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衣衫上爬着一堆除藻专用斑马螺。我看了半天,都不知道是该先心疼还是先狂笑。

    我只好说,行行行我错了,我带他回家好好照顾他咯。王大祝这才满意地闭了嘴,并帮着我张罗带文泽之回老家的事儿。

    明明只是端盆花回去,麻烦得和带媳妇似的。

    先把水倒干净,然后将文泽之的藕鞭从塘泥里掏出来洗干净,掐掉不必要的立叶,然后用湿纸巾裹起来放进剪开的塑料瓶里。最难的当然是掐立叶这一步,虽然我一直对这几片让文泽之看起来像盆假花的立叶超级不满,但是让我掐我还真下不了手——掐下去可是疼在文泽之身上啊。心里有犹豫,下手就不利落。碗莲新鲜叶子梗有韧性,掐下去一把掐不断,碾了两三次碾到又蔫折又开裂才碾断,断了还有细细绵绵的气丝连在中间。回头一看文泽之,一张小脸早已经疼得煞白煞白的了。

    他低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从我工作台上摸下来一把美工剪子,手起刀落十几片立叶就通通落地了,只留下几棵原本还埋在淤泥底下的芽苗。

    剪到最后两片他手都是哆嗦着的,我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那叫一个心疼的啊,把王大祝在心里骂到狗血淋头八百遍。

    赶紧把文泽之用湿纸巾裹巴裹巴打包好了,直奔火车站。我走得太急,到火车站的时候还有三个多小时车才到。我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翻列车时刻表,忽然心头一动。

    我改签了车票。原本去往楚庭市的车票,终点站被我改签成了吴州。

    第9章

    九

    我从小就是个特别任性的人,兴致上头什么都敢干。初中为了买一块马蹄糕徒步横跨半个市,高中出门吃午饭顺便就买了台电脑,毕业后拿着钱包就自己跑到邻省一日游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因此当我打电话回去跟我妈说我临时决定去吴州旅个游的时候,我妈一句话都没多说,就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罚我回家洗盘子。

    说得好像以前咱家盘子不是我洗的似的。

    从我学校坐高铁到楚庭五个小时,到吴州四个小时,但是从吴州到楚庭只有绿皮车可以坐,一坐就是一整天,这样算下来绕道去楚庭我还亏了一天。但是我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我有预感,这将会是我这辈子最划算的一场旅行。

    我在勾吴街定了个青旅,一落脚马上把文泽之挖出来,在剪开的塑料水瓶里泡好。文泽之脸色还是不好,但是已经不像刚剪完立叶那阵一闭眼就要厥过去的模样了,我什么都不做,就陪着他蹲在客房里缓了两天苗,终于等到他叶子发出来了。

    等到文泽之又长出一片浮叶,我带着他去了雕龙园。

    雕龙园就在勾吴街上,离我落脚的青旅不到五百米。我去的那天六月底,刚下过场暴雨,天气又清爽人又少,是游园最佳的时机。进园刚好赶上一波免费导游出发,就跟在大部队后面一道进去了。

    “大家好,欢迎来到吴州市的雕龙园,我是雕龙园游客中心的导游。先来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雕龙园。”解说员妹子穿着一身旗袍,看起来古色古香。“雕龙园始建于明,是京城大户文家在江南建造的私家园林。园名‘雕龙’取自《文心雕龙》一书的书名,意思是作文之用心,如雕龙纹……”

    说得特别文绉绉,我听得没什么兴趣,而且游客队伍里还老有小屁孩插嘴,烦不胜烦,于是跟了两个景点就自己往前跑了。

    当时我一手捧着个塑料水瓶一手牵着文泽之,挤开人群往院子里面跑。绕过天洪塔后面就是水华轩,文泽之成长的地方。

    时逢六月,我们到的时候刚好遇到吴州莲花展,水华轩里摆了一圈水缸,每缸一个品种,旁边插着名牌。满园花枝婷婷,迎风袅娜。

    我按照顺序一个个品种看下去,经典的新育的都有,齐全得很。清纯的小碧玉,秀丽的洛神女,灿烂的秣陵秋色,雍容的雨花情……多数是中大型的品种,花儿有巴掌大。我一边啧啧感叹别人家的碗莲啊真丰花,一边又唾弃花开的这么大只能叫缸莲,怎么能称为碗莲呢?假花,都是假花。

    当然后一句不会让文泽之听见,我怕他这个四百年老牌正品限定版碗莲精听了会骄傲,一骄傲又不肯好好开花。我就牵着文泽之的手数落他:你看看别人家的碗莲,再看看你。别人都出莲台了你火柴头都没冒,羞不羞,羞不羞啊?

    文泽之低着头,手指绞着袖子。我以为他这是感觉到惭愧了,非常欣慰,然后转头一看,满院子的碗莲好像都蔫巴了很多,最丰腴华贵的那支雨花情吓得花瓣都掉秃了。

    我:……

    文泽之,你不要搞事情。

    为了不让无辜的外花受到惊吓,我又安静如鸡地把文泽之从水华轩里拖了出去。

    从天洪塔去往水华轩的路是一座桥,石底板雕花栏杆,又窄又陡,栏杆还很矮。我们从水华轩出去时又迎面遇见了刚才被我们超车的讲解队。导游小姐姐在这边吧啦吧啦地介绍什么栏杆上面有个镂空的寿字啦这个寿字雕花什么来历什么含义,那边那个刚才老是打断小姐姐讲解的小屁孩趴在栏杆上往水池里伸手,试图折一支池里的荷花下来。

    卧槽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么小就会耍流氓了?!

    那个小屁孩半个身子都悬出桥外,手指尖马上就要摸到细嫩的花茎了,他用力往外一探,忽然重心不稳就要往荷池里栽下去。我吓得把手里的水瓶往文泽之手里一塞就扑上去,抓着那个小孩子的裤腰松紧往回提溜。

    小屁孩白嫩嫩的屁股都暴出来半截,吱哇儿乱叫,好歹是被我悬崖勒马了。我刚要松一口气,没想到下完雨后的石桥上青苔特别湿。我往后退一步脚下就是那么一滑。

    小屁孩被我拎上来了。我栽下去了。

    我出生那年吴州来了个老神棍,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文家造的孽要报应到我身上,我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我爷爷超生气,叫人把他赶了出去,只要文府还在他就别想踏进吴州。但我知道我爷爷其实心里是虚的。

    那时朝堂之上东林党与魏党相争两败俱伤,我爷爷文从礼身为东林党重臣眼见朝堂昏聩,心灰意冷,于是告老还乡,在吴州消遣了十多年营造了雕龙园。雕龙园原址实是天洪寺,但我爷爷相中这块地的福泽风水,硬是拆了寺庙遣散了寺里大小僧人,只留下一座天洪塔。

    福泽不再,反生怨毒。

    我爷爷开始并不信这个邪,但报应实在来得太快。他是退出朝堂了,但是他儿子,也就是我爹文翔还在黿江戍守边境。一次蕃王打过来恁没了我爹一条胳膊,我在家养胎的娘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接受不了,一厥过去就早产了。

    由是我先天不足,气血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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