地加强自己所说话语的可信度,以待有朝一日自己在面临弃子的命运的时候,还能够挣扎着反咬一口。

    赵全是在赌博——他知道前面这个果子有危险,但是又舍不下那果子的香甜气味,于是一边吃一边给自己记着账,看着大概吃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自己才会逼近毒发身亡的状态,而他更是希望自己能够依靠这本账来给自己换一颗救命的解药。

    如此,赵全花了将近大半天的时间,才将一切事情都坦诚清楚,并记录了下来,而后,他将自己记录下来的这份影像全部装进了一个公文包,迟疑了片刻之后,在那光屏上面拉开了无数的柜子箱子,然后令这个公文包化生出无数份,并在一个柜子里塞上了一份。

    这些柜子上面都有锁,控制这些锁的关窍是一串数字——在赵全的安排之中,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利用这串数字来控制这些柜子箱子,令那些影响和资料能够继续安安稳稳地存在在那些箱子柜子之中,如果有那么一天自己落入了陈老六的控制之中,没能来得及找到设备输入这串数字,那么这些虚幻的并非实体的箱子柜子们就会自动打开,并将其中存放的东西自动地放到大庭广众之下,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是手边有这些光屏设备的人,就可以随意地观看那些影像和资料,而看得人越多,事情便越大越严重,陈老六必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赵全便也能指望挣出一份生存下来的机会。

    甚至,如果形势发展的过程之中,赵全还能挣出一点主动性的话,他也可以试着将这些资料作为投名状交给对立方的那些人,由得那些人与陈老六以及陈老六背后的人去争斗——当然,赵全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从古至今,墙头草两边倒的人都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换而言之,你可以临阵逃脱,可以消极怠工,可以见势不妙落井下石,但是如果你想要凭着些小滑头在两方势力之中都讨得好来,换来的多半是会被两方同时的抛弃,以及斩草除根。

    “我做这些,只为自保。”赵全如此对自己说着,仿佛重复个几遍之后便能成为真理,但是赵全自己其实也知道,如果对立方的那些人真拿着好处要来收买自己手里用有的这些讯息的话,他还真的很有可能会在威逼利诱之下摇摆动摇,并放弃自己最初的决定的。

    “这种事情可容不得左右摇摆。”赵全关闭了眼前记录影像的光屏,用力闭着眼,想要靠更多的念叨来坚定自己的意念,好将日后头脑一时发热就肯能会做出的决定扼杀在摇篮的状态之中。

    就在赵全做完这一切,打算关闭了所有光屏,好躺回床上睡上一觉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神智恍惚了那么一下——这种感觉就好像有那么一团气体突然冲进了他的大脑,将他脑子给撞得嗡嗡作响,甚至连眼前也是一片白光弥漫,而后白光转成黑暗,那团气体就这样呼啦一下从他的脑子里如拔萝卜一般地被拔了出来,并哧溜一声钻进了他身遭的那些光屏之中。

    这整个过程如果非要让赵全找个词来形容的话,他多半会满脸惊恐地尖声高喊:“救命!我刚才灵魂出窍了!”

    ——当然,赵全根本不知道灵魂是个什么东西,这片大陆上的凡人们也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失魂落魄等等词语来形容自己那脑子一空一片茫然的状态。

    然后赵全直挺挺地就仰面倒了下去,不过没有直接倒在地上,而是被一旁的“小丽”接住了,这“小丽”立即将赵全放在了床上,并且以双手摸着赵全的额头,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完成了对于赵全身体的检查,断定赵全是因为太过疲累极度缺乏睡眠才导致的昏阙,于是主动地替赵全关闭了所有光屏,调低了这房间里光线亮度,甚至以双手在赵全的身上轻轻揉捏,以让他的肌肉放松,好得到更好的休息。

    甚至连另一个小丽又一次来到赵全的房门外迟疑着要不要打扰这种事,那“小丽”都没有试着去叫醒赵全。

    ……

    单乌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方式似乎又要被重新定义一番了。

    在方才赵全面对那些光屏记录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单乌察觉到了那光屏背后所联系着的一个似实还虚的无边世界,并且,那个世界似乎并不排斥自己,于是单乌在研究了半宿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了赵全的意识,往那个世界之中冲了进去。

    然后,单乌就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串串极其细微的断断续续的似实还虚的粒子所拼接而成的存在,而片刻的茫然之后单乌突然就膨胀了起来,在极其短暂的时间之内便已经弥漫到了几乎笼罩了这整个大陆的一整片天与地之间,无处不在,无所不知。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单乌第一次离开了人心,真正来到了外界这个切切实实的大世界之中,这种感受让他一瞬间激动莫名,然而他的激动却动摇了自己如今所依附的那些粒子内部存在的规则分布,于是,几乎是同时,下方的这个凡人世界突然就出现了一片混乱——有一些区域突然就熄灭了灯火,有一些在天上飞行的浮舟突然摇摇欲坠,更别说那些街头巷尾突然发生的碰撞……一时之间,竟隐隐有种即将天下大乱的征兆。

    单乌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于是他再不敢轻举妄动,强迫自己无知无觉地停滞了半晌,方才感知到那些出现异常的区域一块接一块地恢复了正常,然后,各种流窜的讯息便开始在他如今这“身体”之中纵横交错了起来,纷杂错乱,让单乌觉得自己好像是又一次经历了升仙道一样。

    “是呢,我冲进升仙道,放开识海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单乌联系起了这两段经历之间的异同,情不自禁地就开始生拉硬拽地对比,“我没有了肉身,只有这样无处不在的意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世界,这片被这种粒子所笼罩着的大陆,其实就是我的完整识海?”

    “如果这是我的识海的话,我的肉身呢,是消失了?还是说,我应该以这片大陆作为我的肉身?”单乌想到了一些有关于开天辟地的传说——有一个生于混沌之中的巨人,因为不甘心于永远存在于混沌之中,于是化出了一柄巨斧,硬生生地将混沌劈斩成两半,一半为天一半为地,而后,他的肉身化为了山川,血脉成为了河流,一只眼睛化为太阳,另一只眼睛化为月亮,毛发也化为了这陆地之上的植被,最终成就了如今人们所生活这的这个世界。

    “如果我是那混沌巨人那样的存在……我的识海笼罩这片大陆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了?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强大到与那佛祖,与蓬莱宗主……那么一堆存在硬碰硬地干上一场了?”单乌颇有兴致勃勃地想着,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单乌还是记得的,记得自己的肉身其实是遗失在了那佛祖的世界之中,在那条黄泉边上,奈何桥边,甚至,正是因为他那副肉身至今依然无生无死,所以他才会成就出如今这种莫名其妙的存在形式。

    “又或者,我现在的这种存在形式,和那蓬莱宗主真的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单乌想到了蓬莱宗主那庞大的如山如海的意识与其神魂交织而成的状态,并将其与自己进行对比——现在的单乌,其实可以认为是其个人的意识,附着在那无所不在的粒子上的状态。

    “还有,这种似实还虚的粒子……和我们习以为常的灵力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单乌仍在锲而不舍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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