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惶恐地告诉肖照山:“血……流血了……”
    肖照山没有看见血,他只看见肖池甯半阖的眼睛里有泪光。
    “哪里在流血?”他把手探入肖池甯身下,小心地寻找别的伤处。但除开浸透了衣物的污水,他根本没有摸到任何异常的出血。
    披着雨衣的电瓶车车主和人群站在一起,强作镇定地指责肖池甯过街不看路,有错在先。肖照山闻声回头,充满戾气地乜了她一眼,用普通话警告道:“我没有找你要赔偿,你非得上赶着来送钱?”
    女车主高声质问他:“你这个做家长的不看好孩子怪我咯?!”
    她作势要报警让警察来裁定,肖照山却没心情在这时候谈担责问题。他咬牙用右手抬住肖池甯的后背,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躺进自己怀中。
    肖池甯倚着他的胸膛,一个劲儿地说痛。肖照山束手无策,只能把伞放低,为他挡住周遭赤|裸的目光和议论,在伞下时不时吻他的额头,轻声安慰他不会有事。
    小城里救护车到达得很快,没一会儿肖池甯就被送进了急诊。
    然而神奇的是,拍了X光,做了CT,检查了右小臂里的钢板,医生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患者恢复得很好,起码从拍的片子上来看是这样。”医生有些疑惑,“而且他年纪这么小,没得过风湿,痛得挺奇怪的。”
    肖池甯一身污秽地躺在诊断室里的病床上,手肘擦伤的地方已经做好了清创消毒,精神也恢复了许多,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肖照山仍不敢松懈,转而挂了内科的号。
    内科医生看了验血报告,依旧没发现异常,委婉地向肖照山询问了肖池甯手臂是如何粉碎性骨折的。
    肖照山简略地答了两个字:“人为。”
    医生一推眼镜,看了眼坐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肖池甯,沉吟半晌,终是劝道:“带孩子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要是没好,就带他去精神科开点镇静的药物吧。”
    肖照山心下了然,向医生致谢后便牵着肖池甯回了酒店。
    肖池甯情绪低迷,始终沉默,被肖照山哄去洗漱,出来还是一言不发。他蜷缩在被窝里,左手掌着右手的石膏不放,像是后怕。
    两人中午换到了楼上的大床房,肖照山收拾妥当,掀开被子上床陪他睡觉,一晃眼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热敷一下会不会好受点儿?”他问肖池甯。
    肖池甯摇头,不知是在表达“不用热敷”还是“不会好受”的意思。
    肖照山强硬地拉开他的左手,裹进自己的掌心:“现在能睡吗?”
    肖池甯说:“还是痛。”
    “是我不对。”肖照山叹息,“当时该让你跟我一起去超市的,几步路的事儿。”
    肖池甯嘲笑道:“你真把那女的说的话听进去了啊?”
    肖照山见他总算有了点表情,暗自安定不少:“嗯,我得把你看好了。”
    肖池甯缩进他的胸口,用额头在他脖子边儿上蹭了两下:“我是十八岁,不是八岁。”
    肖照山笑着搂住他的腰:“八十岁我也得把你看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肖池甯仰头与他对视,“你得活到我八十岁的时候。”
    肖照山亲了亲他的额角:“好,我争取。睡吧。”
    蹊跷的疼痛宛如缠身的蟒蛇,让肖池甯难以彻底平静,无法快速入睡。肖照山不着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从明天吃什么讲到了画坛八卦。
    比如某位青年画家至今未婚的原因是爱上了自己笔下的女人;某位知名画家离异两次的原因都是生活难以自理遭到了妻子的嫌弃;某位画家最烦给作品起名字,于是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养的猫,助理拟好ABCD四个选项,猫爪子踩中哪个就用哪个。
    “仔细一想,我好像太普通了。”肖照山打趣道。
    身侧没有传来声音,他低下头,发现肖池甯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两扇睫毛在他的一呼一吸中轻颤,俨然睡着一会儿了。
    肖照山悄然移开放在他腰后的手,回身关掉了床头灯,缓慢无声地躺下酝酿睡意。
    深夜雪下得很大,肖池甯在广州美术馆门口迷失了方向。他冥冥中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应是和谁一起来的,但纵使环顾四周处处寻觅,他也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其他观展的访客见他气喘吁吁六神无主,一传十十传百地蜂拥而至,密密麻麻连成一个没有缺口的圆,将他堵在了美术馆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极端的恐惧攫住了肖池甯,他想冲出重围,手脚却动不了分毫。园区外巨大的照明灯刺得他双眼发涩,汗如雨下。
    “救命……”他拼命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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